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英雄85大寿办了30桌。
4月18日,我们一行数位徒子徒孙齐给老英雄魏凤侠庆祝他的85岁大寿。这天,大家伙尽显吃像,极是不雅观。吃到后头,喝醉了的徒儿竟指着老英雄的鼻子,大骂:“你这个老狗日,老子缴钱没有学到东西!你那个什么鸡巴飞檐走壁完全是哄娘哄老子的骗术!”
魏凤侠一笑置之。
对此,魏凤侠对开众徒儿进行了和蔼可亲的批评,他老人家尊尊教育导众徒儿说:“吃像是四川人对晚辈的一种说法,就是你在吃饭的时侯的一种姿态。如果你吃像不雅,老一辈人便说,看到你那个吃像都够了!”
我说到的重庆杨家坪这个地方,跟中国好多地方不大一样,其重要的区别就是这个称为杨家坪的地方是新旧中国的对比。魏凤侠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工厂工作退休并授徒。
国民政府把制造轻重武器的兵工厂放到重庆杨家坪,以及毛泽东于1958年3月28日视察这个特大型军工企业都是对有近七万之众的建设厂(全称是国营建设机床制造厂),广大职工队伍的极大鼓舞。这个厂在为共和国制造了大量的轻重武器装的同时,也为创作出许许多多的感人至深的故事。直到今天,从这个厂撤到国民党台湾去的职工家属仍然有种地养猪的习惯。这个习惯恐怕只有在中国才有。
1962年11月14日深夜午时,一架国民党台湾ar——117型高空侦察机窜入家乡,经福建、江西、湖北省利川县,直飞纵深三里的华蓥山,空投特工于凌晨3点25分在离小渡村15华里的一个林地降落。此人从天而降之后,心里就七上八下。
华蓥山三百年前就有土匪一说,现在有空投特工,绿海深叠的大山里,国民党台湾特工正干着一件传奇的特别工作,围绕华蓥山靶场转。见解放军刺刀抹着泥巴,探照灯射向天空,靶场方圆x公里的铁丝网通上了高压电,听说解放军的巡逻犬夜里颇为活跃,国民党台湾空军17联队少校飞行官程燕维驾驶一驾高空侦察机在桃园机场起飞,直扑家乡深山腹地。
许多年后,我的母亲对我说:“你的舅舅是民国28年出川抗战的,从此走了之后再没有回来。”
民国28年是1939年,程燕维从四川巴县石板乡赶场拉壮丁走的。程氏家族一个叫程福安的石匠,在儿子当兵走后一直盼望他写一封信回来。信终于回来了,说队伍到了湖北,希望全家平安,不要对儿牵挂……
程燕维当兵去了湖北,很短时间内投入长沙会战。之后,程燕维参加了国军空军飞行员的选拔,远赴滇缅作战,与美军携手飞翔在著名的舵峰航线上。蒋介石溃败大陆后,程燕维亦随即去了台湾。——这时的程燕维已经是国军空军少校飞行官。
这天夜晚,程燕维将一名国民党台湾特工空投到华蓥山老林之后,就驾机直奔云宵回返。
当一个国军谍报人员在国民党台湾等待程燕维的好消息时,他暗中嘱托程燕维如有可能请转答他对一个叫伍人雪小姐的问侯。程燕维果然没如约,回到国民党台湾桃园机场时,冯德刚远远地站在机场外接他。
伍人雪是谁,至今无人知晓。
远离重庆杨家坪某山地靶场,峻峭的山岭间淡淡地斜出一条小溪,小溪璨然发亮地从大山里流下来,铺淌着晶莹的水花。风在远方疾走,很远的山际里看得见农人挑柴行走的只影。兵工厂的山地靶场沉寂在大地的呼吸之中,你能躺在绒绒的草地上看到白云在天上飘,羊儿在坡上吃草。一个叫魏凤侠的兵工厂射手来到了铁丝网外的小路上,一个人伫立在细微的风中,他期望能在小路的尽头看到一个姑娘。同志们对这个大侠式的老婆充满了好奇,对他慢慢地远去,挥了挥手。同志们看见他回过头来朝大家笑笑。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可能性,在这崇山峻岭的深山里变得渺茫而苍白,美国战略轰炸机正加速向越南飞去,巨大的轰鸣声在东南亚热带丛林上空颤抖。远远看去,山上的红砖围墙边蜿蜒出一条小径。青石板小径上有农人挑着粪桶在路上走,乡间茅舍点缀在靶场以外,全都被绿树和翠竹掩映着。兵工厂射手在看惯了靶场的景色之后,秋天里又幻化出来的诗意,让他陶醉。这时侯红绿相间的树叶儿随风起舞。靶场里的雀鸟声此起彼伏。挂弹完毕!一个戴帆布手套的工人,退到水泥地后面。魏凤侠跳上军绿色的金属座椅,从瞄准镜里看前方的钢筋掩体。值班室外的几个人都捂住耳朵,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紧张的神色,等待重武器的怒吼。魏凤侠最后一次看表。表是上海牌手表,他将目标锁定之后,两个鼻孔只有游丝般地呼吸。
黄昏将至,魏凤侠一脚蹬死发重武器的击发机,四条枪管同时喷出火焰,一片弹雨直奔靶场底端的目标,麻雀哗地腾空而起,铺满了整个靶场的天空,太阳的余烬委顿了,霞光映在靶场巴掌宽的一块块小水田里。小水田明晃晃倒映出一个青年妇女的身影,她在重武器的猛烈轰击声中埋头劳动。
