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为四位年轻修仙者安排了两间相邻的客房。时间紧迫,一干人等聚在严氏兄妹的房间商量对策,天黑之前得做好万全准备。
“女妖性情残暴,手段阴狠。周公子与夫人是肉/体凡胎,若以两位作为诱饵引她出现,风险未免太大。”严弈单手支着下巴,目光从周氏夫妇转向严蕴,语气有些迟疑,“阿蕴——你可愿意假扮孕妇代替周夫人?”
“我——”严蕴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任务,但作为修仙人士中唯一一名女子,她自然不能逃避。
“那谁来扮演周公子?阿蕴挑一个。”严弈明面上让严蕴选,实际上她想选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几乎是毫无悬念,她的目光落在了叶若风身上。
叶若风眼色闪躲,薄唇紧抿,不敢正面回应严蕴的心思。她扭头朝裴隐求助,但裴隐眼神犀利,态度坚决,低声劝她:“叶师弟仔细想想,你是不是最合适的?”
叶若风极少见到他这样严肃,她心中明白“合适”是什么意思——她虽扮做男装,实际却是女子,只有她扮演周公子,才不会让严蕴吃亏。大敌当前,她没道理再扭扭捏捏,只好“挺身而出”,接下这桩尴尬的任务。
严蕴见她点头,松了一口气。严弈抓紧时间安排:“今夜请周公子与夫人腾出卧房,叶兄与阿蕴扮做二位的模样等待女妖出现。到时候我们在房间里点上这东西,它可以削减女妖的功力。”
他从袖口中掏出三支青灰色细香,将尾部细长的木签捏在手中细细摩挲。
“这可是斩妖香?”裴隐惊讶,“看来严公子确实有很多宝贝。”
若是平时,严弈多半会侃侃而谈,但眼下非常时期,他没心思炫耀,只挑了重点说:“我从瑶光岛带来的。这斩妖香对妖怪有很强的杀伤力,但它发挥作用需要一定的时间,妖怪闻得越久,吸入香气越多,妖力折损便越严重。我们埋伏在卧房之外,等妖怪出现之后一盏茶的时间,再一并攻入,裴兄意下如何?”
裴隐点头赞同,又觉得有些不妥,对即将假扮夫妻的两个人说:“你们两个呢?妖怪出现之后,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吗?”
叶若风与严蕴皆非不识大体之人,既然承担了这个任务,就一定会竭尽全力依计行事。
周氏夫妇安排两人去更衣准备,叶若风走到门口时,肩上被人轻轻一拍,是裴隐叫住她。
“叶师弟害怕吗?”裴隐对她很不放心,她答应假扮孕妇的丈夫,便是自愿变成妖怪的猎物。以她笨手笨脚的功夫,能逃过妖怪的攻击吗?
叶若风不想让同伴担心,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开玩笑说:“不害怕。我若是害怕,阿隐师兄是不是要改变主意了?”
“你想要我改吗?”裴隐似乎动摇了,严蕴随之停住了脚步。
叶若风赶紧摇头,丢下一句“不用了”,扭头出了房门,又听见他喊了一声:“若有突发情况,切记不可硬撑。”
一男一女跟着周氏夫妇去了更衣的房间。叶若风从周公子手中接过一件淡银灰长袍,独自在屏风背后更衣时,搭错了衣襟,又系错了腰带。上一次状况百出,还是第一次穿男装的时候,当时她只是搞不清状况,远不及此时此刻这般紧张。
她说不害怕,那是假的,第一次正面迎战妖怪,她怎么会不害怕呢?她趁着这一星半点的时间掏出灵晰镜,想和师父说说不安的心情,但旋转了灵晰背后的镜钮,只见到镜面一片黑暗。
“师父,你在吗?”叶若风喊了好几声,镜子里没有回应,不知他在忙什么,她没时间再等了。
入夜,一切准备就绪。裴隐与严弈在庭院暗角处埋伏,叶若风与严蕴进了周氏夫妇的房间。
一对“小夫妻”扭扭捏捏躺在周氏夫妇的大床上,下午明明恶补了“夫妻相处日常”,真到两人独处时,该有的言行举止一样却也想不起来。
妖怪随时可能会出现,为了不被一眼看穿,她们得演得像一点,而周氏夫妇所说的“浓情蜜意”“如胶似漆”,她俩光是想想就面红耳赤,哪里能做得出来?
“那个,叶公子,”严蕴细声细气叫她,“你不冷吗?”
既然要假装就寝,叶若风自然要脱掉外袍,她把唯一一床被子让给了严蕴,自己只穿着薄薄一层中衣躺在大床外侧,两人中间好像隔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银河。
“我,我不——咳咳。”她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咳嗽了两声。
“叶公子你骗人。”
“好像是斩妖香的气味,严姑娘不觉得它有点呛人吗?”
严蕴连连摇头,轻声嘟囔:“叶公子找借口也好笨,斩妖香无色无味,哪里会呛人?”她裹着被子朝叶若风挪动,到了她身边,掀开被子麻利地盖在她身上。叶若风措手不及,两个人捂进同一个被窝里。
这下好了,有点“恩爱夫妻”的模样了。
叶若风忍住尴尬,只一动不动地躺着,像一块木头。但两人挨得太近,她能感觉到严蕴光滑的手肘正微微发颤,便问:“严姑娘怎么了?”
“哥哥不在,我,我有点害怕。”严蕴支支吾吾,“叶公子——我能不能抓着你的胳膊?”
