树上蝉鸣鸟叫,头顶上的风扇吱吱歪歪转着,不时的发出咔咔声响。
答岸正低头认真的背上午老师教的课文,差不多背好了,她拿出一张白纸,默写一遍。
感觉到身后有人盯着她,她停下笔,转身。
周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在身后,盯着答岸。
自从那次公交车分别,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了。
“你来干什么?”
此时正是中午期间,同学们吃饭还没有回来,教室里只有几道身影,时不时往答岸这边瞟。
周忻往答岸的前桌一坐,面对着她。
他也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脑门一热就跑来了。
沉默半晌,他随便捡了个蹩脚的理由,“教室的风扇坏了,来借个风。”
答岸满脸不相信,倒也没拆穿他,由着他去了。
瞎扯一通还能面不改色,周忻是第一人。
答岸拾起笔,重新默写一遍课文。
“我帮你抽背课文,好吗?”
“不用。”
周忻神色暗淡下去,又盯了她半晌,见她没空搭理自己,随手拿起摊在桌上的书,修长的手指夹着书页一张一张翻了起来。
翻到了一篇课文,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其他课文都是简单的做了下笔记,标一些考点,可这篇《与妻书》,答岸把白话文翻译都抄了下来。
他随口念了句,“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答岸心一动,抬起眼皮。
周忻的声音很好听,念书的时候带着一股慵懒闲散的书生语气,洋洋盈耳,像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投进平静的湖里,激起圈圈涟漪。
“喜欢这篇课文?”
“还行。”
她挺喜欢《与妻书》的,读起来情真意切,字字儿女情长,却句句离不开国之大义,每每读起,都让她感动的襟然泪下。
周忻又从头至尾阅读了一遍,看到最后,他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明明是如此凄美的爱情故事,应该落泪才对。
周忻说:“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我而死,挺好的。”
他放下书,盯着答岸的眼睛,牵唇一笑,半似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不过,换作我和你的话,一起生老病死,一起合葬更浪漫。”
言外之意是,要死我们一块死,棺材都要葬在一起。
答岸愣了愣,嘀咕了一句:“我才不想死。”
周忻放下书,眼睛紧盯着她,捏着书沿的手指在空气中颤抖着:“答岸,真的不考虑我吗?”
答岸手一顿,笔水在纸上划了一道丑陋的墨痕。
周忻垂下眸,把视线投在《与妻书》三个大字上,他不太敢直视答岸的眼睛,他害怕依旧看到和那日一模一样的情绪。
他像沦为阶下囚,等着他的法官判刑,卑微的难以言喻。
“我也不差吧,长得还勉强,成绩也一般,不抽烟不打…还免费给你补习,给你带早餐,这么大的便宜你真的不要吗?”
闻言,答岸真真切切的吓了一跳,她无法平静下来了。
周忻居然将身段放得如此之低,把自己说的廉价又可怜。
在她的印象中,周忻都是倨傲的,不可一世的,他满身傲骨,谁也不能击垮他。可是眼前的周忻却反过来,他的傲骨像被人碾压,碎了一地。
周忻依旧低着头,只是身体有点僵硬,他的手指蜷曲了一下,紧张的等待着她的判决。
答岸沉默下来。
不是不给回应,而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应该给一个怎样的回应。
爸爸妈妈的话依旧记在心里,像锁链一样困住她,这些视为金科玉律的道理,重重的压在她心头。
她根本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如果此时答应了周忻,她只剩愧疚和害怕,心里对爸爸的愧疚会更深,她再也不敢在家里抬起头,畏畏缩缩。
她会面临恐怖的深渊,会接受更多的冷眼和绝望,在她爸爸妈妈面前,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乖乖听话。
她只有顺从,才能获得更多的喘息,她的人生轨迹一直都是这样,不是么?
而自己,有什么资格跟周忻比,有什么资格和周忻那么优秀的人在一起,她怎么敢。
许久,她压低了声音,强忍住心头的心酸,轻轻说:“对不起。”
时间凝固了,像沸腾的开水达到了一百度,被关了火,又平静了下来。
周忻眼眶微红,声音像含了沙子,沙哑的可怕:“不喜欢?还是有了喜欢的人?”
答岸沉默。
“那个钟启铭?”
