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甫一进门,办公室里就飘着一股茶香,带着热气一同扑到温煦的脸上。
“你的两个小跟班在门外说什么呢?”
窗侧立着一位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只从背后露出的两缕微卷的头发就能看出,来人是袁倚秋。
“看着小乐要哭似的。”说完,袁倚秋端着茶杯转身看着门口的温煦举了举杯道:“恭喜温会长啦。”
“空手来的?”温煦眯了眯眼,等着镜片上的雾气散下去,环视了一圈问着:“你怎么好意思?”
袁倚秋笑着坐到圆凳上又斟了杯热茶,推到身侧的位置说:“怎么不好意思,咱们都多熟了,客套什么。”
“就当这杯茶是礼吧。”温煦落座,端起那杯茶小酌一口道:“这个时间来,出什么事儿了?”
袁倚秋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收紧,温煦看在眼里,抬头问:“真出事儿了?”
“被日军占领的各地都开始了反击,再加上咱们和国军统一了战线,现在更是如日中天,但有仗打就有人受伤有人死。”袁倚秋蹙眉说:“晋冀察地区的战斗形势很严峻,五日前你送去的那一批医药尽数用完。”
温煦了然点头说:“我知道了,我想办法。”
“不。”袁倚秋摇了摇头,在温煦的注视下开口:“我知道你这里边还有沈家和井上掺和着不方便,我是想说,能不能从你这买。”
没等温煦再问,袁倚秋解释着:“学生们在各地的动员也有成效,我们已经筹到了些钱,这些钱除了用来□□械,再有就是买医药和棉衣。”
“你们一次次冒着风险亲自送药过去,在这之外,不能让你担过多的风险,这一次,我们想办法分批次买药从北平送出去。”袁倚秋见着温煦收的越来越紧的眉毛,打趣道:“这法子主要也是为了保你,若是你折了,谁给咱们送免费的药材。”
“好你个袁倚秋,算盘打的精细。”温煦笑着说完,指尖在桌上点了点,说道:“你们可以打着附近地方的药铺名义来跟我买药。打着仗,他们的药材早就被断了,只能来找还有门路的人来买。”
“行,这个我知道了,回去我就和老张说。”
“张先生回来了。”温煦看向袁倚秋说:“那他在奉天可找到了亲友。”
袁倚秋摇了摇头:“没有,就算是有活着的,也早就不在那里了。”
“哦对。还有棉衣。”温煦说:“一会儿我让杨晏去给你联系棉商,只是做不能大张旗鼓,只能运到农户家里,让他们在家里做。”
袁倚秋笑了下,拍拍温煦说道:“不用,棉衣早就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那就多亏了一位医生啊。”袁倚秋卖了个关子说:“有些村子怕惹上麻烦不愿意让我们在当地驻扎,可就拖了这位医生的福,村子里有个女人生孩子难产,是这医生救回来的。”
“陈舸。”温煦看着袁倚秋的眼睛问:“是他吗?”
“为什么猜他?”
温煦勾唇道:“你专门在我面前提起,还不曾说出名字。若是不认识,你该在一开始就说出了他的名字。”
“没错,是他。”
“上一次听到消息,是军统的人在延安找到他。”
“当时闹得鸡飞狗跳的,好不容易两方才团结起来,真怕因为他再动起手。结果第二天这人又跑了。”
“所以,他现在在河北?”
袁倚秋摆了摆手道:“不,今天应该启程去重庆了。”未免温煦担心,他又解释道:“南京局势甚危,有医生接他班了,他就带着一众烈士的书信去往南京了。”
“他不是组织的人?”温煦轻声问。
“不是,加入组织还要听上头指挥,他说自己懒散惯了,能在这时候冲到枪炮底下救人已经不赖了。”袁倚秋笑着说:“没成想,陈少爷还有这一面。”
温煦轻点着头说:“是他。看得清,活得透。”
总有些人将世间的形形色色都看的通透,却又将自己伪装成四六不通的模样。
看似活得浑浑噩噩,实则过的风生水起。
只因为,那是他心中所想,不从众不倒流,他就坚定的活他自己。
呜——
火车的鸣笛在山间响起,于山间回荡着,就要闯进那扇打开的窗子时,嘭的一声,窗子被人从里头关上。
这是一个私密感极强的包间,窗边有一张小桌子,两侧有两张单人床,其中一张上头放着皮质行李箱,而另一侧的床上,临桌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深蓝色的大衣,里头穿了件暖色的毛衣,围巾在领口处随意搭着。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桌上的一堆信件上,两手不住的左右分着类别,嘴上念叨着:“这个也是重庆的,这个是江西的,湖北的”
这一次的路线,从重庆往东,再从上海往北,最后抵达哈尔滨。
他将每一个地方的信再一次包好,自言自语:“说不准路上还会遇到,呸呸,说的什么话,希望再也不要有人拖寄了。”
拿起北平那几封信的时候,他又将几个人的名字翻了一遍。
北平,刘兆元。
北平,付兴龙。
北平,田守诚。
北平,钱冲。
翻来覆去,他还是没有想起遗忘的事情,可他总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十分熟悉。
一沓一沓的摞好之后,也不多,一只手就能掐过来,只不过,有些人的信封里放的不是信,是物件,垂在信封底端将这些家书的高度撑了起来。
他松开手将它们整齐的放在桌上,放空盯着它们瞧了许久后,将手伸进内兜掏出了张照片,指尖捻动后,变成了两张。
一模一样的照片却一张看上去更新,一张看上去旧一点。
这次回重庆,若是遇到你,就给你一张吧。他想:可毕竟是你没去拿呀,主动给你,显得小爷我多倒贴似的。等你问吧,你问,我就说是店主送来的。嗯,就这样。
勾唇笑着的时候,他的视线从照片移到了桌上的信件。
他的笑骤然恍惚了一下,脑中一瞬间穿梭回了半年前北平的一个夜晚。
那个车夫!
