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窗帘缝隙里漏出,照在地板上,形成三四道灰蓝的光束。若兮喉咙干的发痒,她睁开眼,眼前恍恍惚惚,像蒙了层雾。正抬手四处搜索着,碰到床柜处还尚有温度的水杯。可惜手腕没力气,刚支起的半个身子,重重的跌了回去。
水杯也碎了,还有不知明的东西撒了一地。若兮喘着粗气,目光从昏暗的光线中探过去,远远滚过来的白色药瓶,上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艾斯唑仑四个字。
药瓶一路滚来,停在一本皮革记事本边。她伸手过去拿起本子,本就半吊在床下的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朝床下滑落,整个人都倒在了地板上。
若兮翻开日记本。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一名单亲家庭出身的有钱小姐,她的名字叫顾若曦。这位小姐的母亲早逝,父亲另娶新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原本在香港的生活过的顺风顺水,后来想到父亲一家在上海团团圆圆的,而她母亲却只能含恨而终。心里不甘心,远渡重洋跑到上海打算认亲。本来还十分有心机的接近她父亲的另一个女儿顾方舟,没想到那位小姐单纯美好又善良,因缘巧合之下,她们两个竟然变成了好闺蜜。最狗血的是,顾若曦害怕自己伤害到顾方舟,打扰到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选择了默默忍受。
当然这只是这位小姐自杀的诱因之一。她来上海后,被安排住在了上海姑妈家里,这个姑妈爱慕虚荣,贪婪自私。一开始看到这小姐带着一大批财产过来,便哄着这个小姐交给她保管。这个小姐在香港被保护的太好,也是个单纯的人物,就这样什么也没有想,拱手送给了她的姑妈。这个姑妈拿到钱后,对她的态度立马转变。让她搬到阁楼,甚至不供吃喝。心情不好时还骂骂咧咧。这位小姐又是送钱又得给人当撒气筒。幸好,香港那边还会定时寄钱过来,不然,她吃穿都成问题。当然,去上学住宿,用的也是那笔钱。
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加上姑妈长期的pua无节操洗脑,这位小姐抑郁了,挑在自己十八岁生日前夜结束了十八年的岁月。
阁楼上木头的腐朽味钻进若兮的鼻息,让她脑子清醒不少。她穿上女高的校服,脚蹬一双黑皮鞋,走到镜前。今天,她要代替这位小姐去上课,要接触很多她之前接触的人和事。不过,熬过这段时间,女子高中生涯便会结束,她便自由了。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人,面容憔悴,大病一场的感觉。
“找到了。”若兮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显然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箱子里的化妆品种类少,但掩盖气色还是勉强可以的。丹祺牌唇膏老古董了。她简单的涂上唇膏,对镜描了眉毛。又仔细打量了一圈,总算精神些了。
时间不早了,若兮将日记本放进行李箱里,拿上手提包和行李下了楼。老旧的木板楼梯发出“吉个吉个”的响声,她朝姑妈房里探了一眼,下楼的步子放的更轻。
“快毕业了吧。”没想到还是遇到了那个姑妈,她在厨房内深深的看过来一眼。
若兮握紧行李下楼。“快了,过几日我便会搬走。”
女人拢了拢头发,眉头微挑。她手里晃着一杯酒,浑身慵懒走出来。“你心肠自然是最狠的。”
若兮想到日记本里的那些事,心里嗤笑。“姑妈,巴不得我搬走,说这些做什么。”
女人坐在小椅上,领口处的扣子未扣。她左手拿着酒杯,红唇里叼了一根烟。“给我点火。”她的目光略有轻蔑,语气倒是很平静。
若兮并不想和她多纠缠,她放下行李,走过去给她送火。只见她低眸深深吸了一口,像个瘾君子。徐徐烟气从她嘴里吐出。许久,才朝她抬眸道:“你怨我”
若兮见她眸色轻嘲,目光隔着烟雾看她。“姑妈想说什么”
她倒是翅膀硬了,女人侧头喝了口红酒,酒杯掷地有声的又放下。“人可以走,但你必须留下点东西,我的地方也不是白住的。”
“你放心。”若兮略有厌恶的看向她红痕遍布的领口皮肤,转身离开了。
若兮走出去,目光紧紧的看下那处阁楼。过段时间,她一定要搬出去,一定。然后毫不犹豫的回身朝弄堂口走去。
一路上穿过过街楼,路过裁缝点、修鞋铺、理发店、印度珠宝店、西比利亚皮货店和凯司令咖啡馆,若兮将脚步停在角落最不起眼的馄饨摊边。
“老师傅,多少钱一碗?”
