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知道华尔兹,源自不列颠的优雅双人舞蹈。为了研习西方人的文化与习俗他们都曾师承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不但学会了不列颠人满腹情趣与浪漫的生活腔调,亦常常用这种优雅的舞蹈打发漫长且无聊的禁锢生活。只是他们从未像今天一样,面对彼此难免有些措手不及。龙帝的垂青令吕梦芳惶恐不已,他当然不敢当面拒绝,那样会令龙颜大怒,更会使家族蒙羞。他回头望了望远处的父亲,在得到允准的眼神后不得不向龙女伸出了左手。龙女觉得一切都来得太快,令她有些难以置信,她只与太子跳过这段舞蹈,除此之外并无他人,她兴奋的有些不知所措,并意识到父亲有意成全。经过短暂的迟疑后,她竟贴到了吕梦芳身前,距离不过寸许,全然不顾矜持。她将娇嫩的右手放在他的掌心上,然后拿起他的右手,揽在自己纤细的腰上。她太过主动,以至于端坐在台下的首领议政王大臣都有些坐不住了。“这是属于孩子们的时间,你我还是进去喝上一杯吧——有上好的葡萄酒。”龙帝看出了吕幽莲的顾忌,说着便走上前去,攥住他的手腕,将这位神情凝重的首领议政王大臣拽去了大殿。而后,在场众人有如得到了圣旨一般,纷纷起身离席,四散而去,全场骤然空空如也,除了台上的吕梦芳、龙女,还有正在一旁深情演奏的查理·沃德·赫曼。看着陶醉至迷离的龙女,吕梦芳不禁陷入沉寂,他终于看到了这位女子的钟情。时间慢慢流逝,她的真情却丝毫不减,即便当日龙女亲口对他说的更像是一句友人之间嬉闹般的打趣,而吕梦芳却从未对其有过哪怕一丝一毫逾矩的幻想。
第一段舞曲刚刚结束,正待进入第二段之前,吕梦芳便慌张地退开了身子。他惶恐地鞠了一躬,而后头也不回地跑没了踪影。他难以面对龙女真挚的情谊,就像他难以面对自己将会成为下一任首领议政王大臣这件事一样。他与龙女自小结识,多半是因与太子亲密无间的关系,即便在年龄上的差距不足以让他们成为任何意义上的朋友。那时龙女便时常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嬉笑玩闹,虽然难以融入,却仍觉得十分快乐,在她眼中,吕梦芳是除了长兄之外唯一一个熟悉的人。那时的龙帝远不如现在这般疼爱自己,无论是物质上的抑或精神上的给予都十分吝啬,她甚至难以轻易见上龙帝一面,每次觐见都要无奈地候在门外,因为太子无时无刻不在龙帝膝下承欢。为此,她甚至一度憎恨过自己的女儿之身。而幼年时期的吕梦芳曾对龙帝的行为产生过妄议,尤其是在对龙女异常冷漠的态度上,他总是言辞激愤。在与太子数次激烈地交锋后他甚至用拳头表明了自己坚定的立场,即便他不是太子的对手,但无畏与勇气令他再次站了起来,为了正义与公允重新战斗。他始终都是这样一个人。可朋友间短暂的嫌隙不足以成为深远的隔阂,每个人对朋友都是这样。而这种有意无意的举动却深深地撼动着龙女孤独的内心,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吕梦芳。“等你长大了,我就嫁给你!”龙女将瘦弱的吕梦芳拉至树丛边,用沾了唾液的手指替他抚拭额前的瘀伤。真龙的唾液十分珍贵,这种可以令伤口恢复如初的神奇液体除非得到龙帝的允准,否则绝不会轻易给予外人。吕梦芳揉了揉脑袋,疼痛顿时消失无影,他一直以为是太子手下留情而非龙女的功劳,“他的拳头软弱至极!”他不敢,更不想回应龙女不经意间的玩笑,他拒绝觊觎那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对于感情更是如此,在他短暂而又波折的一生里从未违背过这一既定原则,哪怕仅仅一次。
龙女孤伶伶地站在舞台正中,渐渐息止的乐器声令她感到无比孤独。这一刻,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苦涩,竟旁若无人地啜泣起来,教人不忍。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站在她身后,早在第一段舞曲进行时,他已然看出了龙女那藏掖不住的心意,他想劝说却无从开口,感情的痴怨远比战争与疾病更加残酷。“如果您愿意我的意思是,如果您愿意当我是个朋友,不妨聊上一会儿,我想我应该是个不错的聆听者。”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水晶制成的玻璃瓶。这种瓶子形状怪异,长着细长的脖子和滚圆的肚子,但精雕细刻的图腾纹饰赋予了它神秘的魅力。瓶子里面装有一半不知名的透明液体,晃动后会产生出一层细碎的气泡浮于表面,瓶口塞着一只金色的气阀。