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繁华秀丽的门柱前,缓缓停下一辆汽车,这里的门童都是极有眼色的,先是一人看到了开车的军人,而后冲对面的伙计示意,二人便一同朝那辆车小跑而去。
左右两侧车门被人从外打开,温煦下了车,前行一步好叫那人关上车门,另一边那位穿洋装的少爷也走了过来,门童仔细瞧了两人,没见过,对视后冲两人低眉顺眼道:“二位少爷里边儿请,时间还不到夜场,咱这儿舞女也都还没来呢”
“不打紧。”陈舸挥挥手,从兜里掏了掏,面上一呆尴尬的笑笑,凑近了温煦小声道:“你带钱了吗?”
温煦侧头看他一眼,意外道:“你也没带钱?”
也字,用的极妙。
温煦的声音不算小,二位门童自然听的真切,但不论如何,这二位能有军方陪同,他们两个也是万万招惹不起的。
“二位先进去,咱们这场子,您日后不是常来。”靠近温煦的小伙计冲温煦笑的满脸褶子的说,一边说,他一边从上到下的打量着二人的衣着,料子做工皆属上品,不能让他们走了。
“我那钱全在汤润泽那儿呢。”陈舸小声冲温煦道:“我这次来是想瞧瞧楠橞过的怎么样,一点钱没带可不像个样子啊”
温煦闻言点了点头,这时车上两位士兵也下了车走到了他们身边,见二人迟迟不动,其中一个方才跟在荣昭身边的士兵开口:“两位少爷不喜欢这里?”
门童看着眼前的情况有些焦急,若是结实了这二位,说不定未来,还能有多多的小费赚着呢。
“爷,我们这儿美女美酒数不胜数,您想怎么玩,里头随您。”说话的是另一个站在陈舸身边的伙计。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皱了眉,就连温煦身边的那位伙计也睁大了眼睛冲那人看去。
果不其然。
“你”陈舸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看着那个小伙计开口:“我今儿不进去了。”
见那伙计还要上前拉住陈舸的衣袖,另一个伙计赶忙上前制止他的动作,对面那两个士兵目光寒厉的朝两人看过来,二人后退两步,又眼见着那几人离开。
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黄包车穿行着,一辆拉了罩子的黄包车停在了汽车后头,上面坐着的是个女人。
那两个门童一看那拉黄包车的人就知道上头坐着的是谁,上前道:“橞姐来了。”
“嗯。”
一道微哑的女音不高不低在他们身后传来,陈舸跨进车里的腿一顿,手把着车门回头一看,那女人正好在黄包车上下来,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咔咔声叫温煦也回了头。
“来了怎么不进去。”那女人走到温煦面前说着,又偏头看了看呆愣住的陈舸:“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二愣子模样。”
女人穿了身宽松的葱绿葡萄纹锦缎旗袍长至脚面,七分广袖宽摆上镶了和温煦同款的青丝边,衣襟上的珍珠扣和耳畔两颗珍珠相得益彰,三七分的鬓发整整齐齐的梳至脑后盘了一个后腕髻,额前的发被女人烫过,鬓角勾起一个弧度服帖在女人的脸上,显得格外妩媚。
一双丹凤眼里好像饱含着秋波,柳叶式的眉尾垂下一角,艳丽的红唇一开一合。
“不认识了?”
陈舸在这一声里回过神,才记得将脚从车里撤回来,嘭一下关上门朝女人走去,很近的距离,就一眨眼的功夫陈舸就走到了楠橞面前,低低叫了声她的名字,抬手将她拥进怀里。
楠橞眼神抖了下,伸手拍了拍陈舸的背,天生带着点微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好久不见。”
陈舸拍了拍楠橞的肩头,后退一步和她分开距离,眼尾带着抹红说道:“本是打算留学前见你一面,没曾想错过了时间。”
“不算什么,这不是回来就见我来了。”楠橞好笑的说完,冲正对着的温煦张开了双手:“温煦。”
“着实是许久未见。”温煦上前,感受着怀里这个女人的温度,灼热的像她的坚韧。
两人分开,对视之中闪动着只有两人才懂的意味。
“原来认识,那二位少爷便进去再同橞姐好好叙旧怎么样。”会看场合的门童冲几人点头哈腰的说着。
室内灯红酒绿的闪着光,楠橞靠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半满的酒,打量着温煦说道:“怎么出去留学一通倒是越发看着你老古板了?”
