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元宵佳节的灯会,一直是大胤朝年轻男女们约会玩耍的好去处。平日里无论家里管束的多严的父母,在这一天他们都不会阻拦自己的孩子单独出门逛灯会。
沈妙吃过饭后便和萧恪一齐出了雅间,隔壁秦嘉誉和薛宝玉也刚好推门。
薛宝玉是个漂亮的姑娘,可是看身量有些柔弱。起码沈妙是这么认为的,沐瑶可以拉三石的重弓,薛大小姐这样出门一阵狂风她都担心她会不会被吹飞。
二人明显看着具都脸色不善,薛宝玉走在前边径直下了楼,秦嘉誉小跑着手忙脚乱地追出来,路过沈妙的时候微微低头致意。
萧恪淡淡道。“关系很好嘛。”
沈妙闻言噗嗤笑出声,也未曾解释,转身自顾自地先下楼去。原先她见仡芈月那么主动以后才会有吃味小气的心理,如今秦嘉誉这连拱手礼都算不上的低头。
怎得就教他能如此阴阳怪气了?
她在楼下转悠了两圈,等萧恪和萧义雪笺随后下来。
刚刚用膳的时候萧恪同自己说,陛下那日大发雷霆以后确实没有再提过仡芈月和任何人联姻和亲的事。
站在南疆局面的政治角度看,除了沐琛,仡芈月可以和任意一个人在一起。但萧恪又说皇帝对此事毫无表示,那如此看来,确实有可能会默默揭过,按下不表。
只是不知道南国王的算盘就此落空的话,他会作何布置。不过,那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如今最为担惊受怕的应该是云南沐府。
萧恪和萧义雪笺三人自梯上走下,沈妙的目光绕过萧恪望向他身后那两人。
萧义还是那副不知悲喜的表情,倒是雪笺的细微变化被沈妙捕捉个正着,自己猜测的绝对没错,雪笺肯定是喜欢上这位小将军了。
“看什么呢?”
只迟疑片刻萧恪便到了身边,他伸出五指,张开在沈妙眼前晃了晃。“灯会一会儿就开始了,晚去的话灯谜让人猜完会领不到奖的。”
一提到猜灯谜沈妙可引起兴趣了,她不是个学识渊博的料子,但对这些动脑筋不走寻常路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逍遥子带她学医的时候就一直说她用药、行针具都大胆,一点儿也不像刚刚步入岐黄之道的新手,全然不怕这药用后是不是有副作用。
桃花源坐落在长乐坊的前街路口,灯会摆放则在稍微靠内里一些的街道。沈妙几人不坐马车,步行路过出门的街口,远远地便望见了那座足足两人高的彩灯门。
刚一踏进去,马上出现在前面的是自棚顶坠挂下来的一盏华丽的马灯。它全身都是金色的,灯罩外圈还缠绕着满满的琳琅宝石。
宝石是五颜六色的,经过马灯散发出的光泽照射,也映衬出五彩缤纷的光在周身闪烁。
再向内走,各式各样的花灯依次映入眼帘,让人目不暇接。有帆船形的,象征一帆风顺;也有冬不拉上跳舞的人,象征民族团结;有四面都描绘着异域风情人像的走马灯,象征天下一家亲。
沈妙正想回头找雪笺,转身来却发现她和萧义隔着自己与萧恪十万八千里的远。雪笺也发现了沈妙在寻找自己,她反向招了招手,似乎在示意沈妙快继续看灯,不要管自己如何。
萧恪站在沈妙的身后,沈妙抬起头,眼神刚好与他相对。
“萧恪。”沈妙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提起愿望,萧恪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迟疑。十八岁的新任王侯,其实本当有着塞外纵马、封狼居胥等等草长莺飞似的梦想愿望。
可沈妙现在忽然间提起愿望,他脑中只剩下一件事。
查清真相,手刃仇人。
“除去那个。”沈妙摇摇头,她看得到萧恪因为思绪上涌而拧起来的眉宇,她明白他是想起了父亲的事感到哀伤。
“我的愿望,是做大胤朝最自在的女子。”
萧恪瞧着眼前的姑娘神采飞扬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水宫灯。
“我想去看天下间的名山大川和江河湖海,京城还是太安逸了,我想去看看真正的民间是怎样的。”
他忽然想到儿时在皇宫学馆内,先生查验完背诵篇目后询问一同读书的几人心中最喜欢的诗句是什么,当时在场唯一的非皇室女子沈妙说的反而是最有气魄的。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杜工部心怀天下不平,我等后世掌权者理应学习效仿。”
“妙妙。”萧恪歪头看着她。“若你不是女子,一定是出将入相、留名青史的旷世大才。”
“是女子就不行了吗?”沈妙笑道。“很多我能做到的事,寻常男子都做不到。”