实际上,龙女有过一瓶类似的东西,早在七年前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为了觐见龙帝前曾为皇室准备了一箱无比珍贵的什锦礼物套装,里面除了一些可以代表英国本土最高规格制作工艺的各式机巧玩意儿外,还装有几十瓶被鲜艳丝带制成的蝴蝶结装饰的香水与香皂。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还特意用羊皮纸写下了它们的用途与用法。他本想送给龙帝的女眷们,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有着两百二十间华贵屋舍的巨大皇宫里实则只住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女人。当然,如此总好过没有,他的礼物最终被送到了龙女手中,并且在接下来的六年里,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每次都会为这位孤独而高贵的女人准备一些特殊礼品。除了费力讨好,他想不到任何令龙女对他产生好感的方法了。
龙女盯着这一小瓶香水,勉强地笑了笑,“谢谢你的礼物”
“您该不会以为,今年的我会空手而来吧?”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无时无刻不展露出自己诙谐的幽默感,夸张的表情和耸肩撇嘴的造型再度令龙女笑了出来,但溢出眼泪却丝毫未减。
“香水?”龙女接过玻璃瓶,鼻尖稍稍凑近闻了一闻,但没有任何味道。
“幸运香水!”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伸出食指,向上戳了戳,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
龙女顿时对其产生了十足的好奇,然后用上挑的声线复述了一遍,“幸运香水?”
“没错!”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昂起头,自豪地说:“它会给人带来好运!”
“真的?”龙女半信半疑,此时此刻正经历失落的她,是多么期盼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说得都是真的,但她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神奇的玩意儿,并且产生于一个并不擅长创造奇迹的国家。诚然,于她而言,对神奇的定义必须凌驾于法术之上。
“它会令你心想事成!”他说,“但要注意控制,只需一点点,就一点点。”
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收拾好行装,结束了他为期三个月的远洋航行。一年过后,不知他又要带来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与多么妙趣横生的表演,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待到明年夏至,查理·沃德·赫曼的脑袋上将不再冠以英国人的头衔,取而代之的则是“爱尔兰伯爵”这一听上去更加体面的称谓。实则他依旧可以使用旧称,因为英国早已将爱尔兰当成了自己丢弃垃圾的后花园,而爱尔兰也欣然接受了这一颇具建设性的提议。
龙女接受了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的好意,并渐渐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她明白,那仅仅出于感激,而非爱意。
孤苦的岁月令她感到一股由衷的期待,她太需要这支承载着好运的玻璃瓶了,就像干枯凋零的花朵渴望着雨露。凄冷的皇宫令她变得逐渐冷漠,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当她洞悉可怕的深渊正向自己招手,并试图将她引入混沌时,一股无法言喻的失落感油然而升。因此,她只能在寒冷中独自奋战,在经历无数次惨痛的失败后她已然学会如何在四面吹袭的冰冷寒风中排解寂寞,她甚至从不驱纵下人与奴隶,因为虚情假意会让她再度迷失自我,她必须习惯成为自己的至亲伙伴,制造欢笑以便体验欢笑,制造荒唐以便体验荒唐,而后从细小的缝隙中摸寻自己那微乎其微的存在感。