答岸嘴唇动了动,最终一个字都没说。
周忻自嘲一笑,嘴角弯起一个难看的弧度,“答岸,我再也不来找你了,行不行。”
“嗯。”
“再也不给你买早餐,不给你补习。”
“好。”
“四班有个女生喜欢我,追了我好久,她也挺好看的,我要不要考虑一下。”
“你喜欢就好。”
周忻眼睛红的像溢出血,狠狠盯着她,似乎想要在她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丁点破绽。
哪怕是一点痕迹,他都会选择原谅。
可惜没有。
他深深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他说了那么多违心的话,换来的只是答岸的决绝,无论有多假,她真的句句顺了他的意。
周忻从来没有在谁的面前如此低声下气过,答岸是第一个,他哪里做的不好,哪个地方入不了她的眼,被她如此无情残忍的拒绝,一点挽留的余地都没有,他捧着一颗真心在她面前,而她呢,连看都不屑看一眼,谁人都说周忻是个狠角色,答岸比他狠多了。
他的心揪痛到难以忍受,好像被割了一刀不断的淌血,周忻看着她,越看越心疼,他自知无法再待下去了,起身毫不犹豫的离开。
答岸手中的笔掉在地上,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想大哭一场。
原来拒绝一个人,心口是会痛的。
周忻真的在答岸面前消失了。
有时候答岸会看到蒋寒,却始终看不到旁边的人,沈舒舒问他,他就装作不知道,随便含糊其词。
看来这次答岸把他伤得够深。
高二年级早上要做体操,还有晨跑两圈。
答岸跑步的时候习惯跑外圈,外圈不比内圈拥挤。
她大喘着气跑着,沈舒舒跑在前面,小甩她半圈。
答岸想卖力追上,忽然鞋带一松,她差点被绊倒,她忙退到一边,离开队伍,低头绑好鞋带。
背后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同学,走开一点,挡道了!”
答岸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一道强大的冲击力推倒在地。
那同学跌倒在她的后背上,重重一击,疼得答岸眼冒金星,差点疼晕过去。男同学马上扶稳眼镜,喘着气大声道,“刚让你走远一点,你不听,这怪谁?!”
他爬了起来,也不打算扶她一把,气呼呼的跑掉了。
答岸摔得呲牙咧嘴,无暇顾及其他,掌心在褶皱的红色塑胶跑道擦破了一层皮,正往外渗着骇人的血丝。
伤口处沾上地灰和沙石,她疼得抽了一口凉气。
忽然,一道阴影在她头顶覆盖。
“你怎么了?”
周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神情布满焦急和担忧。
答岸刚想把受伤的手抽回来,被周忻一把抓住手腕,他换了个姿势,改成了半跪着,拿起答岸的手,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目光阴沉。
他呼吸渐渐平稳过来,低头凑到伤口,用嘴巴轻轻吹着气,试图把沙石给吹去。
“疼吗?”
答岸摇了摇头,眉头紧皱。
周忻扶着她送去了医务室,校医给她清理了一遍伤口,用纱布包着。
纱布上渐渐染红一小片,还在冒着血。
周忻盯着纱布上的血红,脸色特别难看,似乎压着怒火。
“谁弄的?”
答岸恍惚了一瞬,才发现是跟自己讲话。
“我自己。”
周忻冷笑一声,不接话了。
他把答岸送回班上。
第二天跑操的时候,答岸鞋带又松了,她气的差点想光着脚跑步,鞋子都不想要了。
她吃了教训,跑到一旁大大的空地上系好鞋带,低头的时候,忽然余光一瞄,捕捉到了在人群中的周忻。
只见周忻停了下来,闲散的站在一旁,从答岸的角度看,他好像在替她挡住人群,生怕有人冲过来把她推倒。
答岸心脏狠狠一缩,她的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答岸快速系好鞋带,又用力扯紧了些,重新回到了队伍。
周忻一直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跑着,只要答岸一回头,就会撞上他□□裸的视线。
回到教室的时候,一瓶消毒水安安静静的放在桌上。
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不能贴创可贴,只能消毒,防止碰水。
答岸垂眸,她拿起那瓶消毒水仔细端详。
沈舒舒回到座位,她把松散下来的马尾扎好,转向答岸,一脸神秘:“小答岸,周末出来玩吗?带你去见我的男朋友。”
在过道刚好经过的顾泽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身体一僵,平静无波的眼神忽然晦暗。
他僵硬的回到座位,手抓着钢笔微微颤抖。没有人看出他的反常,又或许是他隐藏的太好。
答岸问:“奔现了?”
