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翦疏越发沉昏昏的,觉得被褥中一会凉一会热,颈背上细密的出着冷汗。
“流苏,你这荷包里都装着什么?”王阿娘用手心寻摸着小孩儿体温,转头瞧见流苏挂在腰间的挂饰。
流苏机敏,出门时就备下了平时常用的一些磨制药粉,将包口松开,里面是小纸裹的小粉末。
“原是平常奴婢值夜用的,想着在外或许用的着,就一并带出了府。”流苏不会写字,都是一贯用鼻子嗅觉区分。
“有干姜丝,细枣片,桑叶片,都是些时令寻常之物。”车马里的小丫头放鼻尖嗅一嗅,嗅一包递出一包,不愧是打小苦寒出身,也多亏有这样的经历,才能记得食物可以饱腹也可以药饮。
“施公子,眼下回城还需段时间,车里带了热水,用瓷碗泡几碗,都驱躯寒气。”柳山做事利索,将一碗递给车外刘教习,再回来就瞧见施庭朗捧着碗若有所思。
“公子是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了吗?”一路惊险,此时风平浪静,“不瞒公子,刚才有羽箭差点刺伤了我阿娘。”
“什么羽箭?”施庭朗大声质问。
“公子,老婆子真是有菩萨保佑,方能躲过一劫。这羽箭就蹭着翦疏的额头飞过,老婆子去护小姐,另一只就擦着老婆子后背飞过。”王阿娘一脸惊骇。
施庭朗将油灯靠近,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翦疏额间,一点血迹浮在表面,是阿婆从耳垂间滴落的血珠。
“娘你受伤了。”柳山终究是半大的孩子,自己再镇静,此时见到亲娘受伤,也是又惊又怕。
“这都是什么人,为什么下手如此狠毒?”柳山不明白。
“公子小心。”车马突然晃动,驾驶前行的老马受了惊吓,撩起前踢猛踢,油灯顿时从撞向地的施庭朗的手指间倾洒在地。“怎么了,爹,你还好吗?”
滚落出去的灯火溅的到处都是,流苏用一旁的干衣物扑灭火苗,再一转头,就见施庭朗猛地冲出去扑向刘教习。一双手牢牢的抓住另一边缰绳,刘教习吃力的用手攀附车辕,双脚已经落了地,站在地上扎稳下盘,用臂力拽着疯狂的老马,勉强维持着。施庭朗牢握住另一边,两人一马僵持着,费了颇多力气。
“公子,此地距离城门十多公里路,老奴想引城防兵来,如再耽搁,怕咱们老弱病残熬不过去啊。”
大雨湿漉漉的将众人里外衣服浇透,倾盆之势从头顶一路而下,靴子沉甸甸的踩在泥浆里,这匹驾车的老马怕是没了信心,马腿弯曲跪坐进了泥水里,车厢倾斜,伏在车里的丫头妇孺也颓废狼狈极了。
“拿着施老爷的红头签,去吧。”
刘教习思虑再三,将常年傍身的一把兵器递给施庭朗:“那你们哪里也不要去,等老奴回来。”
刘教习从路边折断一根木枝,拔腿从泥浆中蹒跚起来,将车辕从老马上套下,拽着马拼命起来,而身上蓑衣破破烂烂的挂在肩上,往下划去,他也顾不得是否冒雨受凉,只是一心搬救兵,在雨水骑马前行。
施庭朗回神,只是仰头眯看苍天,网一般的雨水束缚而下,像吞着一口大锅,将他打的一阵眩晕。
“公子。”流苏吓得一脸惊骇,拖着有些受伤的右腿跳起来,稳住施庭朗,方才发现,施庭朗今日穿的是一件墨色常服。
手臂软软的垂在一旁,脱臼了。
“此时也不是办法,都去车厢里躲一躲。”
柳山招呼着,施庭朗固执始终不肯,流苏将一把破了半边的纸伞递给他,他就如同路边的参天大树,树立在一旁,沉默的撑着一把伞,低着头看着王阿娘抱着昏迷不醒的温翦疏。
渐渐熬到寅时,雨水已经变得小了些。
“公子,前面是不是官兵。”流苏焦急的抬起头,时间过的太漫长了。
“不可过去。”施庭朗隐隐觉得不对,施老爷纵使以前有些名望,但已经非彼时,一届草民夜半惊动官府,也未必请的动那些官老爷出兵帮忙。
一声尖利的夜枭冲天而飞,从黑黢黢的树林里飞上高空。
声音凄厉,似乎要撕破雨幕,接着有夜鸟惊天飞起,成片的飞向远方。
“是流民惊叫。公子难道是封城了。”
“怎么可能,昨天淮王府的小公子还在东华门前设粥铺,赈灾救济,怎么一天一夜时间就变天了。”流苏不解道,“那怎么办,这些流民会不会是来抢劫我们?”
“还没到开城时间,一般淮南地界礼教分明,早晨卯时初开城门,酉时末落城锁,只要再熬一个时辰,刘教习就会回来了。”柳山安慰道,“公子,你忘了柳山是会方言的,这些人看装扮,粗布麻衣包头,妇孺老幼皆有,是不是一起进城领粥米的。柳山去问问。”
王阿娘有些心急,张了张口想阻止,却又闭了嘴。
柳山再次回来,狼狈的脸上多了一丝慌张:“听说,城外的八里庄处夜半有人死了,官府连夜去查,说是那人死于瘟疫。”
“瘟疫!”王阿娘抱紧温翦疏,声音弱弱的重复,“八里庄里的管事可是淮王府的家生子,怎么城外四处都是流民,其余流民聚集处没有瘟疫,城里没有瘟疫,偏偏八里庄出了瘟疫。”
柳山接着道:“今天流民听说不开城了,已经闹开了,那些带头闹事的正是这帮流民里的头,他们背井离乡赶到淮南地界,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流苏也疑问道:“刘教习难道是因为这事才耽搁了。”
“恐怕也是。”施庭朗稳住心神,“只是我们肯等,翦疏这病不能拖延了。她若只是着了寒发烧倒好,只怕先在城门这一关就会被阻止下,到时候被盖上瘟疫一说,就再也进不去城了。”
“那可怎么好?”王阿娘毕竟是老妇人。
“等。”施庭朗七八岁的年纪也不知道,他只是继续望着雨幕中的苍天,声音喑哑,鼻翼间也呼吸不太顺畅了。
施庭朗道:“圣人说,时也,命也。”他望了一眼额发鬓角都裹入被褥的翦疏喃喃道,“翦疏若是福薄,也只好听天命,翦疏若是有福之人,多等等也无妨。”众人无声,相较远处的一片流民怨愤之声,此地倒是陷入了一片寂静。
刘教习打马从远处赶来,来回奔跑更是发丝搀着泥土扭成了一节一节的。他也顾不了其它,下马来到施庭朗身边道。
“当初的淮王爷虽说府邸在淮南地界,又在此淮安城中,可淮王懦弱,又于社稷无半分功绩,是文不成武不就,淮南地界也是安稳,可城门口当值衙役却说,昨晚京里来人了,雨大来不及入城,歇在了八里庄,淮王府的家生子刘管事长子酗酒闹了事。派去的大夫说是瘟疫,已经封了八里庄。”
刘教习与施庭朗眼中都流露出了震惊。
“那?那个太监呢?”柳山不解的问。
刘教习瞪他一眼,却偏偏谨慎的对施庭朗说:“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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