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让自己恢复成人形，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天还没有完全亮，钟离这家伙托梦就不能选在天亮的时候吗？翻了个身，我又开始思考钟离说过的话——我如果有净化妖邪的能力，那我一定要竭尽全力帮他，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着真是又心疼又无奈。对啊！明心不就康复了吗，我可以如法炮制！我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坐起，我可真是太聪明了！
下定决心后，我就更睡不着了……要不？现在去找他？
出了房门想找魈的住处，却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魈在哪里……这就很尴尬了，我晃晃悠悠溜达到厨房也没看到魈的身影，正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感到有人在看着我。当我回头看到那个魁梧的厨子盯着我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我就怀疑魈给我说的话了，我往左走了两步，又往右走了两步……得，可以肯定这厨子是真的能看到我。
“没事，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也不知道他能否听见，我挥了挥手安慰他。
言笑长舒一口气：“谢…谢谢，这地方还真是邪门。”
“你能听到我说话？”
“是…是啊。”
“那你告诉我那位少年仙人在哪里。”我真的是满怀期待凑到言笑身边，给他吓得不轻。
谁曾想我心心念念的那个声音居然从我背后响起：“何事？”
我扭头激动地拉着魈：“我有办法了！你快跟着我上来。”还没等魈回话，我就飞身上楼，我的计划可不能当着人们的面实施，肯定会吓到他们的。
站在顶楼，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我的心情万分舒畅，要是能帮到魈，我也不算白来这一趟了。
魈站在建筑的阴影中看着我：“你有事找我？”
“我想到一个好方法可以帮你摆脱痛苦！”站在晨光下的我整个人都被阳光填满，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金光，果然我这个来自异世的鬼魂，根本不怕什么阳光。
站立在阴影中的少年仙人依旧沉默，他一动不动，连一个白眼都舍不得扔给我。
我没有在意他的沉默，继续开心地说着：“让我附身于你，你的魂魄也一定可以像明心那样好起来！”
“不可能。”少年仙人淡淡的留下一句话就忽然消失了，阴影中连他的一丝气息都难以捕捉。
我十分无语，又是这样……就不能好好聊聊吗？这家伙该不会就这样活了几千年吧？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看到魈，倒是常常看到旅行者从楼上飞身而下去采霓裳花。
某日夜里我终于忍不住了，主动叫住了在夜色中刚落地的旅行者：“空，你又来偷霓裳花了？”
身手矫健的金发少年脚下明显漏了一拍，稳住身形才看向我，脸上的笑容多少有点尴尬：“我没偷……哎呀，我还说是谁呢，呃，鬼魂小姐？上次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为了任务，不好意思呀。”
这家伙的话居然这么多，我是没想到的，忍不住笑了：“几个原石啊？翻脸就不认人了？还有，我不叫鬼魂小姐，叫我小佚吧。”
“没原石啦……等等，你告诉我你的名字，难道你有原石任务给我吗？”空声音里的期待是藏不住的。
恐怕要辜负他的期待了：“……没有，只是想问你有没有见到魈。”
派蒙先开口了：“诶？你们都住在望舒客栈，怎么还问起旅行者了？”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我有些失落，魈他也帮了我很多，明明想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用自己有限的能力帮帮他的，可他并不领情。
空可能是看到了我的失落，翻开背包找着什么，半天才掏出一个小包裹：“刚才我在这边做委托，看到有魔物被清理掉了，应该就是魈，你到那边找找吧。这个是别人托我给他的连理镇心散，你不说我都忘了，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吧。”
“对啊，你可不要偷吃，这药力可不是凡人可以承受的。”派蒙闭着眼像像个大人一样补充着。
“……”我不敢伸手接，虽然我的状态可以和物品交互，但是一个东西在天上飘，会吓到路人吧？肯定会的吧？
空好像误解了什么，把包裹塞给我：“魈虽然表面上有点冷漠，其实内心是很温柔的。当时得知了你的事，他还主动要去了那个魂瓶。”
“对啊，派蒙也想知道你和魈是怎么认识的呢？他居然会关心一个鬼魂？很不简单。”
我看看四周，还好晚上没什么人，这才放心收下包裹：“我以前看守铜雀庙，见到夜叉仙人也不奇怪吧？”
派蒙认真地点点头：“也对，毕竟魈说过铜雀是他曾经的战友。”
送走二人，我就直接前往空刚才指给我的方向，当我在梦中想起了一切，我就更想要了解魈，更想要保护魈。在我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明明可以触摸到他，听到他，他会在不经意间突然出现。但如今他远离我，让我更怕这是一场随时会醒的梦，我不是有目的的旅行者，我没有亲人需要寻找，我只是想留在一个人的身边。