沈舒舒无语:“什么呀,我们见过的,这叫约会,懂不懂。”
“那你叫我去干什么,给你们照明吗?”
她可不想去当电灯泡。
沈舒舒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副天生好看的皮囊笑得格外妖娆生媚,“他爸爸家里是开店做生意的,他想请我们去吃一顿饭,你就陪我去吧。”
未了,她又补了句,委屈巴巴的,“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去吗?你不怕我被拐卖吗?”
“……”
答岸叹了一口气,只得答应下来。
来路不明的男朋友,她也敢处,这是长得得多帅多有钱才能入得了沈舒舒的法眼。
沈舒舒的眼光特别挑剔,答岸是知道的,她不喜欢成熟稳重的大叔,也不喜欢帅气迷人的小哥哥,偏偏好小奶狗这一口,总之就是一定要年龄比自己小的,按她的话来说,弟弟更容易拿捏住,又乖又奶又听话。她不禁好奇这个来路不明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
周末,沈舒舒和答岸来到了目的地。
这家店是一家法式高级餐厅,坐落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有很多人慕名来打卡。
答岸终于看到了沈舒舒的男朋友,是一个在r大附中读高一的学弟,长相青春阳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似乎显露出浅淡的梨涡,一看就属于小奶狗类型的。
这简直太符合沈舒舒的口味了,难怪她经常把这个男朋友挂在嘴边,上天夸到地。
他的皮肤白得像刚打好的奶油,触摸起来应该手感特别好,还是个公子哥儿,却没有纨绔子弟的玩世不恭之气。
答岸在沈舒舒身边低低说了句,“这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沈舒舒笑了笑,“差不多吧。”
小学弟叫林驰乐,他爸是开店的,分店一路开到北上广,可见家族财力之庞大。
林驰乐给她们点了精致的法国牛排和一桌子蛋糕点心,非常大方。
吃到一半,林驰乐看着她们说:“下午咱们去俱乐部吧,我兄弟想约我们去打桌球。”
沈舒舒也不拒绝,询问答岸的意思。
答岸不好扫兴,答应了。
吃完一顿价格不菲的午饭,三人打车去了桌球馆俱乐部。
俱乐部的装修都非常气派豪华,重金属的墙面,五花八门的吊灯,有打麻将室,酒水室,卡拉ok室等,充斥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
里面差不多都是男生,有中年的大叔,还有几个穿着西装革履的,身旁依靠着一个妙龄貌美的陪同小姐,也有同龄的学生。
答岸从来没进出过这种地方,她想抓紧沈舒舒,又不敢充当他们之间的电灯泡。
沈舒舒和林驰乐也只是简单的牵手,没有其他亲密的举动。
来到桌球室,一群男生跟林驰乐打了声招呼,跟小弟见到了社会老大似的,这位富二代的面子可真大。
沈舒舒今天穿了一件紧身露腰短袖,配一条紧身黑色牛仔短裤,脚底穿着一双马丁靴,勾勒出前凸后凹的身材,她的头发散落在两肩,又酷又辣。
答岸一脸乖巧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玩。
不远处一间桌台处,蒋寒也在打着桌球,他趴下身,精准的把球戳进了洞口。
“忻哥,到你了。”
周忻神情慵懒,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端正,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宽松短袖,俯下身的时候两副漂亮的锁骨凸现在空气中。
浑身散发着一股风姿清冽,傲慢不逊的气息。
好看的眉骨微微抬起,他凝眸,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握着球杆,稳稳的把球戳进洞里。
不经意的抬眸间,他睨了一眼前方的一群人,忽然皱起了眉。
答岸也在其中。
她正安安静静的站在桌球旁,和身边的一个男生说着话,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幕太过刺眼,周忻盯着前方的两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若冰霜。
蒋寒看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周忻没有回话,依旧冷冷盯着前方看。
蒋寒顺着视线看过去,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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