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现在他还想娶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不要,多尴尬啊。”
“假如他请陛下赐婚呢?”
“还能这样吗!”
“当然了,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
“你说。”
“你和我在一起,怎么样?”
“……啊!?”
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弯弯的银月下,谢良辰再次露出的奸商微笑上。
然而无论我怎么大力拍打我头痛欲裂的浆糊脑袋,却也榨不出一丝一毫、关于我到底回应了什么的后文了。
果然……醉酒误事。
我抱着柔软的千丝棉被子,忿忿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只能心里祈祷好歹有卫蕊在,应该不会让我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
卫大姑娘在正事上还是比较靠谱的。
这时翡翠和珍珠却已经一个端着解酒汤,一个端着盛了热水的铜盆和帕子走进来了。
“姐儿快起来。”
珍珠温柔地扯着我手臂带我坐起身,又仔仔细细地给我擦了脸。
“虽说夫人念着昨日卫姑娘将您送回来就已经晚了,但也不能让夫人在花厅等上一个时辰不是。”
“什么?”我像只受了惊、一蹦三尺高的蚱蜢。
今天要出门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姐儿忘了?前日您回府见过了老爷和夫人,去郑府寻郑小姐前夫人提醒过的。”
翡翠将凉了一些的解酒汤捧到我面前,“这些日子京中新来了一位名医,只是那老人家脾气古怪从不上门。夫人就想着带您去瞧瞧病呢。”
“可是我不是都喝了好些年苦药汤,走之前女医都说调理得差不多,不必再针灸了?”
我一想到可能又要挨扎,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非常自动自觉地钻了出来,在两条胳膊上整整齐齐地排兵布阵。
……不要吧!
许是看出了我瑟瑟发抖的内心,翡翠就温柔地笑:“您放心,奴婢听夫人说起过,这是位男医,不必担忧针灸的事。”
她把我喝空的解酒汤瓷碗拿下去,又递过一碗添了香炒牛肉丁作为点缀的白粥过来:“您之前调理的方子似乎就是女医在这位大夫的基础上略作修改的,所以夫人才想着再让他帮忙瞧瞧呢。”
我纵使有千般不愿的愁眉苦脸,却也只能英勇就义般大口吃空了早膳。
“姑娘食欲倒是好。”
一个时辰后,我端着还没喝完的半碗冰糖雪梨汤走进了医馆的后堂。
结果甫一落座,面前这位头发花白、胡子也花白的老神医刚开始诊脉就横了我一眼,随后又如此这般凉凉评价道。
这雪梨汤是医馆自己熬的,就放在前院与后面诊室之间的木柜子上。柜子顶端还用毛笔写了一行大字——
“止咳化痰,免费取用。”
“早上一不小心就吃撑了。”我讪讪地笑,“还要多谢先生的糖水往下顺一顺。”
“哼。”
脾气古怪的老神医又发出一声不满的气音,把目光收回去,不说话了。
等到半柱香后,他挪开手,又从我腕上移掉手帕,在案上记了几笔,才闲闲道:“可以了。”
一直在我身侧等候的继母便问情况如何。
“之前按我的方子调理得不错,以后就按这个新的再喝一阵子。”
他慢条斯理摸摸胡子,又掀起眼皮看我一眼:“脸色还成,食欲也不错……他动不动就小灾大病,结果你倒是康健。”
“啊?”我没听清老神医后面逐渐放低了的声音。
“啊什么啊。”
结果这一问,却不晓得哪里又惹了这位不世出的名医不痛快,老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对我怒目而视,“走吧走吧。”
继母在桌下悄悄拍了拍我手背。
我鼓了鼓腮帮子,心说我倒是想对这位先生表现出一些尊重之情,充分发挥一下在燕微以身作则下,我这些年耳濡目染到的、属于名门贵女的“尊老爱幼”风范——
可是他看起来不是很需要啊。
但毕竟是人家的药方才把我调理成了如今这副人样。
因此我虽然不那么情愿,却还是老老实实垂眉耷眼,对这位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我的老神医道了声谢。
正端起没喝完的糖水要走,我咂了咂嘴里甜甜的冰糖甜味,却又想起件事,回过身笑眯眯道:“对了先生,我还有家间糖水铺子来着。您这一大早就安排人起来熬雪梨汤要是不划算,可以和我们店里合作,我给您打八折啊!”
我自觉是好心,毕竟瞧着医馆的伙计也不太多。
然而不晓得这话怎么又点着了易燃易爆的二踢脚和钻天猴,老神医胡子都气得飞飞,瞪着我道:“你就算再说,我也不会给你在方子里加甘草了!”
啊?
