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的老师父总是说,月棍、年刀、久练枪。长枪在十八般武器中,是顶顶不好熟练的一种。
枪又可叫矛,为刺兵器,杀伤力很大。杆长而锋利,使用灵便,取胜之法,精微独到,其他兵器难与匹敌,是公认的百兵之王。
萧恪金色的护面遮在脸上,本自是隐藏身份之用,但现在看来,整个人倒是因为这个平添了几分神秘性的气质。
沈妙看着场下的情形,暗赞现在倒是比前几场的比试好看。
齐睿的剑虽为软剑,但用起来的道理却和普通的三尺青锋差不多。
长枪和短剑正是恰恰相反的武器,一种是长兵器,柄长刃短;另一种则是短兵器,柄短刃长。
萧恪与齐睿在沈妙的眼光看来,性子也都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武功路数具都不同,一个刚一个巧。
先出手的人还是萧恪,齐睿一向喜欢等对手出招以后见招拆招。
凤尾火枪的红芒闪烁,萧恪枪出如火凤腾空,飒飒破风,迅疾像似闪电奔雷,一道银芒场中起。
齐睿还是以轻灵机巧的剑法出手,恰如春日的燕子飞翔穿梭在柳树之间,高低远近,左右转圜。
他以软剑裹挟着长枪,引领着萧恪的攻势,以柔克刚,化解凤尾火枪一上来的进攻。
枪尖折射出太阳的光芒,闪出一片寒光。齐睿幡然醒觉反应,一股凌厉劲风迎面而来。他抬手横剑去挡,长枪枪尖顶在软剑的剑身处。
萧恪出枪的力道极大,齐睿虽成功格住了枪尖,但被萧恪推着朝后倒退了数步。
退势止住以后他翻动手腕朝上拨开萧恪的枪尖,身体后仰卸去力量,抬腿踢向萧恪身前。
故技重施啊,沈妙看的饶有兴致。
这一下萧恪的重心在已经被齐睿推飞的长枪之上,现下还没有来得及彻底收回,而齐睿的力量带着惯性全在腿上。
若是结结实实挨下齐睿这一脚,怕是伤的不轻,尤其是萧恪现在还是大病初愈的状态,恐怕很难成功继续接下去的过招。
长枪在空中生生停住,沈妙想喊声好,但碍于在场的人如此多还是只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她想得到萧恪可能会去做的很多解决办法,比如旋转下蹲借着身体重量的惯性去把长枪撤回来。
比如索性不收回重心直接腾空而起,为了齐睿的安全让长枪的攻击点扬高,刺向他身后的地砖,这样双方的安全都能得到保证。
但萧恪仅仅凭着腰腹核心的力量就直接收住了出枪的攻势,双手握住枪身顶肘抬臂,脚尖轻踏地面,他身体向后飞去。
直到拉开两三步的安全距离,萧恪才踩稳脚底的地面。
齐睿没有得手,凌空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全身,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落地。
他右手还提着剑,昂起头下一秒便再次起身扑上,迎着萧恪的长枪不闪不避地跃上,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像刚刚第一场比武的时候大家一起替齐睿担心一样,只不过那时候大家是惊呼于齐睿和独孤琢的身形差距过大,怕齐睿受伤。
现在是震惊于齐睿本来前几场都展现出不俗的实力,现在和这位云南王府的世子比试居然还会用如此搏命的打法。
齐牧本来脸上替儿子骄傲的笑容也凝固收敛住了,他是想看齐睿成才望子成龙,但不想让齐睿经历如此冒险的事。
软剑灌注内力抖了两下,发出几声轻轻的簌簌声。手腕轻转,青色的剑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随着两人距离的飞速靠近,软剑转的越来越快,剑光已经快到在未曾习武之人的眼中都花的看不清。
沈妙倒是也替萧恪捏了把汗,瞧齐睿的神情这一局他招招全力以赴,十分认真,想来也是对输赢志在必得。
虽然那天林月白和沐瑶以皇帝的意思请求萧恪冒认身份上台比武的时候沈妙也在,但沈妙并不认为皇帝的意思是要萧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这场比武。
圣上多疑杀心重不假,但他知人善用,权衡利弊,在位数年并无一位公主或者皇室女子因为要委曲求全地保护家国而远嫁他乡。
种种政策和减税条例都称得上是一位比较开明的君主,萧恪怎么说也是王侯之身,他领兵在外的经验战功具都不俗。
没必要为了这一场和南国十部的联姻,折损自己的一员领兵大将。
软剑寒光犹如灵蛇吐信,萧恪似乎躲闪不急,就那么直接被齐睿挑掉了手中的长枪。
