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兮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赵秦怡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若兮摇头。“没事，只是这几天没睡好。”
赵秦怡现在的目光全然没有在她身上，她伸着腰将袋子放在桌上。“真够沉的。”袋子被她打开了，面团的香气一下子溢了出来，值班的同学都从窗户外探头进来。“秦怡，你瞒着我们吃什么呢。”
赵秦怡被袋子的热气熏得脸红扑扑的，她手里拿的包子，又白又软，卖相也顶好。“若兮送过来的，特地带来给大家改善伙食。”
“大家都来吧，我阿姨特地给大伙包的。”
这话一出，都涌进了门口。
“哟，好长时间没吃包子了。”
“我不客气了。”男同学抓起包子，迅速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你们别说我昨天做梦还梦到在家炕上吃热腾腾的包子呢，今儿个心想事成了。”
大伙都笑了。
“那你多做几回这样的梦，咱们夜校伙食都包在你身上了。”
“还是别了，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赵秦怡见若兮没有吃，拿了一个递过去。若兮摇摇头。“没什么胃口，在想梅花家的事情。”
“梅花的事情还得你来，我去过好多次，都被他丈夫挡在门外，连面都没见到。”赵秦怡又咬了几口，将手里最后的面皮吃干净。“廖阿姨的手艺真好，你替我谢谢她。”
若兮想到廖阿姨，心里也暖暖的。“廖阿姨说想在请愿书上签字，我晚上拿过去递给她。”
“请愿书就在那张桌子上，女工已经签好了。你晚上拿回去可要小心保管，这很重要的。”
“我明白。”她俯身挑了几个热乎乎的肉包子装进干净的布袋里。“梅花家还有两个孩子，我带些过去。”
“现在就要去啊。”赵秦怡在一旁给她捡包子。
“走吧，够了。”一布袋十多个，满满当当的。“剩下的留给大伙吃吧。”
走了一段羊肠小道，若兮被门外的狗叫吓了一跳。
“谁啊。”嘈杂的犬吠声中，身材精壮的青年男人走了出来，面色疲惫。
他转身一看，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赵秦怡，他眉头蹙起。“赵老师，你怎么又过来了？”
赵秦怡还没开口，就被他这句话堵住了。
男人将目光放在若兮身上。“那我再说一遍，梅花是不会回工厂的，也不会再去夜校，你们不要再来了。”
门口的犬吠让人心烦，他侧头训斥了一句。
若兮见他语气坚决，并没有当回事。“你是梅花的丈夫吧。”她笑意上前。“你好，我是梅花的朋友。我看到梅花好长时间没回工厂了，特地包了些肉包子来拜会。”
他丈夫看着若兮的脸色缓了又缓。现在肉价可不便宜，他和梅花一年都吃不了几顿肉，更别说肉包子了。
“这个袋子你拿着。”她说完将袋子递给那个男人。
屋里的小孩子听说有肉包子吃，跑了出来，闹腾的抓着男人怀里的袋子。
若兮看着两个小孩可爱。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龙凤胎吗”平日里只知道梅花有两个孩子，没想过是龙凤胎。
“嗯。”男人点头。小孩子淘气的转过身，看着若兮有些害怕的缩在男人背后。
若兮无奈，将视线收回来和梅花丈夫道别。“那我便不打扰了。”
男人没想到，她竟然送完包子就走人。抵触的心情都没有了，心里只觉得不好意思。“等等，你和赵老师一起进屋坐坐吧，我让梅花出来。”
赵秦怡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跟着若兮走了进去。
女工住的环境并不好，平房两间。一个是孩子的卧室，另外一个是夫妻两人的卧室。卧室还做了隔间，用作吃饭会客。那个男人将卧室门打开，让梅花出来。若兮和赵秦怡望过去，只见她脸色憔悴，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见若兮过来，眸子一亮，又转头看了看自家丈夫，收敛住了神色。
“你们聊我出去转转。”
见他丈夫脚步匆匆的走远，梅花这才坐下。
“梅花，你的事情我们都了解了。我们过来是想问问你自己的真实想法。”赵秦怡郑重其事的问道，语气有些生硬。
梅花沉默了。
若兮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男人打你了？”
这句话太过直接，但显得亲近。
赵秦怡转头看若兮没想到她问了这样一句话，梅花身子一颤，微微点头。
若兮走过去，坐在她身旁。“他经常打你吗？”
梅花摇了摇头。
“你们起了争执？他动手打你了。”
梅花没有任何动作，眼泪流了出来。
“你莫要哭了，你把事情和我说清楚，我好让妇女协会的人过来给你们调节。”若兮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擦擦脸吧。”
