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29年12月,重庆杨家坪的清风茶楼进来了一个人,此人膀大腰圆,好似金刚汉子。
这时,金刚汉子择了一个干净座头,叫一碗沱茶,不经意将一条腿蹬到了另一个茶哥的板凳上。他御了行魏延,抬首朝这硕大的茶楼顶上观望,好气派的房屋!
清风茶楼茶楼宽屋壁,黑瓦墙,一匹亮瓦从天上穿云破雾,房梁上有雏燕飞翔,煞是一派古城风景。昨日还在路上,风尘巅扑,闲云野鹤,今晚便到了重庆繁嚣之地——
凭窗望去,吊脚楼却是另一番夜色,一河烟雨江南的优伶,雅韵遗风,江南的歌舞与锦绣的红尘烟雨尽收眼底。眼前,台上端坐着一位年高岁大的说书——
“请问这位大哥,今夜讲的是啥子书,这么多人?”
这话刚刚落地,汉子脸上就吃了一拳:“你娃娃是何方杂种,敢踏老子的龙头!”
旧中国的重庆袍哥最忌讳的就是踏龙头,就是一个人把脚下踩到另一个人的板凳上。
喝吼声惊动了茶楼里的书友和台上的说书人,纷纷投来惊鸿的眼色,
“这位大哥为何出口伤人?”汉子问道。
那干瘦如柴的袍哥更火了,喝道:“呸!你格老子啥子人,到这里来讨打!”说话时,从板凳上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兄弟伙,你们看,这龟儿子敢踏老子的龙头!”
此时,一双敌意的眼光射到汉子的身上。一人呼,众人应:“打打打!打断这龟儿子的脚杆!”
清风茶楼茶楼沸腾了,尖叫声咆哮声铺天盖地而来。一个袍哥猛地扭住汉子的脚下踝,一狠劲,嚷道:“兄弟伙打呀!”
一时间,茶楼里乌烟瘴气,吼声如雷,惊吓了过路人。堂倌惊愕中弃了茶壶,跑到魏凤侠跟前,说:“张哥,你也过去整几捶噻!”
这样污七八糟的场合,台上的四川评书是断然说不下去了,说书人忙收了台前的一面锦旗,悄悄下台,走了。
魏凤侠半睁着眼,不动声色,任凭兄弟伙嚷嚷,吼叫,袍哥们提凳摔茶碗,魏凤侠只侧了侧身,哼哧了半句,又点燃了一支烟。
见此情形,率先喊打的那个袍哥更是气急败坏,他双手擒住汉子的一只胳膊,意欲来一个黑虎背羊——可一叫劲,汉子纹丝不动。那个汉子一张清癯的脸带笑容,两臂叠在胸前,揶揄道:“大哥,你有多大的劲尽管使出来吧!”
那袍哥还是未能憾动,正吃紧时,汉子单腿一抬,双手一个大鹏展翅,右腿一式:“武二朗夜走蜈蚣岭”,即武松的鸳鸯腿——一腿将那个袍哥踢出丈外。
这时,从刺斜里杀出一个人来,此人拳头生风,眼冒红光,挟一道烈风。清风茶楼茶楼成了袍哥们的演武堂——
四个袍哥紧紧夹住汉子,不得让其动弹。
程燕飞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一忽然拔腿就跑,。魏凤侠一把拉住他:“贤弟,你这是如何?”
魏凤侠亮开嗓门大一声说:“弟兄们,我魏凤侠平时待兄弟们如何?”
袍哥们齐声说:“没说的,水里的鸭子呱呱叫!”
“好!”魏凤侠说:“从今天开始,程燕飞就是我们义字袍哥的红旗管事!”
大爷的话谁敢不听,魏凤侠一句话就搁平了。搁平二字是重庆袍哥的话语,就是摆平捡顺的意思。重庆袍哥组织有547个公口,每一个公口都有大爷,而魏凤侠的公口魏凤侠就是大爷——
四川袍哥自反清复明未能实现之后,基本上就成了一盘散沙。有相当的资料说,四川袍哥如何呈能,如何杀人不眨眼,这种说法是片面的,是没有事实依据。至少,在中国在大后方的重庆,是没有事实依据的。
军统到重庆是1938年10月,是陆续到达的,打前站的是军统国民党台湾德叶社57号。这时侯重庆袍哥有92000人,有许多是原来刘湘的旧部,警备司令一来到重庆就开始收编这些散兵游勇,成立所谓军统渝区——
这时,程燕飞抬眼一看是魏凤侠,便问道:“您是——”
魏凤侠说:“我是清风茶楼义字袍哥的大哥。贤弟,且慢!请用茶!”
程燕飞定睛一看,不觉感觉心头三分暧。魏凤侠慈眉善目,胖脸上笑意荡漾,不时抱拳拱手。
“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程燕飞说:“鄙人小姓程,名燕飞。”
这时有袍哥叫嚣:“大爷,这家伙敢踏我们的龙头!”
说着,拱手转头向众袍哥笑逐颜开。
谁也没有想到,平时里的干滚龙袍哥个个都要哑口无言,不开腔了。
此时的茶楼上已有一抹朝霞映照,勾勒出一幅山水图画,面对这夜狂风暴雨的军统大院,警备司令清楚地知道这是作案的大好时机。近日来,程燕飞似有些焦头烂额,重庆袍哥的势力在暗处,似险象环生。
现在,军统重庆杨家坪就像一个机器,在紧张的忙碌着,但尚未摸底清袍哥的底细——魏凤侠是什么人,谁也不清楚。
现在,那个黑影已经潜入到了军统的办公室,警备司令和几个军统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注视着他——
来人进屋后,一道光从楼顶上射下来,他猛然一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的行动暴露了吗?——他贴着墙根闪出了房门。他在心想,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行动计划?