风吹来一阵难闻的血腥味，让我清醒了过来，这是我不曾体验的。看到那站在浅滩，脚下倒伏好几只魔物的少年，似乎又不像我记忆当中的那个人。
“魈？”我小声唤着那个名字。
“呵……你在颤抖吗？”魈的声音很冷淡，“夜叉本就是这样的存在，你又何必……”
“并不是！”我有点急切，却一时之间组织不好语言，“我颤抖，是因为我第一次见，会被吓到很正常对吧？再说了……”说到一半，我好像听到他痛苦的声音，连忙上前，想要伸手去扶。
谁知魈在痛苦中还不忘拒绝：“休想…附身于我！”
“我只是想帮你！”
“不必。”
“你都送我去了不卜庐，那我帮帮你又有什么问题？”
魈眼中的光似乎都在黯淡下去……但是还是那样坚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自己的报应，与你无关！”
“钟离说我的魂魄不受此间影响，如果可以帮到你，我是自愿的！”我愚蠢地将魈最尊重的人搬出来，以为他会妥协。
魈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在痛苦中还是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我：“钟离……大人？就连钟离大人也找过你吗？”
“对啊，钟离……”我一拍脑袋，才想起来我甜蜜的是带着药过来的，干嘛要刺激魈啊，“这里是连理镇心散，你现在不舒服就服下吧。”说着我低头扯开包裹，看着粉末的药剂，又开始手忙脚乱四处找水。
我怎么这么笨拙啊！根本不会照顾人，看着魈服下药才变得平静，回想起相当刚才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血丝，我又开始懊恼起来：“对不起，我明明带了药，却还要和你说附身的事情刺激你……”
“钟离大人……有吩咐什么吗？”魈好像并不在意我的道歉，他靠在一棵树下闭目调息。
“他…很关心你。”我这完全是瞎猜。
又是沉默，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看起他微蹙的眉头，好像我的回答有些不妥。我赶快找补：“其实这药是旅行者带给我的，钟离只是问了些我之前世界的事，我问他怎么能让你减轻痛苦，他说我不受侵蚀，我才想出这损招的。我理解，毕竟谁也不想把自己的身体托付给别人吧。”我在魈不远处蹲下，老老实实保持距离。
良久，魈好像恢复了一些，他缓缓开口：“并不是因为这一副躯壳，我早就有觉悟，你的出现确实可以压制住体内的业障，但我不能奢求，这一切需要由我断除……”
这些话我好像听过，恍如隔世……我好像理解了，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你想说——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魈抬眼看着我，我看不出这是什么表情，也许这是台词被抢了的表情？看他这样认真，我继续说：“也许我才能来到此处，正是因为诸行无常。还记得你问我‘羲和’的意思吗？那指代的是太阳。那句诗是说，身处如海一般看不见尽头的愁苦之中，想要让太阳走得快一些，快些远离这扰人的俗世。”
“无聊。”少年仙人的评价还是这么简短直白。
我忍不住笑起来：“是挺…酸的哈，但是这个诗人一生坎坷，有烦恼那也很正常嘛。魈也有烦恼吧？”
“没有什么烦恼能够存在千年。”魈闭上眼好似在回忆着。
真不愧是活了千年的仙人，真干脆啊，我挠挠头继续说：“之前的我就无法想象没有烦恼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来到这个世界，我虽然连个人都算不上了，但也是短暂体验了一下没有烦恼的感觉。那是孑然一身，断除一切的感觉。”
“但这并非你所愿，你唤我时，时刻都困于自己的烦恼。”魈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我有点严肃不下去了：“啊对对对，因为我没有办法舍弃过去啊，所有人都一样。你不也一直说着什么报偿报偿的……”
“既如此，就不要考虑附身于我，你也有你必须完成的事。”魈起身，像是要离开。
“但…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帮助你，直到我该离开的时候。”我下意识拉住他的袖边带着恳求的语气，“毕竟我力量微小，也不能像旅行者那样通过神像获取元素力，凡人的脆弱你也是知道的……”
魈这次倒是没有“咻”地消失，他头也不回：“作为异世的旅者，不值得为我浪费时间。”
“我不是旅行者，也没有亲人要寻找，我不需要走遍整个提瓦特。旅行者是提瓦特的见证者，而我只想当魈的见证者！只想在这里，看着你断除业障，看着你守护璃月。直到我应当离开之时。”我拉着魈袖口的手都在颤抖。
魈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下来：“这又是何必，夜叉的结局往往是自我毁灭，与我关联并不是什么好事。”
“来不及了！当我第一次认识你，这个联系就开始了！”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不要脸，管他呢，为自己争取机会的时候，脸还算什么呢？
魈依旧没有回头，他轻轻抬了抬被我拽住的袖子：“罢了，天也快亮了，我们走罢。”
他走得很慢，虽然没有看我一眼，但好像少了些之前的距离感。我应该是得到他的许可了吧？以后可以…当朋友？感觉这氛围也不像是朋友，那就是……大佬的跟班？不错，腿部挂件？好像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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