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奈提着并没有多大的行李包站在门前, 那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看起来她只是要出门几天,马上就会回来。
穿着浅色马甲的绫辻行人久违地没有在早上八点坐在沙发上等咖啡, 而是跟她一起站在玄关门口。
看到绫辻行人又抬腕看表,弥奈在他出声之前打断他:“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呢,辻村姐不是说过吗,今天会晚来一会。”
弥奈对这个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男人眨眨眼:“行人,你在紧张吗?”
“我觉得这种情绪并不能单一地概括为紧张。”绫辻行人叹了口气,“所以你为什么要提前半个小时站在门口等着辻村?据我所知她今天至少还会迟到二十分钟。”
事实上她昨天晚上就收拾好了行李, 要不是觉得太过刻意, 弥奈想吃完早饭就坐在玄关这里等着辻村深月来接她。弥奈要早点给自己做心理准备,让她能够快点接受自己要离开这里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弥奈清楚地记得昨天深月姐和她说过的话, 但是绫辻行人的话绝对没错……
绫辻行人侧过身,让弥奈看到了他身后的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新闻。
“……三丁目中段发生车祸,现已至二人受伤, 该区道路目前拥堵,请……”
没想到离开这里的第一步就遇到了阻碍。弥奈疲惫地把手里的包往旁边一递,走到沙发旁坐下,靠着抱枕拿起遥控器开始切换频道。
什么心理建设,都见鬼去吧。她现在要好好享受在这里最后的时间。
虽然是这么想的, 但是眼前的电视里不断传出阵阵笑声,缺连半点内容都没传进弥奈心里。
弥奈把头埋进抱枕里, 她不想表现出很舍不得这里,那样的话,就显得她很无理取闹了。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身为人偶的弥奈可以待在绫辻行人身边, 身为受害者的弥奈勉强可以待在绫辻行人身边, 但是如果身为独立的人的弥奈还留在这里的话,会给他们带来困扰的。
“行人……”
弥奈把脸转过来,看向旁边的人,冲他讨好地眨眨眼:“我想吃布丁,你去给我拿好不好?”
绫辻行人把书倒扣在桌子上,正要站起身,却听到门铃声响起。
“嗯?现在还不到时间啊?”弥奈小跑着过去开门,明明来这里的路被堵了,深月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
“早上好啊,弥奈。”
山雀把头盔揽在腰间,朝她露出了一口白牙:“辻村被堵在路上了,怕你着急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还好我就在这附近兜风,正好一会去科里报……”
看到绫辻行人从后面出来,山雀的话卡了一瞬,对他来说,绫辻行人的可怕程度不亚于姬月队长,都怪那些前辈们从他入职就开始给他灌输这种思想。
“早上好,绫辻侦探,我是来接弥奈的……”
绫辻行人的视线看向他手里的头盔,把放在柜子上的行李包递给他,没有在意对方僵硬的语调,“速度别太快。”
山雀连忙点头:“好,好的!”
绫辻行人又看向已经被不远处的摩托车吸引的弥奈,有些不放心:“坐车的时候不要说话,不然会咬到舌头。”
“知道啦。”弥奈把小一号的头盔带在头上,扬起下巴正在扣带子,但是因为看不到,来回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还是绫辻行人给她系上的。
弥奈非常庆幸带了头盔,阻挡了她偷偷向后瞟的动作。她爬上外表就超级酷炫的摩托车,拍拍流畅的机身:“这个很棒啊。”
“这是我最喜欢的伙伴,黑翼。不错吧,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从美国弄回来的,比辻村的阿斯顿马丁可不差。”
松鸟语气自豪,他戴上了头盔,双手握把开始发动摩托,扭头叮嘱弥奈:“一会抱紧我,你太瘦了,我还真怕把你吹下去。”
真皮的坐垫十分舒适,马上从发动机传来的震动顺着皮肤爬了上来,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马上就要冲出去。
十分钟之后,弥奈在山雀的帮助下跳下了车,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还在嗡嗡作响。但从总体来说,坐摩托车兜风的感觉十分不错。怪不得山雀他会早起跑到山上去飙车。
山雀把头盔摘下来,理了理微微被汗浸湿的碎发,“走吧,辻村还得一会才能回来,我陪你进去。”
弥奈跟在他身后,从停车场拐进了一个后门,穿过一个人来人往的大厅之后进入了一个无人的走廊。
山雀停在一副画像面前,在墙壁上敲了三下,马上从旁边的墙壁上开启了一道门,里面是一间电梯。
“这些可以让我知道吗?”