温煦的白衣被这室内的光线照的五光十色,抬手抬了抬镜框,展平膝前的褶皱冲她说:“哪里是老古板,这叫融会贯通。”
“还有你,你怎么学了医。”楠橞隔着虚空冲陈舸敬了下,喝了口酒说:“我怎么没听说陈家要行医啊。”
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致使那温情时刻早已消失殆尽,此刻便又开始了一如从前的相处方式。只是彼时,几人年少,穿着学生服青涩的可以因为一匹马驹打闹,而此时,他们成为了顶天立地的大人,口中谈的是风云变幻的生活。
“行医好啊,我陈舸决定未来做一位济世救人的神医。”陈舸晃了晃脑袋冲楠橞挑了下眉说:“这是我的理想。”
“行,你的理想。那祝愿你早日实现。”楠橞安抚小孩儿似的将杯子举到三人中间,直到另外两个杯子碰上来后,她又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准备准备了,你们在这儿视野最佳。”
楠橞放下杯子,与坐在一侧的温煦对上视线,起身离开时,手指搭在他的肩头敲了几下。
温煦垂眸,敛住眼中神色,端起酒杯酌了几口,手指在膝头摩挲。
陈舸靠在沙发里,看了温煦一眼,趴在扶手上朝下方望去,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慰叹一句:“阿煦,这世道太乱了。”
温煦看向陈舸的背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下方舞台上的话筒,小声道:“保全自己,便是最好。”
陈舸用手指尖勾了勾沙发上的线,翻身趟靠回去言道:“我不只是想保全自己。”
“阿舸。”温煦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陈舸下面的话堵了回来。
“我还想保护我全家,可是我又觉得用不着我。”陈舸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着:“你说我家老爷子身子骨这么硬朗,脑子转的比我的都快,为什么非得逼着我回来接他的船厂。”
“锻炼你吧。”温煦回道。
“那温会长没说什么?”陈舸好事儿似的靠近他问。
温煦摇摇头:“现在就不错。”
陈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晚上八点,夜场正式开始。
陆陆续续的上流人物出现在大厅和二楼,很快伴着一阵喧哗,他们身边坐下三五个穿着西装的青年,他们落座不一会儿,方才在门口那个熟悉的小伙计出现了,他身后领着一队女人,她们浓妆艳抹,身上的香水隔了一人都能叫温煦觉得呛人。
那边的谈话不时越过沙发被烟雾带过来,叫两人听的真切。
“万少爷您给的消息准不准?”
“不准。”这道声音吊儿郎当,似乎嘴里还叼着烟,含糊的冲那人回。
“诶哟万少,您就给个痛快话儿吧,这军队,什么时候”
被叫万少的人轻啧一声,将烟吐出去问:“怎么,你想打听好时间跑是吗?”
“哪能的话,您还在这护着我,我跑什么,我就是好奇、好奇。”
“你好奇啊”万玉涵勾唇笑了笑,将手中还没熄灭的烟直接按在了身边那个女人身上,女人的尖叫在二楼响起,也引得不少宾客往楼上看。
温煦和台下的楠橞对视一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后,一言不发的将杯子重重落到了桌面上。
这声响,盖过了女人刻意收敛的叫声。
万玉涵背对着他,一把将女人掀翻,抖了抖腿上掉落的灰烬,看着对面那个问话的男人恶寒的笑说:“你妹妹是gongd吧,前些天在北边游行被抓了,我有印象,我亲眼瞧见那几个日本人把她的衣服扒了——”
“你看见了!!”那男人震惊的拦住万玉涵即将说出的话道:“万、万少您看见了您”为什么不救
“为什么不救?”万玉涵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脸凑近他耳朵说:“她抗日啊,我有什么办法。”
说完,也不管那男人什么表情,万玉涵直起腰,像是宣判一般说着:“刘家现在应该是满门忠烈了,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刘少勤,这是我看在多年的面子上,放你的生路。”
他转身,示意了两边站着的随从,他们上前将呆愣住的刘少勤带下去。
“多有打扰到二位,不好意思了。”万玉涵盯着那背对自己的后脑勺说着,猜不错的话,方才多管闲事的就是他了。
沙发侧边的陈舸见万玉涵黑着脸看着温煦的样子,起身冲他询问:“没事儿,你解决完了就成。不知兄台贵姓。”
万玉涵将目光移至了说话的小白脸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确定自己不认识,才稳妥开口:“鄙人姓万,名玉涵。”
“不知给万少爷起名的人是否与万家有世仇啊。”温煦凉凉笑着,端着酒杯站起转身后冲万玉涵敬了一下,才说:“玉晗,不是含在死人嘴里的吗。”
这话一出,此处的火便被点燃。
然而动手的,却不是他们。
“我杀了你个狗汉奸!!!”
身后传来方才那个叫刘少勤的怒喊,他从楼梯口跑来,双目充血死咬着牙盯着背对他的万玉涵说:“万玉涵!”
万玉涵方才直勾勾的盯着说话的温煦,这人的皮相和骨子里的劲儿正相反,他还没想好怎么惩罚这个口出狂言的人,身后就又来了条搅事儿的狗。
他举起双手转过身,看着刘少勤说:“开枪啊。”
这句话算是彻底激怒了刘少勤,他的眼中满是怒火,食指瞄准万玉涵开枪的那一瞬间,他被人从身后扑倒。
“阿煦!!”
“阿煦!!”
子弹飞出枪口的一瞬间,二楼一同响起陈舸和楠橞惊慌失措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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