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管事按照府里的规矩,排列祭祖的位次,往年都是祖母站在中间,他犹豫了一下,杜烨的提醒他说:“去取件华贵的礼服!”
这是要将杜明驿推向王府的中央了,他不清楚是什么样子的事情让太君下了这种决定,一时半会儿去哪找件合身的衣服,就见紫鹃走出来,对他说:“车子里有件新袍,还差些功夫,管家随我来!”
孟管事对紫鹃的改变是欣喜的,如今的二小姐不但不会自怨自艾,还能抗压力,他快步随着杜紫鹃去马车,紫鹃将自己的几件衣服布料撕下来,比祖母那件礼服,拿着针线缝制。
孟管事问:“这样能行吗?未免有些粗糙啊!”
杜紫鹃针线速度加快:“只要有敬心,就是诚意!”滚边缝衣领,一刻后,她抬头说:“腰处来不紧收紧了,让明驿扎上腰带,还能糊弄过去。”
杜明驿试穿了一下,有些紧张的问紫鹃:“王爷祖母都在,大哥已经做官了,你看爹为什么选我?这是要将爵位传给我的意思吗!”
杜紫鹃推着杜明驿转过身去,细看了一眼刺绣的花卉太鲜艳了,她翻找线团,挑出白色紫色:“给二姐,我将花色盖一下!”
杜明驿说:“你尽管拖功夫,让我再想一想!”
致远也走过来,杜明驿对他说:“你抬的什么?”
致远与小厮一起搭手将车厢里的陈年老酒坛抱下来:“十年老酒,味道烈着呢!”
孟管事手里拿着茶饼催促着:“公子你快点吧,太君原本打算一切从简,看这架势,是有大事了!”
杜明驿系上华服的腰带,勉强将腰间的花色盖住了,紫鹃打量着:“二姐尽力了。”
“四弟,你还犹豫什么,去祖庙吧,我想大哥是不会继承爵位的!”
杜明驿不解的问:“为什么?”
杜紫鹃见周围无人,靠近轻声在杜明驿的耳边说:“大哥恐怕与我们不同。”
杜明驿狐疑的看了紫鹃一眼,没明白,杜紫鹃跺脚一下:“父王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二姐想念,恨不得要多呆在他身边一会儿!”
杜紫鹃拉着他的手就往祖庙跑。
太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严肃,平静接受,杜烨望了太君一眼说:“杜明驿跪下!”
所有小姐小厮都一起跪在他身后,低着头。
“祖宗在上,五世孙杜烨携杜明驿给祖宗磕头!”
“烨自知荒唐有失,恣意妄为,蹉跎半生,无甚功绩,愧对祖宗,王府基业,百年传承,不可毁在烨身上,今日起由六世孙驿承继祖业,惟愿展凌云志,莫忘明哲保身!护族人平安!”
杜明驿收敛了脾性,他受托重任,虽然突然,但心智成熟,已经明白,父王这次是真的撒手不管了,以后的道路,他就不再是一个闲人小公子了。
按照王府的规矩,凡是承爵之人,杜明驿望着孟管事抬来的烈酒,规规矩矩的对他说一声:“小王爷!”
先前在王府时,鹿大夫不允许他喝酒,常以药酒为他驱除毒素,几年不沾酒。面对着三大碗烈酒,他有些胆怯,杜烨的目光里有微责,他心里苦笑一声:“明驿不负众望!”
太君一行人在祖庙外歇脚,孟管事煮茶相待,杜烨从一旁的马车内领下一位少年,将杜明驿单独留在了祖庙内。
杜明驿没有说话,他不敢起身,跪在里面挺直着脊梁,袭爵就意味着杜明堂作为长子失去了资格,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以前是打算辅佐大哥,为大哥鞍前马后,杜烨的决定太突然,他想问一句为什么。
但是他不敢!
因为祖母对此事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杜明驿头疼的想,接下来他又要面对什么!
祖庙的门一响,跟在杜烨身后的少年看着面生,杜烨按住明驿的肩膀,“父王就将一臂重担托付你了。”
少年上前给杜明驿施礼,杜烨说:“吕尤兰,吕新麦的孙子,杜明驿你答应父王,以后他就是你的生死兄弟!”
杜明驿愣了一下,他对于杜烨的强硬有些反感,跪在地上的右腿试图撑地站起来,他感受到肩膀上的力气重的很,抬高的右脚又给压在了地上。
吕尤兰有些惴惴不安,他眼睛盯着他的右脚,直接说:“弟!你放弃吧,会伤了膝盖的!”
“谁是你弟!你祖宗在这个庙里吗?”
吕尤兰臊红了一张脸!
杜烨转过身,沉默的仰望着祖庙香火。
杜明驿给庙里的祖宗扣了三个响头,起身跑了出去,杜烨安慰着吕尤兰说:“明驿是给惯坏了,他会想明白的。”
吕尤兰跪地说:“多谢伯伯这些年接济尤兰读书。”
杜烨觉得这个孩子从小生长在市井之间,吃了许多苦头,家里贫困,冬日也缺衣少炭的,条件不管多么艰苦,都依然孜孜不倦的求学,是个有意志力的,吕新麦自尽前,未对杜烨讲过将孩子藏去了哪里,看来不打算尤兰入仕途。
杜烨反复思虑,如今朝堂里派系众多,立储又牵扯淮王府,未必不会再次对明驿下手,圣上太子年幼,圣上会给他找一个可靠的宗亲依靠,太老的,会挟持太子,太年轻的力量不足,最好的就是在先皇朝时,踢出局的淮王府,当利刃对准淮王府时,杜明驿需要一个知底的帮手。
“尤兰是个好孩子,明日,伯伯亲自陪你进京参加春闱。”
吕尤兰又惊又喜:“尤兰自小没有父母,全是府里老管家将我偷偷送了出去。这些年若不是伯伯帮助,尤兰不会有今天的。”
杜烨叹息一声:“你也是苦命的。”
孟管事对太君说:“淮王爷让二小姐紫鹃和太君过去一趟!”
