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九霄云殿,旭凤打发穗禾先回她的穗羽宫,然后对润玉和晴方说道,“今日之恩,感激不尽。”
本来他都做好了此次征兵颗粒无收的最坏打算,幸好晴方仗义出手,派出老胡相救,才助他甄选上好人选。
——至于隐雀长老的进言,回头他会让下面的人多加注意。
在旭凤看来,仙侍那点服侍根本称不上感谢。因此他提议在场所有人都去栖梧宫,一是接风洗尘,二是好好酬谢。
只是旭凤没有预料到,他这话说完,本来你一言我一语、还算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凝固了。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不仅是润玉、旭凤,就连刚刚和众人攀谈的入江、入河都觉得到不对劲,纷纷不解地看着瞬间冷脸的花族众人。
站在花族最前的晴方,悄悄展开了手里的曦华扇。她以扇遮覆半张脸回身相望,那双蓝色眼睛也逐渐弯下来,似乎是在微笑。
“牡丹,”她说道,“带入江、入河回敛芳宫,把咱们花族的规矩好!好!讲解给他们听。”
长芳主默默俯身行礼,神情复杂地看了旭凤一眼,然后带着一群人悄然离去。
旭凤上前问道,“我真是搞不明白,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晴方眯眯眼,显得笑意更盛了。
“说什么胡话呢,你何时得罪我了?”
他一指远去的人群,“刚刚还十分融洽,转眼间你就让长芳主带人走了,这还不算吗?”
晴方收了扇,在掌心拍了拍。
“我们一群女眷,出入酒席实在不甚雅观。况且花族来了新人,我身为一族之主,当优先照顾他们才是。”
然后,她抚上润玉的手臂,又错过旭凤的脑袋,看向在二人身后交头接耳的天将。
“火神既有此心,不妨带润玉及其天将、还有您麾下的天将,一起去栖梧宫把酒言欢。我就先失陪了……不必相送!”
说完,她也不管剩下的人是何反应,直接抽身离去。
“诶你!”
润玉眼疾手快拉住旭凤,他打着圆场说道,“晴方既然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就不要强迫她。”
旭凤颤抖着指着晴方的背影,“普天之下居然还有这种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还好、还好!”
“私底下耍耍小性子也就罢了,大庭广众的她怎么也不知收敛!”
润玉给燎原君施了个眼色,二人好话说尽才把旭凤劝回栖梧宫。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晴方却忍不住思考一件事。
不是被带走的入江、入河,也不是被丢下的润玉、旭凤,而是——
“晴方。”
远远地,她看着天帝在御花园里一人独坐。本想不动声色绕个弯,不料却被天帝叫住了。
“参见陛下。”
太微和蔼地扶起她,“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便唤我父帝吧。”
晴方环顾四周,见确实无人在此,于是开口喊了一声“父帝”。
再次听见这声呼唤,太微整个人都笑开了。
“今日可还开心?”
她谨慎地问道,“不知父帝意指何事?”
“入江、入河。”
晴方便回道,“谢父帝为我寻来这二名护卫。”
太微一挑眉,“你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似乎不那么满意。”
“不是不满意,只是有些事情还未查清楚,不敢妄下论断。”
“你是说那两兄弟因何事被罚历劫十世吧。”
她点头。
“你不必去查了,父帝便将实情一一告诉你。”
然后晴方就听到了一个浪子回头的狗血老套故事。
晴方:……
就她所见,那两兄弟在凡间的言行相当规矩,实在难以想象从前过的居然是放荡不羁的糜烂生活。
——翼渺洲害人不浅。
她呆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他们已经改过自新,所以我可以前事不计……父帝是这个意思吗?”
太微表示赞同。
晴方眨眨眼,低头回道,“虽然有父帝作证,但晴方还是不放心,不如我设下一个期限。若在这期限内,他们通过了我的考验,我便安心收下他们;若被我发现,他们只是在人前伪装成温良纯善的模样,那即使他们是父帝为我找来的人,我也不会再留他们了。”
难保鸟族的人不会为了让他们返回天界,也偷偷开启了他们的神仙记忆,这二人便借着她演绎一场主仆情深。
“都依你。”
太微亲昵地摸摸她的脑袋,“这么小的人儿,心眼不是一般多。”
晴方撅起嘴巴,“父帝是在骂我吗?”