梅花颔首，拿着帕子悄悄的擦着，哪里有在工厂那个精神气。
“说吧。”
若兮和赵秦怡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我男人把我锁在家里，我就气不过用凳子砸门，当时我们吵了一架，对，孩子还哭了。然后混乱之中，就我们就打了起来。”她说的断断续续的，若兮大致上知道了什么情况。
“然后呢。”
“他竟然打我，他以前从来没打过我。”梅花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若兮叹息。“我知道了，你今天好好休息，莫要和你男人置气。一切还有我们，我们会想办法给你解决的。”
赵秦怡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路上震惊了许久才开口。
“难怪我每次过去，都不让我见人。原来他们夫妻俩吵架吵的这么狠，互相都动起手来了。”
“梅花是个很有主意的女人，她和他丈夫的性格都刚硬不服输。遇到这么大事情，有摩擦也正常。”
赵秦怡有些惭愧。“那梅花夜校问题怎么办”
“先解决家庭问题吧。”
沈卓然的身体似乎好些了，下楼倒水时碰上了夜归的若兮。一个人站在楼上，一个人站在楼下，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着，原本若兮心里就不爽快，看到沈卓然又想到了他下午说的那些话，心里就更加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难受。
若兮还是先开了口。“小叔，你怎么起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去扶着他。
沈卓然却将余光放在她刚刚放下的册子上，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应该是请愿书。只不过请愿书并不能给北平政府施加多大压力，他太了解那些人的嘴脸了。但他并没有把这些话说给若兮听，并不想打压她的积极性。
“……我下楼倒杯水。”沈卓然看向她扶着自己的手臂，她似乎认为自己虚的很。
“小叔，我给你倒吧。”她话虽如此，还必须把他送回床上才肯下楼倒。刚起床，路才走了一半又被她重新送回去来。他这样还是头一次，不由觉得好笑。
“小叔，只有热水，我放你床头柜上了。”若兮觉得手烫，急急的放过去，热水溅了几滴在她手背上。
沈卓然伸手过去，轻握住她的手腕，看了下手背。
他的手有些粗糙，附在若兮的手腕上，有些酥麻，让她忍不住耳红。
回过神来只听到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润州在楼下的橱柜上放了红花油，你去抹一下。下次这么烫的水就不要碰了。”
若兮点头，其实被他这样冰凉的手一握，她都感觉不到烫了。
他放下她的手，拿起床边的一本书看了起来，灯光有些昏黄，不利于目力。若兮道：“小叔，我给你开灯吧。”
沈卓然点头，若兮打开灯，远远一看是俄文书名。“小叔，你会俄语？”
“去俄国留过一年学，那时候学的俄语。”说完便继续埋头书海。
若兮推算了一下时间，应该就是沈卓然三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他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一个离经叛道的少年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若兮轻轻合上门，徐医生刚好回来，他站在门口招呼她过去。
“上将睡了没？”
“还没，在楼上看书。”
徐医生上楼，说了一些话又匆匆下来。见若兮在楼下收拾东西，他站楼梯口吩咐道：“我明天有事要出去，郭培和伯俊也有事在身。上将就拜托你和廖阿姨了。”
所以他刚刚上楼是为了说这些，那她是不是明天不用走了。她停下手头的动作，见徐医生已经在门口穿鞋。
“徐医生，你和小叔说清楚没有？”她还是有些不确定。
“嗯，该禀明的都禀明了，你放心。”说完门都关上了，只留给若兮一阵清爽的秋风。
若兮洗了个澡，将头发擦拭到半干，心里欢喜的扑到床上滚了两圈。突然想到时间不早了，沈卓然卧室的灯还没有关，她敲了敲门。
“进来吧。”声音清冷的很。
“小叔，我给你关灯。”若兮从门口探出脑袋，半干的头发披在胸前，她伸手就给卧室的顶灯关了。沈卓然手里还拿着书呢，他正要开口，卧室都黑了。
只听到门外说：“小叔，你早点睡觉吧。晚睡是不利于伤口愈合的。”
他无奈的将手里的书放到柜子上，摸着黑喝了一口水，躺了回去，心里道：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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