她与吕梦芳有着相同的身世——幼年丧母。唯一区别却在于吕梦芳的母亲死于产后出血,而她的生母则死于不得不遵循的祖制。事实上这正是作为龙帝唯一伴侣的最大悲哀,高贵的龙后身份不足以支撑她们逾越任何限制,她们无一例外都要沦为延续龙帝血脉的生产工具,必须承受着看似光鲜外表之下那无以复加的剧痛。当腹中雏龙以翻江倒海之势试图冲破子宫时,脊背上坚硬而锋利的龙鳞便会肆无忌惮的摧毁着龙后的身体。第八十九代龙后在经历了无比疼痛的生产之后,突然听到产婆大喊出一句令自己兴奋而又恐惧的惊诧:“是双生龙子!”但早已被绞烂的□□再也无法承受另一只雏龙的破坏,在产婆奋力为其挤出一条看似得以通过的路径时,这只雏龙竟用尖牙与利爪生生剥开了龙后的腹部。如此看来,龙女的母亲与吕梦芳的母亲的确有着相同的死因。确切的说,她们都死于同种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弑母行径。不过区别并不在于过程,而在于结果,抑或是以何种方式来体现结果。依照祖制,待到生产完毕之时,奄奄一息的龙后便会被一队由十个近侍内监组成的善后组织悄悄运走,没人知道他们将龙后送去了哪里,因为在此之后龙后便再无消息,连那十个近侍内监也不见踪影,宛如人间蒸发一般。实则每个人都猜得到,龙后将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埋在某个不知名的深山老林里,而十个近侍内监则会被当作草率却体面的祭品为龙后陪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龙女的弑母行径反倒因这般荒诞的祖制而变得仁慈许多。
她的成长因没有母亲的陪伴而凄零,母亲的生命却因她的出生而凋敝。这于任何生命形式而言,都无疑展露出一股极尽讽刺的意味。
在一个不怎么明媚的炎热下午,龙女终于拿起了那瓶幸运香水,在腋下与手腕处喷洒了少许,娴熟的动作与微微昂起的下巴令她看上去宛如一位端庄的英国名媛。她并未闻到一丝如同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以往送来香水所散发的那股刺鼻的香气,这让她很快便忘记自己身上喷有幸运香水这件事,她只是感到一股莫名的冲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尽情嬉戏一番,就像以前那样,截然一身,形影相伴。于是,她蹦跳着跑到了坐落于寝宫东南角的花园中,并于一处人迹罕至的温泉中畅泳。那是太子走后龙帝亲自着人为她修造的私人花园。可意想不到的是,奇迹真的发生了,虽然有些措手不及,却足以令她为之兴奋。当她□□地潜入泉水中再冒出脑袋时,竟看见吕梦芳正踱着拖沓的步子走在一条距温泉不远处的石头小径上。龙女机灵的头脑瞬间便想到一个绝妙的计策。随着几声呛水般的咕嘟过后,她开始猛烈地呼救,伴以张牙舞爪的夸张动作试图向不远处的吕梦芳传达一个讯息——她溺水了。她的表演天衣无缝,以致惊慌失措的吕梦芳还未来及思索水性极佳的龙女为何会溺水这档怪事便一股脑地栽入了水中。他顾不得男女礼数,不得不揽住龙女酥软的胸部将其拖上岸边,即便面对全身光溜溜的、深陷昏迷的龙女他也毫不迟疑,掰开龙女的嘴巴便大口吞吐起来。于龙女而言,一切都来得太快,令她难以自拔,她竟不由自主地用牙齿咬住了吕梦芳的嘴唇,并用舌尖疯狂舔舐。那一刻,她将几十年无法言喻的空虚与对眼前这个男人全部的爱意倾泻的淋漓尽致。但她的热烈依旧遭到吕梦芳的排斥,不过此次并不如以往那般决绝,他只是稍稍退了退身子,而后将那颗羞红如熟透苹果一般的脑袋歪去了一侧,慌张而又迟钝地跑了开。龙女满足的□□着,手指在被吕梦芳触碰过的胸脯上不住地游弋。她竟如此深爱着这个男人,以致为他神魂颠倒,梦眼迷离。
龙女惊叹于幸运香水的神奇效力,捧着它在寝宫中歌舞至天明。她开始频繁地使用香水,在每一个有吕梦芳身影的角落,疯狂地依赖着这瓶神奇玩意儿,仿佛彻底忘却了英国人查理·沃德·赫曼临走前的忠告。毫无节制的消耗慰藉了孤独与凄冷,不过毕竟是短暂的,待到完成第四十八次看似偶然的邂逅时,才发现香水即将用尽。与此同时,她同样惊慌于自己已经无法摆脱药物的控制,难以抽身的她竟被这瓶小小的神奇药水剧烈地折磨着。当她一次又一次心惊胆战地擦过吕梦芳身侧,试图用定点喷涂这一无奈但看似有效的方法将药力更有效地散布在吕梦芳能最快接触到的地方时,她的体态无不展现出一副僵硬到做作的怪异感,甚至一度让人以为她兴许患上了一种只在传闻中出现过的“抽搐症”。但那也是极其短暂的,因为“幸运香水”所剩无几,而吕梦芳仍与自己保持着克制的距离。惶恐的龙女不肯浪费哪怕一丝一毫,尽管收敛的用量得以令她稍稍喘息,不过最终难逃消耗殆尽的一天。当她凝视着只有浅浅一层底液的玻璃瓶担惊受怕之际,一个疯狂的想法突然浮现在脑中,她必须孤注一掷以便达到最终目的。吕梦芳高洁的秉性令她对这一疯狂的想法坚定不移,并使她甩开顾虑,不断加注砝码。在她看来,这是唯一一次能完成自己夙愿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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