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了这位巡抚他是如何发现丘定村背后有着蹊跷，以及救下了被杀人越货的正云商会的事情。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调查结果，而是将许贺松说过的话换了个说法再说出来。
当他提到知府崔秀逸的名字时，能明显看到对方眼神闪烁一下。
蔡景元皱着眉没有说话，似在考量他话中的可信度。
这样的反应在纪泽川的预料之中，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覆上上好的天青色茶盏，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加一把力让蔡景元主动将事情往他希望的方向引。
“蔡大人我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纪泽川摇了摇手中的茶盏，纯澈的茶水从杯盏上溢出。
“朝廷和南部正在打仗，底下的人却弄了一个姿态盛大的贸易场，”他缓缓道，一字一句慢慢敲进蔡景元的心里，“在如此紧要关头里敢继续做这种事，这是视国家大义于无物，是叛国的重罪。”
“世子所言极是，只是那个许家商会的少爷毕竟回来时间也不长，兴许他说的是错的呢。”蔡景元呵呵笑了两声，给许贺松的话找了个借口。
他很谨慎，即便心里已经意动，面上还是不显山露水。
甚至还能在纪泽川面前伪装一下，表现得自己并没有和其他几个同僚有嫌隙的样子。
不管他有什么想法，纪泽川将茶盏放回桌上，神情严肃起来，“蔡大人，既然我找上了你，便敢保证这些消息是绝对真实可靠的。”
双方沉默了下来，蔡景元垂下头，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在归天府任职时间并不长，去年才调过来，而整个白省在柳承志的掌控下已经有了十年时间，完全不是他能够轻易抗衡的。
来之前皇后娘娘曾召他入宫说过，不必太过锋芒毕露和柳承志对上，只需在暗处盯着便行。
若是这位世子的情报都是真的，那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是想让自己冲在前头把这件事报上去，好让他在其中获利，还是南安王府想要对三皇子的人下手？
朝堂上的人谁不知道崔秀逸和柳承志是三皇子一派，但他找上自己，是想表明立场？
可若他说的话其实是假的，他已经和柳承志沆瀣一气，和他说这些只是为了布局将太子殿下拖下水。
蔡景元的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发现自己并不能摸透对方的想法。
对面冷静喝茶的纪泽川又道：“如今朝堂之上风云变幻，陛下将大部分事务都交由太子殿下处理，足以见得他对太子殿下的放心。”
他的话一说出口，蔡景元便领悟到了其中含义，试探着问：“世子和王爷是有什么打算吗？”
纪泽川抬头望向他，嗤笑一声：“想必我跟家父的关系你们也清楚。”
不等蔡景元尬笑缓和一下气氛，他又问道：“你认识多少我的兄弟？”
蔡景元在脑海里搜刮了一下南安王府几个公子的名字，怎么也只能想到一个，南安王的嫡次子纪明远。
纪明远是南安王的续弦生的孩子，他的续弦来自南方一个书香世家，在朝堂上很有名望，门下子弟遍布整个朝堂之上。
娶了她对南安王有很大的帮助，同样的纪明远也从小便在南安王身边长大，受尽宠爱。
“除了纪明远你还能想到谁呢？”纪泽川又说了一句，“纪明远有多少能耐本事，前段时间你们也接到战报了吧？”
他的语气轻蔑中带着一点愤怒，和之前的形象大相径庭，但却让蔡景元放松了些，道：“是半月前南部将士失踪的事？原以为是南安王大人失误，居然是明远公子领兵。”
纪泽川继续愤愤不平道：“父亲将这件事揽在自己头上便已经是重大失误，他以为能骗过别人，却不知我在军队里还留着人手。”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蔡景元愣了一下，意有所指道：“世子居然能跟我说这么推心置腹的话，真是让蔡某受宠若惊。”
“蔡大人，你觉得我的处境跟太子的处境有何区别？”
话到如今两人也算是敞开了聊了，蔡景元叹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子的能力连太傅都赞赏，品性也是几个皇子中最好的，对待兄弟也没有话说，只是陛下对三皇子更好一点，不说三皇子了，连对五皇子都比对太子亲近，可怜殿下也只是个孩子。”
“这么说来世子大人您和太子殿下确实相似之处颇多。”
“恩，”纪泽川轻轻点头，“帮助了太子殿下，也是帮助我自己。”
两人之间顿时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蔡景元哈哈大笑几声，“我会将这件事上报给太子殿下，崔秀逸那个小子太年轻了，想来并不是这件事的主谋，我会派人前往墥县调查，到时候麻烦世子给我们引路了。”