凤尾火枪在空中转了几下,就像一只高高在上的凤凰,即使是已经落败下风也不愿意低头跌倒在对手的脚下。
可是他即使再怎么如何也逃不过世俗的力量,最终还是安安稳稳地从高处坠下,跌落在齐睿的脚边滚了两圈。
齐睿看都不看,脚尖一碰枪身将长枪踢的远远的。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就失之千里,何况萧恪现在是已经被他下了防身的兵器。
“沐琛哥哥!”仡芈月惊呼一声,沈妙望向她。
她好像害怕的很,此刻已经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仡芈月身后的侍卫随即蹲在她的身边,她摸索着躲在侍卫的身后,似乎这样就可以寻求到一丝安全感。
沈妙有些意外,萧恪的身体状况不好是不假。
可是那日两人在建州馆驿遇刺的时候,萧恪用的是长剑,尚且能游刃有余地和那个看起来比齐睿剑术高明且出招狠辣的刺客斗个几十回合。
怎的如今都用上了自己趁手的长枪,反而还抵不过这个那名刺客弱的太多的齐睿了。
而且就算是技不如人被缴下了武器,这缴枪的过程也太过草率,一丁点儿挣扎挽留的迹象沈妙都没有看得出来。
萧恪一手按着自己脸上所佩戴的护面,一手去够齐睿的持剑手,似乎也是要夺下他的武器。
齐睿自然不会犯因为失神而被对手夺剑的错误,但他看起来也并不想伤害萧恪一寸。
长剑在他手中挽了个花,剑尖冲着自己,剑柄冲向萧恪,另一只手扼住萧恪劈来夺剑的手的手腕。
萧恪的手本来正在按着自己的面具,唯一空着的手还被齐睿制住,此时倒只能老老实实接下剑柄这一击。
沈妙以手掩口,吞下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他心肺伤病本就还在,时间太短仅仅能清除余毒却来不及调养之前所受的损伤。
此时这一击硬生生受下,伤上加伤是肯定的。
一时间她甚至有些眼热,心中倒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担心萧恪的安危,还是担心这个自己几乎是费了五天四夜救回来的病人。
师父总说病人就是大夫心中最重要也最挂念的人,这就同画家珍惜自己的画作,雕刻家珍惜自己雕出来的作品是一个道理。
沈妙思绪纷乱之间,抬手摸到头上萧恪赠予自己的檀木凤钗。
无论是何种想法,自己的第一直觉总是希望他安全的吧。
萧恪这一击似乎挨的不轻,他倒在地上,侧身蜷曲在一起。不过因为带着护面甲看不清表情,但瞧肢体动作应当是十分痛苦。
仡芈月那边已经隐隐传来低声啜泣,本是场边安静坐着看比武的沐瑶也是惊呼出声。
沈妙想上前查看,但是她没有理由,也并不能。
比武招亲的现场为了不在这本是大喜的日子闹出人命来,都已经早早的召了太医院的人候着。
皇帝一挥手,躬身在那儿等了快小半天时间的太医院院判马上小跑着进了场,几名内侍太监也跟在那太医后面等着看要不要帮忙。
“阿娘。”沈妙有些坐不住,就算现在不能亲手诊治,她总是要亲眼确认一下他无虞以后才能安心。
张瑛娘听到沈妙唤她,微微侧身偏过头来,眉间还蹙着,不曾消退。
她本性子就是良善,何况沐琛之前在京城生活的时候也算是她看在眼里长大的。刀剑无情,人到底也有情。
总归是不愿意看见任何人因为这个比武受伤。
“我想去……出恭。”沈妙见母亲靠过来想听她说什么,当下也带着点儿笑地凑过去。
“快去快回。”张瑛娘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满腔情绪里,还正伤春悲秋的悲天悯人,这时节沈妙喊她,她以为沈妙会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
未曾想到她仔细倾听得来一句要去如厕,但人有三急是常事,也不能不让她去。
“雪笺,你跟着小姐,别让她乱走。”
“是,夫人。”侍立在一旁的雪笺得了吩咐,也转过身飞速去追赶沈妙的脚步。
沈妙猜到母亲一定会要个人跟着自己,她方才在心中已经求了佛祖一百零八遍千万不要是玉蓉姑姑。
现在看来,她那日去法源寺礼佛甚是有效,佛祖如今听了她的祈祷,也会帮着实现了。
既然来的是雪笺,那便好说。
“小姐……这不是茅厕的方向啊。”雪笺追上沈妙,奇怪于沈妙为什么朝着茅厕相反的方向走。
“我当然不去茅厕。”沈妙一把拉过雪笺,示意要她闭嘴。“你陪我去盘龙殿看看,快去快回,我保证不会被阿娘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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