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第二天黄昏，当我看着空拿着一堆材料和一个看起来很贵的锦盒来到望舒客栈，我就傻眼了。尤其是看到魈收下这些材料并交付空原石的时候我就更惊讶了。这……魈也成了给旅行者世界任务的npc了？
看着忙碌的空飞身下楼，顺手把望舒客栈楼下的霓裳花都顺走后，我才如梦初醒，呆呆地问魈：“你……你这原石从哪里来的？”
“这种石头虽然罕见，但也并非千金难求，除了美观也没什么用处。倒是旅行者很喜欢收集，这些帮你塑化仙体的材料就是托他收集的。”魈说完就进入洞天之中，我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当我进入洞天，洞天已经大变样了，长久不变的傍晚，已经和外界同步变成黄昏时分。原本的树林还在，却在中央多了眼清泉。魈站在清泉边捧着那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锦盒，他察觉到我的到来，回头示意我过去。
当我走到他身边就看到池底有复杂的红色法阵，不由得感叹：“魈你说你只会杀戮是骗人的吧！这些东西你都这么熟练的吗？”
“这些多是帝君所传，阵法是留云所授。虽然可委托他人代劳，但此仙体于你我意义非凡，不便假手于人。”魈认真说着打开锦盒，我探头去看，居然是一颗白玉雕刻的种子，虽然看似是玉石，但好像又像是活物，可算让我大开眼界了。
魈启动阵法，将纯净的风元素里输入玉雕种子之中，然后那颗种子便飘然沉入泉水，却没有触及池底，像是被池底的阵法托起了一般。随即阵法散发红光，池水也好似沸腾，我好像观看了一场快速孕育生命的过程一般，张着嘴看着那颗种子舒展发芽开花结果，变成一个人形，然后那个沉睡的人形小东西越长越大，直到变成我现在这个模样……魈做好收式，便原地闭目修整。
我好奇地盯着头发披散，赤身裸体躺在水中的“自己”，这个身体居然在呼吸，她居然是活的！就在我还想继续观察时，魈闭着眼睛催促我：“此仙体无神魂滋养，若一个时辰无神魂入体，便会消亡。”
我一听，就慌忙钻进这个属于我的肉身之中。还是第一次这样清晰感受到真实的舒适。之前附体都是凡人之躯，感觉没有这么明显，附身魈的时候尴尬占据了我的心，都没有好好体验仙人的感觉。如今总算是明白了仙人和人类的身体差距，这波真的可以称得上因祸得福了。
我趁着魈没有睁开眼睛，溜到铺着软垫的青石旁，拉了被子裹住自己，突然有一个很大的疑问脱口而出：“这个仙体是跟随施术者的意志改变形态的吗？”
“是的，但定型就不会改变了。”魈也起身，从手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套衣服，走到我身旁递给我。
我有点难为情，因为现在变得耳聪目明，我的感官直接提升了几个档次，我能嗅到空气中魈身上的清新气味，将我的思绪不由得往某个梦境里牵引：“谢谢，能…回避一下吗？还是有点难为情。”
魈并没有说什么，走到石桌前背对着我坐下，拿出一串东西端详着。
我试了好几次，才搞明白这衣服怎么穿，袖子挺大的，我很满意，就是这裙子……有点短，这就是提瓦特大陆传统吗？什么奇怪的宅系审美。
穿戴整齐，我也坐到桌旁，看到魈手中那串东西——底端是一个金色的铃铛，其余装饰和魈脖子上戴着的都是相同的。我有些惊喜：“这个是送给我的吗？”直接脱口而出。
“嗯。”魈点点头将珠串递给我，“这是降魔铃，可以镇邪驱魔，不知你是否喜欢？”
“喜欢！你看好看吗？”我接过来就挂在脖子上，挺起胸膛展示。
魈看我像个小孩一样，忍不住笑了：“幼稚。”
我已经免疫他说我幼稚了，就当没听见，换个话题继续问他：“你帮我塑化仙体的时候干嘛这么老实，就不能把我变得瘦一点？高一点？美一点吗？就连我脖子上这个烦人的黑痣你都不放过，我真的服。”
魈听到我说他老实，脸上却不自然了起来，轻咳两声转移话题：“我要去荻花洲巡守了，你要不要同去？”
“你别转移话题。”
谁知魈好像并不想讨论塑化仙体的问题，提着和璞鸢就要离开。我只好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我现在不能飞，也不能变成个鸟蹲在他的头上，虽然有身体很好，但是我两条腿怎么跑得过轻捷的夜叉啊……