我迷茫了。
“那喝药哪有不苦的呢!”老神医忿忿迈着小碎步脚下生风,一阵苦口婆心的碎碎念直击我面门:“良药苦口啊,不苦的还是药吗!”
什么?
我开始仔细回忆,自己方才……有提到和甘草啊,药太苦啊之类有关的半个字吗?
老神医这次倒没注意我的疑惑,还在气愤地跳脚。
“加甘草就容易坏我的药性,不加你又喝不下去,那小子就天天巡营回来问我有没有别的办法。”
嗯……
“那小子”是谁?
“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才被你们两个冤家缠上,天天在那一张嘴就得吃沙子的地方琢磨药性,不是给你研究新方子就是为他那天天做梦的老毛病头痛……好不容易回帝京了还得来看你调理得怎么样!”
这话,重点有点多啊。
漫天风沙的地方……是北疆吗?
换言之,前几年我一直在用的那张、据说是我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淘弄回来,又特意请了女医结合我的身子状况改进的药方……是秦遮特意请了这位神医开的么?
我忽然想起自己离京前,得到女医首肯说身体已经大好,多注意些的话南下走动确实不妨事的那段日子。
“还要多谢女医妙手!明明都是一样的苦药方子,但也不晓得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现在尝着倒有些回甘呢。”我笑眯眯指着廊下换到了第四个的熬药罐子。
当时日头正好,微风徐徐,女医却只是笑:“你这罐子里可都是有市无价的珍稀药材。甘草虽甜,但要想不坏了药性可也不容易呢。”
思及此处,我不免愣了愣,手指也不自然地曲展了两下。
“这些年……一直是阿遮吗?”
许是这几年被“压榨”得狠了,正说得起劲的老神医便一时没收住话头,这会才儿意识到自己失言,有点不自在地捋了捋胡子。
“他天天忙于天纪军务,受伤都是家常便饭,好不容易休息还被噩梦缠身……”
我正欲追问,却是冷不防又有人掀帘进来。
“陈大夫,前堂还有病人在等。”
青年声音略低却有力。卷云纹袍角随着步子翻飞过我身侧,带起清冽好闻的芝兰青桂气息。
然后他转过身,脚步停在了与我一步之距的地方。
“姐姐,晨安。”
秦遮抿起殷红唇角,对我微微一笑,如同明珠美玉般的俊美无俦。
我却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你在北疆……身体可还好?方才陈大夫说你时常受伤,夜间也睡不安稳……”
继母找了个难得神医进京,也想瞧瞧病的理由避开了,只留下珍珠和翡翠两个跟着我,这会儿二人也守在房间门口。
于是一炷香后,便只剩下我和秦遮在玉章楼中,原本我们常用的天字一号房里相对而坐。
屋内燃着能使人静心的檀香。青烟阵阵,然而我心中思绪却千折百回,一时难以平静,只能顺着方才的事开口。
“都是小伤而已。”秦遮却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只是一双眼睛却黑亮亮的凝视着我:“姐姐是在为我担心吗?”
“你别岔开话题。”我顿了顿。
“我没有啊,是真的没什么要紧。”他微垂了眼,“姐姐应该知道,我若是真的想转移话题,此刻就该问姐姐些……旁的了。”
室内一时又安静下来。
而楼下琴声阵阵,似乎是在弹一曲《凤求凰》。
旁的,究竟是什么呢?我忍不住在想。
究竟是“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的别离;
还是“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的终局?
似乎察觉到我的沉默,秦遮便将桌上的一碟山楂糕朝我这边推了推:“方才不是说积食了么?这个开胃。”
我看着那只原本骨节如玉的手。从前只是因为练剑起了一层薄茧,如今却在掌心平添了一道已经愈合的泛白伤疤。
“阿遮。”我捏起一块山楂糕放进嘴里,往常酸酸甜甜的滋味此刻却是有些难言,“我们谈谈吧。”
他像是想说什么,却被我拦住。
“我还是你的姐姐,我爹我娘也是你的家人,江国公府更一直是你的家。”我艰难地吞咽下糕点,“无论你是阿遮还是宁远侯,这些都是永远不会变的。”
“那什么是会变的呢?”他自嘲般弯弯唇角。
“我们都长大了,阿遮。”我放轻了声音,“一家人也不会一直一直都在一起的。你看太子,他离开了,但还是我的兄长,不是么?”
“但我和他求的不一样啊,姐姐。”秦遮望着我的目光柔和而坚定。
这次换我想要开口,却被他伸出两根食指在面前比了个“叉”的手势。
“姐姐记不记得,那年太子还是七殿下的时候,在宫宴上,你许给过我一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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