大口径弹壳蹦跳到水泥地上,发出丁当的脆响,每一颗弹壳都冒着黑烟。一台四联装机枪的机匣爆弹口,热烟缕缕飘散在靶场长廊里。魏凤侠停了一下,又猛踩一脚,四条粗大的枪管再次冲出一团团火光,红黄颜色的火光在四个枪口闪跳着,经久不息。小水田原本清澈见底的水,这时刻被一团团的炮火激荡起涟猗,人影也开始摇动。小兽静静地藏匿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听靶场隆隆的炮声阵阵划过。靶场的前端有一个人,这个人全然躲避炮火的袭击,她拿着一个木瓢在浇水。秋天里收获的秋海椒依然是还是那么红红火火地喜人。她的旁边是一挑镔铁桶,桶里装的水是用来浇灌禾苗的。14·5毫米子弹就从她身边不远的一块菜地一行行地穿过,好似一颗颗锈花针在缝缀“锦绣河山的图景。
这个妇女就是我的母亲。母亲下班后没有回家,就到靶场里的菜地来了,这样的日子已经有好些年了。春夏秋冬,寒来署往,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面容清秀的青年妇女在靶场里劳作的静寂时光。当我们的敌人在霍霍地磨刀时,我们的军工企业的工人每天下班还在地里劳动,这是蒋介石和他的咬牙切齿的弟兄们又没有想到的。当然,作为兵工厂的射手,魏凤侠又在做着一件前无古人后有来者的工作,那就是把一台台四联装的高射机枪打得滚烫,接下来他还要去一个美丽的地方。魏凤侠拿着兵工厂的工资,住着兵工厂的房子,喝着兵工厂不要钱的自来水,照着兵工厂不花钱的电灯,你说魏凤侠咋个不对蒋介石的反攻家乡恨之如骨。
天快黑了,魏凤侠和几个一起打靶的工人,打完了最后一台重武器之后,下班了。魏凤侠拿起叉头扫把,将大口径弹壳扫到墙脚。堆积如山的弹壳,有的日晒雨淋早已生锈。再堆多一些,便由卡车拉走。周而复始,一年一年。下班了,一起来作试验的人都回家了,魏凤侠在重武器的金属椅上发现了秘密,他通过瞄准镜看到了靶场地里的一片秋海椒。
水声依旧。水声还是那么信流。靶场里有一座小小的石板桥,挺诗意的。魏凤侠走过石板桥,他把放在菜地里的一挑镔铁桶挑起来往前走,看见了陶家永的妻子。
魏凤侠说:“程师傅,你早啊!”
鸟的母亲正在菜地里撒小白菜籽儿,说:“廖师傅你还不回去吃饭?”
“看看菜再回去!”
魏凤侠看菜是假,偷菜是真。
一只满身疙瘩的癞哈瘼仰望着他,两颗吓人的眼球随着魏凤侠的镔铁桶转。魏凤侠搁下镔铁桶准备用扁担去戳,你妈卖x,认不到人嗦!老子天天都在这里进进出出。放下桶的魏凤侠开始抽烟,对着那只生灵又笑了,你是不是不安逸老子把你吵到了,你想过安逸日子?!
魏凤侠把这只癞哈瘼一脚踢到了小水田里。扔了烟锅巴,围着靶场里的那些菜地转。
方圆有x公里的靶场内,只有三个人在这里种有自留地。一个是鸟的母亲的,一个是从前的长期病号。长期病号生病之前在靶场里长期值班,现在不能值班了,其菜地也荒无人烟地撂下了,魏凤侠便很当然地接管。由于某种原因,魏凤侠基本上不会种菜,浇水浇肥不是太多,就是太少,再由于现在马上要筹备打第三次世界大战,魏凤侠昼夜不停往华蓥山靶场跑,在那里吹拉弹唱。这样,魏凤侠在山地靶场靶场的庄稼就基本无望。
但是,魏凤侠吃的都是出自已的一双手。
“廖师傅,你看看你的水藤菜都干死了!”
鸟的母亲的一双赤脚在小水田里行走,她手里拿着一把秋海椒。就是这把把红艳艳的秋海椒,勾起了魏凤侠对魏凤侠女人的怀想。魏凤侠看着鸟的母亲走过那座石板桥,一条小溪在石桥下长年流响,从不停息。魏凤侠闪电般钻进了菜地,一看,秋海椒所剩无几,无几就无几吧!脱下工作服,魏凤侠光着一双脚,只在陶家永家的菜地走了一遭,魏凤侠今天晚上的回锅肉就有了不同颜色的味道。魏凤侠一家都特别喜欢吃回锅肉。
离开时,靶场的灯亮了,一条大魏延狗开始在靶场里转悠,值班人坐在屋里听收音机,那时侯的晶体管半导体,只能听到社会主义好。
魏凤侠用工作服包着大约小半斤海椒回家了,他看见值班的人坐在一把破藤椅上,还看见那张床在值班室外,一条德国红背狼狗,在夜色里安卧在靶场的煤堆边上,两只眼睛不时地望着对面黑影丛丛的一座高山,那就是闻名遐迩的兵工厂的山地靶场。我的母亲提着一把锄头走在田埂上,她穿上一双解放胶鞋,用劳保服包着秋海椒往家走。一盏大功率灯泡将这位清秀的劳动妇女的面影留在了光影里。那条德国魏延狗站起来,一个劲地摇着尾,将她送到靶场大铁门边。靶场值班人走过去,哐一声把大铁门锁了。
秋天的月霞红红的,像一枚相思的红叶,浅浅地飘在靶场的一块块小水田里,靶场里的灯光拉出长长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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