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尘的香味扑鼻,瓷瓶里价值千金一卷的画卷歪歪斜斜的静倒,厅里明亮,各处陈设都蕴含雅韵。
万碑楼商船的底气体现在方方面面,越是不起眼的位置,越是砸狠了钱。
那两个船医第一次来到正堂,彼此对视一眼,贪念都在眼底呼之欲出。
可惜他们几人早不知这地方值钱的物件儿这么多,否则哪里犯得上去倒腾娃娃呢?窃它一两件,半辈子荣华富贵都有了。
“属下特来请罪。”
管事的姓林,他落后于众人,此刻才进了正厅的门。他身后则是一队骁勇善战的船员,足有五名,一人提着一个木箱子放在地上。
林管事从进入这间议事厅,就不敢抬头打量谢镜枯的脸色。他本该做好分内之事,拿楼主的高额报酬也问心无愧。
可短短几日却接连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今天过来甚至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了。
林管事扑通跪在地上,他正准备开口辩解,就看见谢楼主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意思,他连忙闭上了嘴。
这地方的顶梁没做到岸上房屋那么高悬,但也足够撑起巨船上的正堂,让人见之生畏。
宁清梧还在昏睡未醒,厅内正位只谢镜枯一人坐着,其余人或站或跪,都不敢出声冒犯。
主人没开口,他们是万万不敢催促。
一时间,船上除了谢镜枯拨弄茶盏的青瓷碰壁声,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宁清梧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坐在谢镜枯的腿上。她被谢镜枯整个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和一只被五花大绑的竹笋非常相似。
她尽力扭了,但怎么也别想钻破了谢镜枯这一捧土。谢镜枯任由她挣扎扭动,单手就将宁清梧困锁,宁清梧后天的巨力在他手里被轻易化解。
他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润湿了唇,眼眸扫低,这才像发现宁清梧苏醒过来了,假模假样地将那杯茶又抵在宁清梧的唇畔:“还有哪里不舒服?”
你别当我没看见!你刚刚都喝过了!
“没了,我好了很多了。”宁清梧脖颈往后退,去掰谢镜枯的手臂,她一番无用功做下来,自己没能逃脱,谢镜枯的心情倒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
那杯茶也固执的如同谢镜枯,停靠在她唇边,不得已,宁清梧贴着边喝了一口,心想反正两人同吃同睡过了,同饮一杯茶算不得什么!
谢镜枯疑心这小小的娘子厌恶他生杀予夺的模样,一碰才晕在怀里,故而缠着不肯松了手。但他这人要求很简单,也相当有一个限度,只要一点慰藉,就能独自一人舔舐很久。
谢镜枯达成目的,就放了她下去。
宁清梧坐到另一边,她身后站着的是无影,此刻目含担忧地看着她。
宁清梧眨了眨眼,甜滋滋地给无影一个笑,果然把谢镜枯手底下和他这个人一样好哄的暗卫安抚住了。
万碑楼到底是怎么成为武林公敌头目培养基地的……看起来都是很好骗的样子!
宁清梧捡起一粒橘子,掰成瓣儿吃了。
她看在场的人,堂下跪了两个男人,手都绑在身后,正抖成了筛子,摇摇晃晃仿佛马上就要咽气了。
管事的人低头,腰背却挺立的板正,两个婢女也被绑了起来,嘴里塞着绢布扔在一边。地上摆了五个木箱,此刻打开了,两个装满了衣服,三个都是空荡荡的。
宁清梧动作一顿,茫茫然道:“现在是发展到哪里了?我睡了好几日吗?”
怎么都抓起来在这判罪呢。
谢镜枯把玩手里精致的茶盏,全神贯注地摩挲杯沿,他懒懒地开口:“说吧,让夫人来定你们的死活。”
林管事没来得及开口,那两个船医先嚷嚷起来,一人吵着:“夫人,夫人,小的清楚那毒药的来历!”
另一个则是直接叫出了一个在场多数人闻所未闻的名字:“小人知道,这毒名为天欲雪!”