弥奈进了电梯,看着他又在上面按什么,好像是在输密码。
山雀飞快地按了几个数字,毫不在意地朝她解释:“没关系,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还有人脸识别系统。如果不是异能特务科的人,这座电梯是不会被打开的。”
“呦,山雀,今天来的很早啊。”
一出电梯门,就有人跟山雀打招呼,对方看着他手里的头盔挑眉:“没有在山上飙几圈吗?”
“和爱车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但是护送公主殿下的机会可不多。”
山雀没有过多寒暄,扬了扬手算是打招呼,继续带着弥奈走到一个类似于藏书室的地方,窗户被厚厚的丝绒窗帘遮住,整个房间显得十分昏暗。四周的墙壁都被书填满,只有里面摆着一个写字台,伏案的人看到他们进来,把手里的笔放下。
山雀走上前和他说:“c6265号。”
那个人微微点头,起身从他背后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又插到另一个位置。转而旁边的两座书架开始移动,露出隐藏在后面的门。
待他们身后的书架重新合上,山雀才小声跟弥奈吐槽:“藏在图书管里这么说都感觉不够帅气,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山雀在一个房间前站定,他侧头看向身边只到他肩膀的女孩,“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不过我还是要再问一遍——你确定要进去吗?”
“嗯,我没事。”
弥奈点头,事实上从山岛寺被逮捕之后,她和这次的案件就没有关系了。但是山岛寺一郎说还想再见她一面,才会把剩下的信息吐露出来。
异能特务科倒也不缺拷问的手段,辻村深月考虑到弥奈和他的关系,便提前问了一句弥奈的想法,如果不是突发状况,现在在这里陪着弥奈的应该是她。
“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山雀抱胸靠在门边,认真地看着她:“里面有监控全程录像,而且如果他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就按铃,我马上就带你出来。”
“谢谢你,山雀。”
弥奈朝他微微一笑,然后打开了门。
山岛寺已经换下了那套妇人装扮,一身简洁的白衣,锁链从床旁边的墙壁上伸下来铐住他的双手,限制着他的活动范围。
他坐在角落里,看到弥奈进来才抬起头,神色变得十分颓废,和弥奈记忆中那个装模作样的男人一点也不像。
山岛寺一郎微微直起身,盯着门口的女孩,脸上还是扯出一个笑容:“弥奈,我找了你好久。”
“你找的不是我,只是我的异能力。”
弥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向前也没有后退,她淡然地抬头直视山岛寺,她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想要扮演好爸爸的形象,小时候的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听信了对方的话,觉得放学后外面很不安全,不能答应同学们的邀请,要立刻回家很正常;觉得被关在家里不和其他人过度接触是爱她的表现;觉得他很长时间不回来,是在为了他们一起生活赚钱……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她只需要待在家里做个什么都不用关系的小孩子就可以了。
所以即使很寂寞,很想念自己的朋友,弥奈也都能忍受。毕因为爸爸是她的家人啊。
弥奈和由纪一起幻想过被领养是什么感觉,她们约定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快乐地活下去,弥奈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直到她十六岁生日那天,山岛寺久违地出现在家里,让她十分开心。虽然许久不见让她觉得有点生疏,但是没关系,这比在电话里听到生日祝福好很多倍了。
“爸爸……”弥奈从椅子上跳下去,赤着脚去迎接门口的男人,“你是来陪我过生日的吗,工作那边没关系吗?”
山岛寺一郎把手里提着的盒子递给她,怜爱地摸了摸她散着的长发,“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弥奈重要。”
背对着他的弥奈捧着蛋糕盒子,听到这话转过身,“那爸爸你以后要……”
浅粉色的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蛋糕还没来得及露面就摔成了一团,但是这里最期待它的人已经顾不上它了。
弥奈瘫坐在地上,两只手抵挡着刺过来的水果刀,不住地向后挪动身体。
“爸爸你要做什么?”
内心被诸多疑问充满,弥奈还是不敢放松手上的力道,即使这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体力差别还是十分悬殊,刀尖不容置疑地朝她靠近。
“弥奈,爸爸养了你那么多年,你该回报爸爸了。”山岛寺一郎半蹲着,目光中透着偏执的疯狂,“只要一下,很快的。爸爸不会让你感觉到疼的。”
“我不信,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去哪里了?”