每次都慢魈一步的我终于忍不住了，出声叫住那个风一样的少年仙人：“等等……你该不会生我气了吧？我只是随便说说，这个身体我很喜欢，谢谢。”
“不必如此见外。”魈话音未落又一路向东离开了。
我扶着一棵树，无奈地看着远去的背影，难道魈是在锻炼我吗？毕竟我说过想要一起战斗的，如果我自己卵用没有，那不就成了猪队友了？可是我没有神之眼，也不能像旅行者那样和神像共鸣……不行，我不能总想着依靠外物，这个身体既然是仙体，那应该有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吧？
想到这里我看了看手边的树，要不……试一试？我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用力一拳打到树上，结果我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树只是飘落几片树叶，纹丝不动。我忍着眼泪看向魈离开的方向，果然已经没有人影了。我还是试一试借助外力算了——我看了看荻花洲那发着光的岩神像，决定再试一次。
这个世界对我似乎不屑一顾，我有了身体走近神像也没有任何反应，玩游戏经常抱怨交互键总是按成和神像对话，可现在想要一个交互都成了奢侈。我有些沮丧地扶着神像，难道我的存在就完全在这个世界体系之外吗？那我之前的豪言壮语岂不是只能说说？
“这就是金鹏给你塑化的仙体吗？”一个稳重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钟离？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有点意外，这个闲逛的退休大爷大晚上怎么溜达到荻花洲了。
钟离负手而立，抬头看着自己的塑像：“多日未见，欲与小友一叙。”钟离将目光转移到我脸上，笑着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今日偶得翘英庄几两新茶，想必小友还未曾去过翘英庄，我自然应尽地主之谊。”
我看着不请自来的退休大爷，也许他真的能通过神像感应到我心中的疑惑？那也正好，我也想问问神像共鸣的事情。
我苦哈哈地在望舒客栈的厨房烧水，大意了，我怎么会信这个派蒙口中社会废人的话啊，说好的尽地主之谊，场地是我的房间，我甚至还要给他烧开水？我提着烧好小炉和开水回到房间，钟离倒是不见外，已经摆好沏茶的工具了。
“你……请吧？”我看着他正襟危坐，没有一点要动手沏茶的意思，忍不住招呼了一下。
钟离将刚才的盒子打开，推到我的面前：“璃月文化既是由你所在国度衍生而来，自然你来沏这壶茶更为合适。”
我一脸问号：“不是吧，钟离你说你要尽地主之谊的啊？”
“这翘英庄最好的新茶便是我的心意。”钟离面色不改，优雅地耍起了无赖。
我尴尬地拿起那盒茶叶，交了老底：“话虽如此，但我也只是纸上谈兵，之前和你所说的煎茶，点茶之法都成历史了，我这样的年轻人早就没了喝茶的习惯，更别说你那讲究的沏茶方法了。”我不由得想起了记忆中那可笑的三个时辰醒酒茶。
“就连你那个世界也是如此吗？”钟离若有所思，但显然并没有打算放过我，“既有传承，你便按你知道的做法来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拒绝，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优雅一点，毕竟在这个讲究人面前我直接开水泡茶显得确实简陋，他拿出的工具我基本用不到。我很快泡好一杯茶，忐忑地递到钟离面前：“就这样，您要试试吗？”
钟离看着飘着茶叶的茶水，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半晌才浅尝了一口。脸上依旧古井无波：“虽不甚讲究，但味道清冽，至纯至简，别有风味。”钟离倒是会说话，不当夸夸群群主真是可惜了。
“这方法和石门的大碗茶也没什么差别，当然不能和你讲究的方法并论。”我还是很清醒的，自己尝了一口刚泡的茶，也就想象中的那个味道，虽然我也尝不出来这茶好在哪里。