警备司令送走的文件未必是掩耳盗铃?
人的恐惧和此时的阴森,聚然间茏罩他的心里,他想截获军统的秘密文件在哪里。从翻墙潜入到这幢小洋楼开始,他的胆魅是出奇的超人,而现在竟然犹豫了!——他靠在墙边稳定了一下,从腿上抽了一把短刀。这间房间,他是熟悉的,曾经是刘湘的军部,他在这里无数次进出——
然而,当一个人口中踩着陷井的翻板时,便下意识的感觉到了灭顶之灾。亮光消失之后,他又开始行动了。他一看,这层楼的房间都是掩着的,没有关,这是怎么回事?
不能再犹豫了,他再一次摸索到屋里,走在朱红楼板上,一下就摸到了保险箱。与此同时,两个蒙面人走了进来——
没有发出格斗之类,更没有枪战——有的是平静的说话声。
军统的厉害之处并不在于?而是在于不动声色。
对这个半夜进入军统大院的人,没有惊动他,而是让他自由进出,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并非在某些地方安设电线报警,或者一旦发现来人,或者在文件柜旁边导一根火线,要用电烧死来人。不是这样的。
来人的脚下,已经是魏延奔豕突。
暴雨还在下。
这时侯响起了魏延狗的嗷嗷呲牙声。
他抡拳便打。
几道手电光在乱射。他一挫身,扭断了一条魏延狗的胫脖子,挥臂往大院的墙壁上一扔
狗血连同脑桨涂在重庆杨家坪的青砖头上——
没有人开枪,没有人说话。一切都在平静中进行。
陌生人抹了一把雨水,来不及细想,直往江边奔去。手电光果然接住了他,嘉陵江白浪卷起白浪,和着悲风的夜雨扑打着木船上站着的人:“快上船!”
这一幕跟后来渣滓洞我地下党成员华子良同志逃跑设下了伏笔。
他上了船,一股浊浪荡进他的衣裤。
有人追上来了——
枪从背后打过来,子弹穿云破雾,在船的两边溅起浪花。人在船蓬,长长的竹杆一撑,小船箭一般冲向江心。江水中,船儿急急地打旋,不一刻便巅波在嘉陵江的波峰浪谷里,消失了。
当晚,一名罪大恶极的日军间谍被秘密处死,他背上被压着一尊石磨,由几名便衣押着走上了一不归路。
夜色的春天朦胧的,一船人影影卓卓地往长江上游行走。木船来到一个朝天门河心,一名便衣用一根碗口粗的棕绳勒住他的脖子,慢慢牵着这个日本特工走到了船边。这时,一个大汉飞起一腿,将这个日本间谍踹下大河,只听见河水翻起一层波浪,空咚一声闷响,一个屠杀中国人的魔鬼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沉到江里去了。
屋里有一个人在走动。
随着时局的变化,几十年过去了,没有人再关心清风茶馆的存在。武林大师也随蒋介石去了国民党台湾,重庆城再没有见到程燕飞和魏凤侠。直到有一天,世界《人类文明或物质文化保护》工作组来到重庆,把四川评书列为保护之列之后,人们才有幸找到了这几个人的行踪。
在国民党台湾一直未婚娶的程燕飞,2005年5月从台湾回来时已是一头银发的老人,回到家乡后的第一天,程燕飞就开始打听程燕飞和魏凤侠等人的下落。
这一天,他赶到清风茶楼,正见魏凤侠坐在一条板凳上拉琴,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唱川剧《长板坡》。程燕飞站在门边洗耳恭听,一脸凝重。这样的情景让他回忆起中年时期的生活,仿佛再一次听到了清风楼当年魏凤说四川评书和喝吼的一场“来者是谁,报上名来,本帅不战无名小将!”
这时侯,魏凤侠一个人站在众人中间,高声唱到:“一马出了西凉界,青是山,绿是水,好一个花花世界……”
川剧还有一特色,可以不用穿戏袍几个人围坐一圈,一人唱,众人和。中国的琴瑟琵琶,一经拨出潇涧水般的弦音,让人想起高人韵士.红妆翠袖;古人杀仗时气冲宵汉的意境,辛稼轩拍遍栏杆的无尽怅惘。这时,悲怆的胡琴就让我们记起《秦香莲》和《锄美案》,那些游食江湖的草台艺人。胡琴的离乱之声,像棉线一样柔绵不绝,让人憧憬起燕儿飞那样的江湖侠客。一人唱,众人和:“长板坡上赵子龙哟——”接下来,胡琴、响板.道琴一起奏响,打围鼓的票友齐唱:“长板坡上望到头哟——”于是,清风茶楼的票友、茶客以及过路人都洗耳恭听,这自然又让人向往起古代英雄“握天下风云于襟袖之间“的壮举,痛恨而今市场经济中那些坑蒙拐骗的老板以及老同学。
魏凤侠紧紧握着程燕飞的手,显得十分激动。程燕飞一直在观察魏凤侠的一张脸,最后终于说出话来:“老弟一定受了不少委曲罢!”
魏凤侠一听这话,马上流露出惭愧的神色,说道:“我这样的滚龙,不能说是受了委曲,是党和人民挽救了我的政治生命,给了我艺术上的第二个春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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