——“我叫田埂,就是地里的田埂哈哈。我儿子叫田守诚。”
北平,田守诚。
他将手中的照片利索的又塞回了内兜,快速在一包包地名上找到了北平,从里头抽出了那几封信。
田守诚,音对了,字会不会不是这个。他想:不会这么巧吧。
“不会、真是你吧。”他说。
又一声火车的鸣笛在他的声音之后响起,火车进入隧道,周身陷入黑暗之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天夜里面色黑红的男人,带着羞缅只拿了一块儿大洋,小心翼翼给自己擦手的样子
麻绳专挑细处断。
原来人间才是炼狱。
来体会生离和死别。
来经历彷徨和无助。
1937年12月7日。
丁丑年十一月初五。
前些日子的雪化了好几天,路行的通的时候,天津来了位客人。
前后两辆汽车匀速行驶着,后头车上是陈乐康和李北一。
“欸,你说江市长这什么意思?”李北一开着车,冲一边问。
乐康在副驾坐直了身子,看着前头的车尾说:“应该是锦户的授意。”
“我是问,他为什么非得让少爷上他车。”李北一左右看着路上情况,阴恻恻的猜:“不会想让咱们少爷给他挡枪子儿吧。”
乐康才要说你多虑,大街上就冒出来几个穿着黑衣的青年。
有时候,乐康觉得,李北一的嘴真像开了光的。
那些人拿着枪朝这他们两辆车开火,但似乎知道前头那辆车上坐着的是才是重要人物,因此火力完全集中在江市长那辆车上。
前车已经急刹,李北一在第一意识下停了车,见到两车之间的距离又开了车跟上快速冲乐康说:“少爷在右边,你去接他上来。”
火力主要集中在前头,四五个青年只有□□,看不清什么人,李北一打开车门,从身后掏出把枪朝外射击着,一手操纵着方向盘后退,右转,车身躲在了江宗宇的车后。
“就现在!”李北一说完,下车给乐康掩护着,一边小心的查看江宗宇这边的情况。
事实如李北一猜测的一样,这些人是冲着江市长来的,前头的几个人是瞄准了江宗宇开的枪。而那位江市长慌乱中下了车,左前方自己人中了枪后,却被他拉过来挡枪子儿。
李北一看着他的动作皱紧了眉头,余光看到乐康带着温煦回到了他们车上,他又冲左右两边开了两枪后,拔腿朝来的方向跑去。
“快,快走。”乐康和温煦一同在后座,乐康拿着枪冲上来的李北一说:“直接冲出去,他们不会拦我们。”
“等等,等等我啊!”
温煦看着外头朝他们跑来的江宗宇,轻声道:“直接走。”
李北一看了眼后视镜里温煦那双透着寒气的双眼,脚下踩了油门,倒车转弯,直冲江宗宇撞去。
那些人以为他们去接应江宗宇,左右夹击这辆黑色的汽车,在汽车毫不减速的情况下,江宗宇踉跄的躲开了车行路线,车子高速闯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枪声渐渐远去,他们迎面也撞上了匆忙朝这边赶的日本人。
带队的还是熟人。
李北一在日军的命令下停了车。
“温老板。”冈本站在车外冲车里的人说:“你还活着。”
温煦掀起眼皮看向冈本,直言道:“冈本大佐这话的意思,让我以为人是你派去的。”
“我只是意外,你的两个人,看上去和你一样,瘦弱。”冈本说话间,和开车的李北一对视一眼,勾唇道:“年纪也小,你应该在司令那里找两个可靠的人,保护你。”
“我会向锦户求助的。麻烦冈本大佐去救救江市长,井上先生还在饭店等我,温某先行一步。”
温煦的话说完,李北一脚下直接给了油门。
后视镜里,李北一看到,站在原地的冈本,攥着弯刀手柄的手用力的收紧,那是冈本在忍的动作。
李北一将视线收回,没注意到他后侧的陈乐康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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