她并未夸口,如今她的一手医术是一些学医学了二十年的人都望尘莫及的。逍遥子之所以收她为徒,原因之一便是她于此道一点就通,十分聪慧。
“是我狭隘了。”萧恪附议。“古人不乏女帝女相女将星,她们的不世工业,也不是我这等凡夫俗子所能评判的。”
沈妙笑逐颜开,一伸手拉住萧恪的袖子,引着他朝远处猜灯谜的灯谜架子走。她侧过头看着萧恪,柔和的油纸灯光勾勒出他周身的轮廓曲线,过强的明暗对比让她辨不太清楚他的五官。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啊……”萧恪长长叹息了一口气,不是为着哀怨,是借着此句对于情绪的抒发。“我想封狼居胥、建功立业,以刀兵护佑我大胤一方安宁。”
这下倒是没有超出沈妙的预料,萧恪入行伍极早,算得上武人出身。封狼居胥是每一个少年武将心中的梦想,以战止战保护身后百姓的平安是每一个将军的愿望。
他到底还是一个年轻人,思及此处,沈妙心底有些难受。若不是父亲莫名其妙地身故,他也不会为了查清真相回身跳到京城这滩浑水里。
“我其实还有一个愿望……”萧恪拉住正在继续若有所思朝前走的沈妙。“我想陪你走遍名山大川和江河湖海,陪你完成你想做到的任何事。”
沈妙骤然被他拉住,只得停下前进的脚步回过头,瞬间对上萧恪深沉如海的目光,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复又抬起,强迫自己不要因为害羞胆小而退却。
“听说许愿宫灯很灵。”沈妙道。“一会儿我们去放两盏,我也希望可以陪你一起登顶狼居胥山。”
……
林月白坐在红袖招顶楼的栏杆旁,他摇晃着手中的金樽酒杯,这儿也是林七七喜欢倚着的地方。
红袖招的顶楼足够高,站在这里基本上可以俯瞰整个长乐坊。
他刚刚盯着萧恪四人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又看着他们穿过灯会入口的彩灯门,两两一对,携手漫步。
“我问了她们,都说你一个人在这儿。”
身后袭来的是淡淡的清雅香气,一只柔若无骨地手就那么搭在他的肩上。林月白不需要回头,就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林七七。
“有什么发现?”林月白没有回头,他长臂一伸,将软玉温香拥了个满怀。林七七身量较他小上一些,此刻靠在他的怀里,是刚刚好舒服借力的姿势。
“燕王和武阳郡主来了。”林七七将自己身上的重量全部靠在林月白的身上,她不去看他,低头玩着自己垂至前胸的辫子。
“他们应当是为了薛宝玉来的,探子回报说他们和薛宝玉晚膳在一家酒楼用的。”
薛宝玉?林月白心下明白了几分,他原来还在奇怪为什么沈妙一个从来不涉朝政的郡主居然在天胜教这事上是这么积极地和皇帝应承。
现在看来,她背后应该还是萧恪在捣鬼。北疆的兵马是林家能涉足军中最快捷的路径,现在萧恪在京城自顾不暇,北面只剩下他十岁出头的弟弟。
他于燕北,势在必得。
“刑部的人和我说,萧恪以这位武阳郡主的名头给大牢递了帖子。”林月白将下巴搭在林七七的颈窝处。“他们怕是要再次提审灵韵了。”
林七七似乎怕痒,她缩了缩颈子,咯咯地笑。“你不用怕,我们的人,每一个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
笑够了,她挣脱林月白的怀抱,反身将双手扣在他肩膀上制住他的动作。林月白是不通武艺的,林七七则不同。
她屈指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又以指尖勾勒他下颚的曲线。“不放心她,你还不放心我吗?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害你。”
林月白垂下眼睫,平静地拥着林七七,不再言语任何其他的事。他太累了,他的累不是从燕王归京那天开始的。
他的累从他降生的那一天就开始了。
“线报已经送给左贤王兰曜了。”林七七勾在他背上的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似乎再作安慰状。“七日以后,时间差不多,我们便可以行动。”
“七七。”林月白闭着眼睛。“此事一过,我就是千古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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