叶若风自己也很害怕,但她既然装作男子,还扮演了丈夫的角色,便只能隐藏那份害怕,任由严蕴将自己右臂抓着。
“叶公子,你说妖怪会什么时候来?”严蕴战战兢兢,声音轻如蚊蚋。
叶若风也为此惴惴不安,只压着嗓子,故作镇定地说:“我也不知——”
门口突然“咿呀”一声,妖怪说来就来。严蕴惊慌失措,一下子钻到叶若风胸前,整个脑袋埋进她的怀中。叶若风也被吓了一跳,左手按住严蕴的肩膀,两个人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喵——”悠长的猫叫声从门口传来,这不速之客优哉游哉进屋晃了几圈,又慢悠悠地出去了。
叶若风被压得呼吸不畅,窘迫地说:“不是妖怪,是猫。”
严蕴还倚在她怀里缩成一团,也像一只柔软的猫,轻言细语地问:“叶公子刚才也害怕吗?”
“我——”叶若风喘了一口气,生硬地抽了抽手臂,“我胳膊有点麻。”
怀里那猫一样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讪讪地松开对方,规规矩矩躺回自己的位置,摇了摇对方胳膊,却不肯放开。她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觉得安静的气氛太吓人,忍不住找话来聊。
“叶公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自从上次送香囊被拒绝,她就一直想问,“是我不够好吗?”
叶若风心中暗暗叫苦,说实话,她觉得严蕴哪儿都好,就是眼光不好。真话说不出口,只好委婉道:“严姑娘很好,是我不好。”
严蕴不满意这敷衍的答案,遂又追问:“那叶公子可有喜欢的人?”其实她心中已有答案,肯定有,就是抢先一步送香囊的那个人。
叶若风却忽然一愣,她突然发现自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只不答反问:“在严姑娘看来,什么样的人是喜欢的人?”
这回轮到严蕴被问懵了,她惊讶道:“怎么,叶公子连这都不知道吗?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和他待在一起,开心时想和他分享,伤心时想向他倾诉,害怕时想被他保护。就像——就像我对叶公子一样——”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手心微微发烫,脸颊慢慢变红。
然而叶若风越发困惑了,听严蕴这番描述,喜欢是个很宽泛很模糊的概念。照这样说,她似乎喜欢叶砚,又好像喜欢师父,也许还有一点喜欢阿隐师兄。他们都很好,她乐意与他们待在一起。这恐怕不大对,一定是严蕴哪里没说清楚,她又问:“那严姑娘喜欢严公子吗?”
“当然喜欢,他是我哥哥。”严蕴没搞懂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也喜欢我爹爹,还喜欢辛荷姑姑……”
“那,一个人可以喜欢很多个人吗?”叶若风纳闷。
“嗯,”严蕴说,“一个人可以喜欢很多个人……不过,这很多个人里面,有一个最喜欢的……”她越说越慢,到最后没声音了。
叶若风感到肩膀一沉,偏头一看,严蕴竟然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聊天至此中断,时辰已过三更。长夜漫漫,除了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外,房间里一片宁静。
不知妖怪什么时候才来。
叶若风不再去想喜欢不喜欢的话题,她得全神贯注提防妖怪,万万不可走神。然而她积习难改,关键时刻总是犯困。浓浓的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她奋力挣扎却无处躲避,疲倦不堪地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出乎意料的是,她第一次梦见了叶砚之外的人。
一个小女孩趴在她身边,柔声细语地说:“哥哥,我喜欢你,你长得真好看。你和其他男子都不一样,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亲近。”
她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又来一个喜欢她的人,该不会是梦见了严蕴吧?好像不对,严蕴的音色没这么幼稚,也不会叫她哥哥。
“你送我的玩具我很喜欢,这个我也很喜欢,可不可以也送给我?”软绵绵地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她给谁送过玩具?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想起了钱嫣。钱家大院失火那日,她因为没找到钱嫣而愧疚不已,这是小女孩儿来托梦了吗?这梦如此苦涩,她既难过又心疼。
钱嫣说的“这个”是什么,叶若风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是这个梦太逼真么?她隐约感觉有双手搭在她的腰际,似乎真的有人趴在床边。气氛突然变得诡异,她想睁开眼看看,但好像被梦魇住,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
忐忑不安之际,又感到腰间被狠狠一扯,有什么东西被扯掉了。那个娇软的声音近在咫尺:“真好看,这个香囊我很喜欢。”
香囊,是玄雨!叶若风大惊失色,骤然梦醒,睁眼一看,真有一个小女孩趴在床边。她心急火燎道:“小钱嫣!快还给哥哥!你快走,这里很危险。”
那小女孩却说:“你骗了我,你不是哥哥,你是姐姐。”
糟糕,玄雨一离身,连小女孩也一眼看破了她的身份。叶若风不想惊醒严蕴,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连哄带骗地说:“小钱嫣,这个不能给你。下次我送你一个更好玩的。”
“我不要更好玩的,我就要这个,有了它我就可以变成男孩。”钱嫣不依不饶,把香囊藏在身后,伸出另一只手拨了拨叶若风的头发,又摸摸她柔美的脸,撒娇的语气掺杂着遗憾,“姐姐也长得很好看,可惜没有下次了,也没有更好玩的。”
窗口涌进一股寒风,叶若风肩头一缩,不禁打了个寒颤,房间里阴森森的,该不会是妖怪要来了?
叶若风不想让钱嫣在这里遇到危险,再次急匆匆劝她:“把香囊还给姐姐,你快走,这里有妖怪。”
“姐姐,你真傻,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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