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凤侠问客栈老板:“这是哪个写的?”
老板说:“过路的客商写的。”
魏凤侠又问:“写的这个客商是哪个,有登记没得?”
老板说:“有登记。”
魏凤侠拿过登记薄,说:“这跟宋江在浔阳楼题反诗是一回事!”
日上三杆,隐约再见幺师上楼来喊:“楼上客楼下客,各人打扫门前雪,收拾东西好上路,收拾荷包好送客!”
这时,三个随魏凤侠来的小特务听到门外又响起吆喝声,由远而近,极有韵味:“天上一朵云,”抬轿子的立即有人应:“地上有个人!”
“点子花!”后面一个轿夫应:“莫踩它!”
“幺妹的脚,往里裹!”
四川民国时期的轿夫又唱道:“哥在山中挑煤炭,”,后者即刻应道:“妹在窗前绣荷花!”
魏凤侠听得入迷,站在楼上的平栏边一看,原来轿子上坐着一个人。这种古老的唱喝声在成渝官道上传唱了三百年,跟川江号子一样是四川境内的一道风景,是一种民间文化,遗憾的是时光流逝到今天已经失传了。滑杆一搁地,三个小特务就上前迎接。魏凤侠更是上前将来人的膀臂抬住,轻轻道一声:“夫人慢点!”
后面还有一乘竹轿,从竹轿里慢慢走出一个女人,她一出来就让魏凤侠看得痴迷。若不是前面下来那人用文明棍轻轻敲了他一下脑壳,恐怕魏凤侠的眼珠子都要滚出来了。女人荣容华贵,肤色白晰,双眼似丹凤,脸儿似桃花。魏凤侠走上前又轻轻掺住女人,他立时感了那一只女人的膀臂是多么的细腻,浑然不像他本人的农村婆娘,一双手伸出来就像武艺人打过草龙桩,粗厉得可以磨掉一层皮。
鸡毛客栈分上下两层,清末年间的房屋,摇摇欲坠,却又不会垮下来,这说明我们的前人对此是对人类民居是有重要贡献的。你听得到楼板嚓嚓的响,真的不见人下来。现在的商住楼小区房就不是这样。此时,魏凤侠穿着一双青缎双皮圆口布鞋,亦极显民间本色,在楼板上行走,竟也踩出了声响,可见四川民居其铺设的楼板是何等古醉。程燕飞第一次跟魏凤侠出来执行任务,他敲响了楼上一间房门。
屋内人正在练功打坐,背对来人,他坐在床铺上文丝不动,双手置于丹田处,只听本人气息微微起伏。程燕飞从门缝里看到这一景像,立即想到了青城山的苦行僧生活,没有去打扰屋子里的练功人,轻轻拔脚离开。魏凤侠就不一样了,他跟上来,怦怦地敲门,大声喊道:“屋里是啥子人?不开门来硬的哈!”
魏凤侠见没人回答,飞起一腿,将房门踹开——这时,床铺上的人待魏凤侠走近,沉重的鼻吸声猛然响了起来,吓了魏凤侠一个趔趄。
“凤侠什么事,如此无礼!”
听这响声,魏凤侠听出是谁了,忙上前赔不是:“大哥,不知是您,小人冒犯了!”
还有谁呢?魏凤侠头脑里闪现出太平镇鬼门关那个牵马人。然而,魏凤侠还是听出了床铺上端坐着的湖北口音。
魏凤侠想:装啥,装鬼吗?你以为老子是吃猪食的!
这时侯魏凤侠作为一个四川袍哥,蓦然感到了军统的威胁,如芒刺在背。这威胁的背后的气势就在这一瞬息万变之间,给了魏凤侠巨大的压力,忙唯唯诺诺地说:“大哥,我下去了,您忙您忙!”
程燕飞在鸡毛客栈的意外出现,给了魏凤侠突如其来的惊吓。
魏凤侠是本土出生的贫民子弟,怎么也没有想到袍哥大爷程燕飞,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变化角色,其目的是什么,魏凤侠不解。
其实,魏凤侠一行来到鸡毛客栈之前,程燕飞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敏锐地察觉到重庆袍哥组织的复杂性和某些帮派的活动。军统派出去成都的女侠客将要客栈作短暂停留,程燕飞就是前来摸前底细的。
在太平镇鬼门关,魏凤侠似就看出程燕飞已经有白莲教的嫌疑,还有伍人雪。伍人雪不仅武艺超群,人也长得如花似玉,这就很对魏凤侠的胃口。但是,魏凤侠的深谋远虑不并止于此,他有更加深入的行动计划。
这一天旭日东升,魏凤侠在鸡毛客栈等等的就是时机的到来。据截获的情报显示:伍人雪和程燕飞到重庆的目的就是传播白莲教思想,并在此客栈投宿。
魏凤侠亲自出马,说明情况的特殊性。因此,魏凤侠亲率一队人马在鸡毛店蹲点守侯,事先没有通知侦缉大队。而袍哥大爷程燕飞的出现,就有点令人意外——
明朝吕坤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陈述当时的局势感叹道:“白莲教结社,遍及四方,教主传头,所在成聚,徜有招呼之首,此其归附之人。”白莲教是旧中国封建社会的产物,他们揭竿而起,千百成群,云谷响应,振荡和动摇着旧中国的根基。统治者对此恨之入骨,无处不用之其极斩草除根。
程燕飞的秘密行动已经在行动中了。
民国30年,这一天鸡毛客栈平静无事,魏凤侠一离开,程燕飞翻身而起,面目全非,一张脸变得如此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程燕飞从月白色对襟衣怀里抽出一把手枪,在掌股间旋转了几圈之后,这个人称老道的中年汉子从容走下楼来,24响盒子炮提在手上有入无人之境。
秋霞满天,正在东升的一轮太阳将辉光洒在院坝里,程燕飞走下楼来,抬手就是一枪,击碎了院落里一钵夜来香。
然后,乘一乘轿子晃晃悠悠地让人抬着慢慢地离开了鸡毛客栈。
“楼上幺师楼下客,今晚注意了哈!”手持两把铜壶的幺师又道:“各位书友,今晚黑顺和老师开书《乾隆下江南》哈!不要错过哟!”