杜紫鹃心情有些低沉,她先是看着杜明驿气呼呼的跑出来,四弟的性格和气,一向与谁都处的好,她有些害怕的问太君:“祖母,府里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太君拍拍她的肩膀,叹口气说:“扶祖母起来,什么样子的大风大浪,祖母为了你们几个都不怕!”
杜烨亲自给太君搬了个实木椅子,然后他一撩衣摆,跪了下去,沉声说:“紫鹃,尤兰都跪下!”
杜烨磕头又说:“尤兰与紫鹃的年龄相般,儿自作主张,要为他俩做媒!”
太君望着吕新麦的孙子吕尤兰,她瞧着这孩子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内里藏秀,仔细问:“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吕尤兰先给太君磕了头,直起身子认真说:“跟着舅父打渔,帮婶婶晒鱼干去鱼市上卖,午后或者夜间抽空读书,尤兰不敢望祖,也不敢攀荣华!”
杜紫鹃伏低了身子,偷瞧着,她先是听到父王将终身托付给吕尤兰,心里是苦闷的,倒不是她不愿意嫁穷小子,只怕婚后不和睦,再经历一次失败。
吕尤兰见太君不置一词,又磕了一头,转身对杜紫鹃说:“尤兰打算入京赶考,若能高中,再迎娶小姐,若是不幸落榜,实难应允这门婚事,望小姐原谅。”
杜烨是为这个孩子好,想着有王府靠山,吕尤兰作为庶民,也可以平步青云,但是没想到他如此倔强。
杜紫鹃摇摇头,对着太君说:“我已经是和离过一次的人,最怕的就是婚后有嫌隙,尤兰公子是有志向的人,望祖母不要答应为好。”
吕尤兰先是一愣,他之前并不知情,见紫鹃端庄大方,并无矫情扭捏,对于自己的遭遇直面的勇气,实在难能可贵。心里已经产生了好感。
只是眼下,人微言轻,他若说自己不介意,实在是有攀附富贵的倾向,索性也朝向太君,反正他已经知道,祖父与王爷是过命的交情,他对王府也是忠诚的。
太君起身,拄着拐杖,她已经看出来吕尤兰是个实诚的孩子,也信的过杜烨的眼光:“老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若有缘分,且看这次科举的榜次吧!”
这就是给了一句活泛话,靠自己的真本事去敲开王府的大门,才是太君要看到的。
太君与杜紫鹃走在后面,对婚姻颇为曲折的二小姐说:“榜下捉婿,是国朝立来的风范,是你的,别人也捉不走,不是你的,他自己也会跑。你且等着。”
杜紫鹃知道祖母是不同意她孤独终老的,也想看看吕尤兰是否如他所说的心口如一,点了点头,众人一起走出了祖庙。
这次祭祖出现了很多意外,回程的路上,杜明驿默不作声,连一向喜动的蓉儿都看不过去了,摇晃着他的手臂:你绷着脸怪吓人的,你很看不上后面车上的吕尤兰吗?
杜明驿知道蓉儿不关心政事,与她无法讲解一二,干脆抄过一旁的书翻了两页,又心烦的扔下了。
蓉儿瞧着明驿这番心绪不定,就知道吕尤兰的到来,势必让他不舒服了,她摘下插在发髻上的一朵干花,将白色的花瓣一片一片摘下:要我说,四弟明摆着想赖在祖母身边一辈子,二姐都在淮安府开了一个铺子赚些银两,四弟就没想过出去闯闯?
“你啊,就是嫉妒吕尤兰,觉得自己没有他上进,没有他能吃苦!”
杜明驿夺下她手里干花,三两下拔秃了:“我嫉妒他!他自小舅婶带大,要不是我爹周济他读书,能参加科举吗?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他考上会如何?”蓉儿将眼睛凑到他眼前机灵的问。
“听从圣上安排,或去地方任命,或留在京畿!”
“王府又不是怕多一张嘴吃饭,他就是考不上,也无所谓啊。”蓉儿对杜明驿用了激将法!
“没落的吕府就真没希望了。”杜明驿叹口气。
“与你有关吗?”蓉儿将双手靠在脖颈上,笑嘻嘻的说:“我知道了,你是怕父王觉得你没有出息,你是怕承了爵位还不如在苦难中挣扎的吕尤兰争气,”
对前途的迷茫,才是杜明驿逃避的理由啊。他甚至有些泄气,担子太重了,他抗压力太弱,但骨子里又看不上纸醉金迷的生活,两种矛盾的心理,才是吕尤兰的对他的冲击。
杜明驿起身走出马车,蓉儿一句一句的刺激着他心里不好受,转身抢了小厮的马,让小厮去赶车,冷风吹着方才觉得平静了许多。
对于他来说,浩浩荡荡的车驾和王府随从,家族的事情真的有点胆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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