“哪里，蔡大人做的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查出来了也是解决盘踞在国家身上的一条毒蛇，若是能帮到蔡大人也是我出了一份心力。”商讨好了事情，纪泽川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温良公子的模样，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两人又说了几句，最后蔡景元将纪泽川送出门，亲自送到了后门处，“世子大人没有坐马车来，让我的人送你一程吧。”
纪泽川没有拒绝，上了巡抚衙门的马车让他们将他送回了客栈。
他的居处即便现在不告诉他们，他们也能从别的地方找到。
还不如大方的让他知道，也表明自己合作的诚意。
回到客栈，曦葵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他这里有陌生人，她便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她盘坐在床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纪泽川：“我发现你们人类还挺假的。”
“假？”纪泽川翻折子的动作一愣，“你听到我和蔡景元的对话了？”
“嗯哼，外面太无聊了就进去听了会儿，你的气味……唔，变化很多。”曦葵翻了个身，舒展自己的四肢。
她的身上已经不是之前穿的轻纱，为了让她融入人类，纪泽川给她准备了一身冬日里的衣服，厚厚的棉衣裹在她的身上，上好的料子很是柔顺，让她有种被裹在温暖海洋里的感觉。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她并不需要这样的温暖，可是当这种温暖包裹她的时候，她又不想拒绝。
就像纪泽川在和蔡景元对话的时候，明明对蔡景元有不好的气味，但他依然忍受着，并且还一副示弱的样子。
那种不好的气味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也无法辨别，她对人类还是了解的太少，并不能准确判断他们的每一个情绪。
尤其是像纪泽川这种，感情丰富的人。
虽然他面上总是一个样，但内心仿佛一个戏台一样，生旦净末丑轮番上演。
纪泽川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头顶，“看来我得更好地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情绪也许能掩饰，但是隐藏不了，无论怎么样我都能闻到你灵魂里的味道。”曦葵说，“感情是万物的本能。”
她很少说这种话，不过也符合她的性格。
纪泽川只好扯开话题道：“我今日完成了一件大事，之后的时间会很忙，明日带你去外面看看。”
说到这个，曦葵从床上一跃而起，兴奋道：“真的吗？那我们去看看那个招手的地方吧，里面传来的气味都是快乐的。”
快乐……
纪泽川嘴角僵硬，试图挽回曦葵的认知：“虽然快乐，但实际上在人类世界中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我想去。”
曦葵从床上下来，打开窗户就要朝着外面的街道飞去，纪泽川连忙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回来。
“现在已经天亮了，他们白日不营业。”他将曦葵抱回床上，指着墙壁道：“你不是说有潜在危险吗？不想睡觉的话就去研究结界吧，我要休息了。”
他从床上下来，带着桌上的折子走到门口，关上门时，他看见曦葵乖巧地坐在床榻上，不太放心道：“我就休息一会，晚一点带你去。”
曦葵表示自己明白了，等他关上门离开，立马用灵力探查隔壁的动静。
纪泽川收拾了一会便睡下了，他很累，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休息好，毕竟身边跟着的是一个不需要睡觉的祖宗，他时刻需要看着她。
确认了他已经睡着了之后，曦葵打开房门，外面守着的护卫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仙女大人。”他和曦葵打招呼。
曦葵看着他，确认了对方的气味还算友好，问道：“你有钱吗？”
天空边际出现一道橙色光晕，街道上的灯笼被人一一吹灭，点灯人打着呵欠，熟练的将挂在墙上的灯笼用长杆勾下。
忽得，灯笼边上出现一只脚，点灯人抬眼看去，一个女子站在墙边，尚且幽深的天色照不出她的脸，只见她身姿曼妙，一件长袍随意的披在身上，长发盘在脑后，身上飘着淡淡的竹香。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下方的人，朝着某个方向，突然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点灯人还错愕的看着，下一秒跌坐在地上，缓了半天猜缓过神来，不记得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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