说话间,幺师抬手一扬,铜壶里的开水滚滚而下,淌在茶客的盖碗茶碗里。
“五哥,你娃娃好亮的嗓子,茶水格老子掺得滴水不漏!”说话的是魏凤侠。
五哥说:“哥子也是我们重庆城的一把好手哟!盒子炮打得怦怦响!”
魏凤侠说:“莫乱说!”
魏凤侠从躺椅上撑起来,说:”莫谈国事,我哪有啥子盒子炮哟!”
笑声从清风茶楼茶庄荡开去,掺和着秋夜的晚风。这晚,快开书的时侯,门口进来一个青年汉子,
二目光芒万丈。对傍晚进来的这个陌生人,清风茶楼茶楼的茶哥均表示了不屑与皮姨,于是纷纷投以无端仇敌的目光。
半躺在在凉椅上的魏凤侠倒是个识体的人,眼不见心不烦,分仰卧在躺椅上,两只肥藕般的胳膊形同鲁智深于菜地粪坑边的睡姿,只瞟了来人一眼又侧耳听书去了。
重庆袍哥有男女之分。女袍哥也有公口,茶馆、社团统称姐妹伙,成立有所谓的“姨妈会”。女袍哥称大姐、三姐、八妹等等。男袍哥奉关二爷、女袍哥信吕二娘。
民国时期,重庆袍哥最喜欢吃的就是火锅,现在称火锅文化。
故此,我们便从火锅谈起。
重庆的火锅源于重庆这座很水码头的船上,吃的应该都是猪的上水而不是下水。更事实上的是,重庆在抗战之前其实就是一个很农村的水上交通要道,清朝遗留下来的东西,在这里都有。北方大汉早已用枪打人的民国,重庆的刽子手还在用刀砍人的胫子(普通话称脖子),且非常残忍。原因是这个地方很封闭,少有人来往。如果不是张献忠杀四川,也许中国这块自留地里,还没有人晓得还有四川这块沃土。四川被誊为天府之国,有学者认为实指成都平原,而非川东其崇山峻岭和原始森林。上世纪70年代,我在一个大型国企工作,经常跑这一带;山路很崎岖也很泥泞,天睛一身灰,下雨一身泥。当地农民住山洞,住崖洞的直到21世纪才陆续下山。“养儿不用教,酉秀黔彭走一遭”,说的就是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重庆现而今的武隆省的地缝天坑足以说明这些地方之秀丽,却凶险;现今有许多驴友到这些崎岖的地方去探险,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中国在改变农村极度贫困的事实是有目共睹的。那些从前靠国家输血的大山,现在成了人们向往的天堂,因为这里什么都匮乏,就是空气不匮乏,太新鲜太诱人太养人民的五脏六腹,对于那些在城里得了呼吸系统疾病的朋友们,这里就是你憧憬的世外桃园。
这些地方在重庆还没有所谓坡度辖之前,基本上处半封闭状态,吃草根吃树皮说不上,但是吃白缮泥红缮泥的大有人在。所以在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重庆两路口图书馆附近一爿小火锅见到一个人,他一个吃白萝卜烫火锅就应该理解了。
严格上说这是一个风雨棚。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30岁左右的青年,很有重庆杨家坪动二村人的作派,说话的口气就像当年见到过林副主席。我一个人从那里路过,歇下来吃面。一口大铝锅架在一个火炉上,筲箕里盛满了绿色的芫须。双枪老太婆喊了一声来两个三两。吃面的时侯,我吃得大汗淋漓,三两牛肉面在一个瓷碗里装着,碗的边缘缀着一个挑担的樵夫,樵夫正从一棵树下走过。碗上有一行小诗:人在天涯心家,只为银钱走天涯,父母家中常欠挂,妻在窗前守灯花。这时,我看见对面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穿一件冬天的棉袄,但不猥琐,派头是拿够了的,这一点我很感概。那时中国大地改革开放的春风正在吹遍原野,该垮的企业彪形大汉在垮掉,犹如我们的先烈,倒下去的又站起来成为中国史上的一道风景。
这个人就是南宫门传人之一的赵永良。
若干年前,重庆火锅的主人却演出一幕幕精彩绝伦的人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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