他收回手臂说道,“父帝疼你都来不及,哪里狠得下心骂你。”
晴方低头得意地笑了。
说了这么久,太微便准备离去。
起身之际,一个红色的东西从他的袖口掉了出来。他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察觉,正准备飞身离去。
晴方在原地一动未动,根本没想过要去捡起那个东西。但那粗略一眼,她却越想越觉得熟悉,终于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弯腰捡起了那个红色的东西。
到手一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因为这曾是她一针一线亲手所绣,在凡间那位父王生辰之际,当着百官朝臣的面亲自敬献的平安符!
一个荒谬的想法闪过她的脑海。
晴方忽然大喊道,“父王,你掉了东西!”
太微居然真的顿住身形,回身问道,“我掉了什么?”
话一出口,他才知说了什么。
晴方缓缓举起手里的护身符,语气满是难以置信。
“你……就是我的父王吧,父帝?”
太微见她手中拿着那枚护身符,不自觉地摸摸袖口。
“不必摸了,这就是从你袖口掉落出来的!”
她疾步走到太微面前,将护身符抬到二人之间,然后问道,“父帝什么时候也去了凡间……不对,我是被人打晕丢下因果天机轮盘,那时父王早已诞生,父帝不可能先我下到凡间,然后生下我!”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太微沉痛地说道,“你的生身父王,在你诞生后十年便该寿终正寝。是父帝……”他哽咽着继续道,“不忍你幼丧双亲、孤苦无依,便附身在他身上,同你做了二十几年父女。”
晴方当场愣住。唯一一点不明白之处,也在此时烟消云散。
凡人晴方肉身凡胎,毫无灵力。这样的她,即使千辛万苦找到了绘制求雨符箓的书籍,但她没有一点修为,烧了符箓也没法顺利上报天界求雨。但事实是,每次她都求到了降雨。
她曾想过,也许是她水神爹爹在天界看到了,便暗地让手下走后门,多少给她下点雨。可当她这么问的时候,她爹却否认了。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唯有久经磨砺、风霜雨打,方能砥砺成才……为父知你在凡间不易,但那是你该经历的挫折磨难,为父怎能为你消磨?”
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个中缘由。
天降甘露,不是她的亲爹暗中相助,而是天帝见她如此上心,便遂了她的愿,命雨师及时降雨。
晴方喃喃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帝痛心地答道,“父帝疼爱你,在天界不能和你享受天伦之乐,便让我们在凡间做一回血亲父女吧。”
她放下了高抬的右手,然后双手合十,将那枚磨损不少的护身符,恭恭敬敬地呈交给天帝。
她带着哭腔说道,“此物乃儿臣亲手所绣,一针一线皆是儿臣对父王的敬意和爱戴。希望父王如这松鹤长春图,长青不朽、顺心如意。”
太微当然记得,这是那位人间帝王大衍之年(五十岁),晴方敬献寿礼时的祝词。
只是这护身符才送出去没多久,自己就因为天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被迫离开,不得不让人间帝王死去。只是人虽死,他却把护身符带了回来……好不容易才等到晴方一人独处,才悄然扔出来让她亲眼看见。
太微万分感动,带着晴方的手和护身符一起握于手心,还念着那位人间帝王在收到寿礼时的回词。
“父王别无他求,唯求我儿多喜乐,长安宁,岁无忧,久安康。”
晴方难掩泪水,依靠在太微肩头。
“……父帝!”
“我的孩子。”
花丛底下,一条灰色长尾一闪而过,仿佛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日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着。
牡丹和老胡变着法儿使唤入江、入河,过程虽然鸡飞狗跳了一些,但二人的表现还过得去,和凡间几乎无二致,看样子他们能够通过考验得以留下。
润玉每日上午都去栖梧宫,和旭凤积极探讨天界各部各将兵法。回来和众人一起用午膳、指导完晴方的修行,便又会去栖梧宫继续商议。
这阵势,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可晴方并没有等来天界和妖界大战,而是先等到鼠仙递上帖子邀她去凡间游玩。
她把玩着这封湖绿色的请帖,暗笑鼠仙看了那场好戏,终于等不及要带她去见背后那位主谋了。
对,就是那场御花园的好戏。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天帝就是在故意在演一出‘父女情深’的戏码。
不就是演戏吗,谁还没有一点演技呢?天帝想演,那她也陪着一起演。反正她只要哭一哭,天帝就什么都会信,最后也是她占了便宜。
鼠仙以为神识藏在一只小老鼠身上,就能瞒天过海偷听消息。难道他不知道,整个御花园的花都是她种的,每一朵花都能成为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吗?
前有天帝,下有鼠仙,不连本带利捞回来,她还对不起自己的眼泪呢!
她真是期待呀,希望鼠仙身后的主谋不要让她失望。不然,她绝不会留一个隐患在她爹、她身边时时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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