宁清梧注意到,那赵清柳的一个婢女在这毒药名字透露出来的瞬间,目光仿佛要生吞活剥了那两人。
另一位女婢则淡然处之,闭眼靠在一边,不参与纷争。
宁清梧记下这个疑点,偷偷扯了一下谢镜枯的衣袖,刚要悄悄说话,就发现这人光明正大的充当闲人。
他不看堂下的烂事一桩,只看宁清梧,好像那毒和他关系不大,是根植在别人身上一样。
宁清梧伸手去推他的脸,让他摆正了好好看那些人。
船医王大毛拿不准谢镜枯的态度,他原本想藏着掖着,这秘闻只有烂在肚子里才能保命。
可现在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两说,他嘴皮子一打架,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全掏了那婢女的心窝子。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天了,小人和几名师兄弟在苍狼山和抚仙峡的交界进山采药。”
王大毛偷觑一眼谢镜枯的脸色,他抖了一下,犹豫开口道:“我等行至途中,走迷了路,在一条溪流边遇到了一伙人。”
苍狼山?那不是谢镜枯的老家吗。
宁清梧坐直身体,认真琢磨这人话里几分是真。
王大毛的话虽然磕绊,到底还是为众人说清楚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件怪事。
他和一众师兄弟进山迷路,却阴差阳错遇到一伙死人,十多具尸体躺在河边,每一个人的毒发症状都和赵清柳的极为相似。王大毛当年的岁数还小,赤子之心尚未磨灭,他尽管怕得要死,还是上去挨个查探了死者的情况。
那些尸体的脸都被划花了,横七竖八的刀痕割裂了他们的五官,让这群人看起来更加凶神恶煞。
谢镜枯听到这里才像来了点兴致,他的眉峰微微一动,笑意凉凉地铺在眼底。
“都死了?”
王大毛犹豫不决。
他身后忍了半天没插上话的刘安受不了了,直接开口:“还有一个人活着!”
王大毛脸色骤变,刘安可不管他瞻前顾后的性子,是一定要和谢镜枯卖这个好处的。
“姓王的把我忘了,我却还记得他!”刘安仰起头来,这男子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说出故事却是另一个版本:“当年抚仙峡一带闹了疫病,我和同乡为了谋生逃命落草为寇,和这姓王的在一个寨子里。那日轮到我们巡山,他见一地尸身非富即贵,动了贪念,劝说了兄弟们一块儿掏尸,却不想有一个人中毒太浅没要他的命,那人武功奇诡,发狂杀了许多弟兄。”
“他杀人时,一边怒吼这邪毒天欲雪要害他兄弟的妻儿……”
刘安咬了舌头,不敢说下去了。
王大毛被他激红了眼,险些要扑上去,被在场的船员按在原地,面色狰狞:“好、好!你狗命活到今天,原来是要害我的!”
信息量太大,宁清梧脑子都有点木了。
“闹耳朵,拖下去。”谢镜枯随意地吩咐一句。
五大三粗的船员听到了命令,拖起两个老船医,走向外面。
宁清梧忙站起来,这两人分明还没说完,还有秘密。谢镜枯牵着她的手,只捏小姑娘细瘦的尾指,轻轻地晃了一下。
很像撒娇,但是谢镜枯怎么会做这种事。
只是确实有点可爱,宁清梧还是可耻地听从了。
宁清梧反握住谢镜枯冰凉枯瘦的大手,不让这人继续晃悠,她凑近了一点低声道:“你怎么就要杀了他们呀?还有话没问出来呢。”
谢镜枯视线停驻在两人相交的手掌上,他淡淡地回应:“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宁清梧皱皱鼻子,很不满意他对自身的事情漠不关心的态度。
她怀疑这两人嘴里活着的那个满脸刀疤,狂性大发的人,是传功给她的老头。
那句“害我兄弟的妻儿”,宁清梧大胆假设,这句话其实是有特指的。
比如恰好生活在苍狼山,按照年岁推算,极有可能是刚有身孕的崔知商和她腹中的幼子谢岚。
如果她的假设是真的,那关乎谢镜枯的身世悲剧,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布局,还是外人所为,害他们一家人阴阳两隔。宁清梧想了想,就觉得心底有些莫名的难受。
她有心和谢镜枯谈谈,便回头看看还有谁在场。首先是两个女婢直勾勾地盯着她和谢镜枯,好像看见了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宁清梧:“……”怪渗人的。
管事倒是循规蹈矩,脑袋埋在胸前,半点不敢抬头看。
“他们你打算怎么处理?”
谢镜枯长长的嗯了一声,声音轻,好像只是用来回应宁清梧。过了一会儿,谢镜枯侧头对林管事道:“你跟这船多年,我容你一次疏忽。带他们下去,该怎么处置,按规矩定。”
林管事叩头在地上,心里明白楼主的意思是他年纪渐长,若再有下次,他只怕真要死在这船上。这次按规矩领罚三十鞭,已经是侥幸。
“属下感念公子大恩!”
众人挨个撤出去,宁清梧指了一下那两名河豚一样瞪眼珠被抬走的婢女,忍不住问谢镜枯:“她俩这是怎么了?只顾着前面两个人,我都忘了问你。”
“人是她们杀的,”谢镜枯有心探一探宁清梧的秘密,便温吞地问:“好清清,能猜到背后吩咐她们的人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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