听了我这番话，钟离轻笑一声，不置可否道:“讲究自有来处，凭空而来的讲究也无甚道理。”他抬眼看我，“我的记忆极好，却也找不到记忆中的种种是从何演变而来。好似千年以来便是如此。”
钟离好像真的很在意传承，我有些不解：“只是一壶茶罢了，有就有了。至于演变成什么样那也由不得前人，岩王帝君六千余岁，应当知道变迁的影响。而我曾经和你提到的那些，也不过是我所在世界一千多年发生的变化。”
钟离点头：“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所谓磨损亦与此相关。”钟离眼睛不同于魈，是完全没有情绪流动的存在，他又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我是人的神，但并非你所在世界那种象征，创造我之人赋予我神性与人性，让我见证这一切。曾经我只当是这世界残酷的法则，与你相遇后我总算能明白个中缘由了。”
“什么缘由？”我又有点迷茫。
“呵，我亦不过是这尘世过客，只是寿命长了些，记忆好了些。”钟离释然地笑笑。
我虽然没明白，但觉得钟离是不是有点想多了：“其实你真的不必在意我说的，这个世界既然存在，那就坦然接受好了。也没必要否定些什么，做想做的事便好。”
“所以你就是如此和金鹏心意相通的吗？”老大爷闭眼喝茶，给我一记爆杀。
我脸“唰”地红了：“说你的话题，总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我倒是有几分羡慕你二人，可以在这尘世寻得同行之人。”钟离垂眸盯着茶杯，似乎在回忆什么，我想给他杯中添点热水，却被他拦下，“不必费心，金鹏如今可以敞开心扉也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魈是我不曾见过的温柔之人。即使你会因为世界的真相而释然，我明知一切但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现在的他，对我很重要。”我捏着手中的茶杯认真地说。
“此情可贵。但若你离开此间，却囿于此情止步不前，想必金鹏也是不肯的罢。”钟离真的很喜欢教育人，虽然他说的也是事实。
“那我也会好好告别的，即使别离我也要了无遗憾。”
“如果最后一切有机会重新开始，你还愿意再经历一次吗？”钟离听到我的回答，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沉默了，这是个什么问题？虽然说我玩游戏的时候，因为剧情吸引我，在长草期陆陆续续开了几个小号，一遍又一遍体验相同的剧情，乐此不疲。但如果是这样与真实没有差别的世界，重来一次，我还真没想过。
钟离那深邃的眼眸盯着我，似乎一定要听我的回答一般，我想了想，摇头说：“我不愿意。”
“为何？”钟离好像有了兴致。
“虽然我来到这个世界没有经历什么困难。我和魈的相遇也是充满戏剧性，我一直被一个温柔强大的人保护着。”说到这里我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但如果只为了体验这段美好，就要让魈再一次经受千年苦痛，再一次犯下杀业，让他再一次失去重视的人。这样的我未免太卑鄙了吧！”
“有趣的想法。”钟离微笑，看了眼窗外便再次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来到这里是一个意外，我遇到的是已经经历过一切痛苦的魈，所以我想让他接下来的日子不再痛苦，这是我对他付出的感情。但如果我已知他会痛苦万分，但还要重新开始，只为贪恋这段经历，这是虚伪，是自私。”
“如果最终这个世界湮灭，你也不会愿意重新开始吗？”钟离的语气不像是假设，“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会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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