“8分钱。”
若兮将凳子用手中的绢布擦了擦,放下行李箱坐下。“来一碗。”
“好咧,您稍等。”
老师傅穿着灰白色皮围裙,动作娴熟的从大锅里抄起馄饨放在灶台边的白瓷碗上,碗上冒着热腾腾的雾气,端过来的馄饨汤水很清澈,汤上浮动着绿的惹眼的葱花。若兮尝了一口,馄饨皮薄馅厚,色香味俱全,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蒋小姐。”朝若兮打招呼的是个穿灰色旗袍的女人,她是住在弄堂的周太太,三个月前刚从乡下过来,是来照顾他先生起居的。见若兮回了她一声,周太太轻笑颔首,侧头和馄饨摊的老板要了一碗馄饨,在若兮对面落了坐。“蒋小姐,上学辛苦吧。”
“嗯。”热汤将若兮的脸熏红了,馄饨吃完了又低头喝上几口汤水,冒着热汗对对面的周太太说:“周太太,你慢吃,我先走了。”
汽车站台在巷口边,若兮提着行李箱,慢慢从巷道中穿过。巷道不长,很快便到了头,映入眼帘的是穿梭不停的车辆,侧目过去是一群长衫先生、旗袍小姐、西装革履的银行职员,他们手里或夹着书、夹着报纸、提着钱包,都是在站台等车的。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步伐匆忙。
一辆显眼的黑色轿车行驶过来,在若兮身前停下。“若兮。”女孩从车窗内探头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圆圆的朝她望过来,说话间扎着蝴蝶结的卷发还随之弹动两下。“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周围的视线一下子全聚集在若兮身上,若兮咳嗦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撞到了日记本里的好闺蜜。若兮将行李箱递给司机上了车。“方舟?”
“嗯?怎么了?”她柔软的身体贴过来。
果然是她,日记本里顾若曦舍不得伤害的顾方舟小姐。
“若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若兮平复下心情,随便找了个借口。“今天出门被姑母骂了。”
方舟眉毛微挑。“你要是忍心,我可以帮你□□。”
“问题不大,毕业后我就准备搬出去了。这些事情很快就会过去。况且哪有住别人家里,打主人的道理。”
“对了,上次宴会上,邵萧北身边的白色西装的少爷,你还记得吗?”她的说话跳跃度很高,没什么逻辑。
“他是沈家二房的三公子,沈清竹。”
沈家?
方舟见若兮好奇,又道:“我没怎么接触过沈少爷,只知道上海很多小姐偷偷倾慕他,也有胆大的直接给他写情书的。这个沈少爷也不是清心寡欲的人,刚回来就换了好几个女朋友。
“仔细说来,沈家的大老爷沈卓毅从政,沈家的二老爷沈卓斌从商。当然,最特别的是沈上将沈卓然,年纪二十有七,却至今单身。对了,我上次还在沈家大老爷府上碰见过沈上将,远远一看身姿笔挺高大,真的是俊秀非常。如果不着军装,都猜不到他是军长。”
“说起沈上将,我母亲说沈上将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比沈家二房那个小少爷沈清池还要调皮。沈小少爷换了好几任家庭教师。说实在的,没多少人能降住他。前段时间,你不是说缺钱嘛。我看你平时课业也好,快毕业了,你想不想挑战一下?”
若兮微叹。“沈家哪里看的上我呀。”
“没事,邵萧北和沈清竹关系好,我找邵萧北说说去。”
“那不是难为你?”
“怎么生分了?这件事你就放一百个心,包在我身上。”
“那自然。”
车子在白利南路的新校区停下,方舟带着她穿过校门走进第二教学楼。
“若兮,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排练了。”方舟指着前面穿着舞服的姑娘,侧头和她说。“你看看她们也在准备。”
若兮将视线落过去,人群里有个长的非常出众的女孩,她骄傲的昂着下巴像个白天鹅,在舞伴簇拥下走过。“那是谁?”
“谁?”顺着视线望过去,“你说武千泽?那个小妖精打扮起来有模有样的。”
若兮视线穿过人群,定格在一群拿着乐器的下楼的女学生身上。带头的丹凤眼女子,身姿高挑,她抱着乐谱丢下小群体,朝她们走过来。“方舟,若兮。你们快点吧,不然又要迟到了。”
顾方舟颔首:“你先去吧,我们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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