弥奈的额头不住地流下汗水,她根本坚持不了几秒,手上一阵脱力。山岛寺一郎趁机把手一收,然后用更加大的力道刺过来。
弥奈也抓准了这个机会,向旁边一滚,她看到刀尖的2/3都刺入地板上,便知道不拼尽全力想办法的话,自己根本不会有存活的希望。
她还没有交很多朋友,还没有和由纪见面,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想看的东西没有看,约定好的一辈子怎么可以就在这里结束……
山岛寺废了点力气把刀□□,他靠近跑到门边的弥奈,在女孩来回旋转门把的时候露出亲切的笑容,“没用的,弥奈,到爸爸这里来。”
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锁住了门,弥奈看着步步靠近的男人,不管现在从哪里逃走都一定会被他抓住。她咽了咽口水,目光变得坚定。
山岛寺在她面前站定:“好孩子。闭上眼睛,很快就结束了。”
【弥奈,如果不是要帮助他人,永远不要在别人身上使用你的能力。你记住了吗。】
院长老师的话在脑海里想起,弥奈还记得自己当时懵懂地点头。弥奈知道院长老师是不会害自己的,可是她没有说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弥奈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在孤儿院的回忆,那里有她熟悉的伙伴,做饭很好吃的阿姨,还有虽然总是严厉要求她们,但其实是最关心她们的院长老师……如果,她没有被领养就好了。
“异能力——【掠夺】!”
“异能力——【人偶戏】!”
两道不同颜色的光芒碰撞在一起,激起的波动十分强烈,好像他们正站在飓风之中。弥奈废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小,可能是受到异能力的保护,她已经不受那股波动的影响,而山岛寺还站在中间,仿佛承受着什么一样。
弥奈以最快的速度连摸带爬地跑到了窗台,从防盗栏的缝隙钻出去。看到下面的高度犹豫了半秒,然后猛地跳下去。
要快点跑,离开这里。
弥奈跑进一座树林,她知道人偶的身体迈的步子小,但是为什么现在感觉越来越吃力
目光渐渐模糊的弥奈的速度越来越慢,不能停,停下会被找到,那样就再也见不到由纪她们了……
弥奈努力打气精神,摸到一个树洞旁边,把自己塞了进去,又拢了拢周围的树叶盖在身上。还没做完,她便失去了意识。
“之后我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你的尸体。”山岛寺一郎叹了口气,“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得到你的异能力了,所以便认为你已经死了。所以那个男人来找我问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偶的时候,我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我一直以为由我变成的人偶不能恢复原样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现在想想,可能是当时转移异能力的时候就出了问题。”
弥奈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惋惜,但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耐心听他继续发表什么言论,“现在的结果是你失败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确实是转移异能力时出现了问题。山岛寺一郎的异能力【掠夺】可以让他得到杀死之人的异能力,而在自己变成人偶时,呼吸停止,被判定为死亡。
两种异能力同时作用,自己的【人偶戏】也变得不稳定,最终被【掠夺】夺走了一部分。之后她因为冲击失去记忆,也就根本忘记了自己还有异能力这回事。
山岛寺仿佛是一只不愿意承认事实的败犬,努力通过长篇大论来掩盖自己的内心,所以听到弥奈轻而易举地撕裂了他的伤口,他马上瞪大了布满血丝眼睛,挣扎着被锁住的双手要冲过来。
“警告,犯人情绪波动异常,有攻击倾向,请立刻停止你现在的行为,否则我们会采取措施。”
山岛寺不顾从摄像头传来的声音,朝着站在门口冷淡注视他的人大喊:“为什么你不理解我,你应该是最理解我的人!我的计划完美无……”
山岛寺一郎的话没有说完,从手铐内壁发出的电流已经麻痹了他的身体,几番抽搐后,他垂下头昏了过去。
山雀看到弥奈开门出来,还有点担心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被里面的人吓到,绞尽脑汁的开始想话题。
“……那个,我们的监控设施不错吧?”
“非常不错。”
弥奈赞同地点头,转头看见山雀挠着头发苦恼的样子被逗得笑出了声,因为他笨拙的安慰感到暖心,“我真的没事,山岛寺的辩论一点也不精彩,听的我都困了。我在行人身边的时候,有个犯人的逻辑非常清晰,让人完全抓不到漏洞,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逻辑走。”
“要不是行人推翻了他的逻辑,我差点就觉得他的行为没问题了,所以现在我还对那个案子印象深刻。”
“你说的是五年前的水族馆杀人事件吧。”山雀唏嘘了几声,他也记得这个轰动整个科室的案件,不过那时候他还被算作新人,没有接触到那么内部的信息,只是有所耳闻。
现在看来,弥奈待在绫辻侦探身边见过那么多委托,面对过那么多危险的犯罪分子,心理肯定强大得多,说不定比自己更甚。
想到这里,山雀不在纠结如何让女孩子开心的事情了,果然这种细腻的活他做不来。如果他遇到不开心的事,随手拉上一个朋友去兜风,几圈下来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山雀领着弥奈往外走,拿出手机想要给辻村打电话,她只拜托了自己看护弥奈见山岛寺,后面的事情什么都没交代。总不可能把弥奈扔到大街上让她自生自灭吧?
电话还没播出去,迎面走来的男人让神色一凛,马上侧过身让出走廊,尊敬地打招呼:“西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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