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跪下哀求道,“请父帝息怒。母妃……”他闭眼垂首,泪水夺眶而出,“母妃在此幽闭许久,神志确有错乱,请父帝看在万年的夫妻情分上,饶恕母妃吧!”
说完他重重连磕了几个头。
这下,太微也只能放开昏迷的荼姚,旭凤连忙上前查看荼姚的情况。
太微站起身子,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袖,扭头朝着殿外喊道,“太巳何在?”
话音刚落,太巳便推门而入。
“小仙在此。”
太微说道,“荼姚天妃在临渊台呆久了,神志不甚清明,言行荒唐可笑。稍后你将天妃带回朝凰宫,召来岐黄仙官为其诊治。再叫外面的人把临渊台收拾一下,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是。”
他又补充道,“天妃胡诌乱道,夜神和火神切勿上心,损了自家兄弟情分。”
旭凤诺诺答道,“是。”
角落里的润玉摇着头,声音低落了些,但还是回道,“……是。”
吩咐完一切,太微提脚便走,再没有看旭凤怀中的荼姚一眼。
直到看着天帝、火神、天妃、太巳前后走了,天将们才大着胆子走进满目狼藉的临渊台。出乎他们意料,润玉早已拾掇好自己,并露出平日稀松常见的笑容。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和他无关。
“父帝的话都听到了吧?荼姚天妃的话虽然纯属胡编乱造,但你们也别嘴巴一松说了出去。万一追究起来,可不好收场。”
天将们回道,“是。”
看着润玉淡然离去,天将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开始收拾满地碎片。
也没人看到,在离开临渊台之后,润玉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抬头闭上眼睛,默立回神许久。
荼姚丝毫不知润玉早已记起了儿时的一切。她说的那些话虽然叫人痛心,却并没有对润玉造成太大影响。只是那些往事太过沉重,即使心性坚定如润玉,也不得不找个没人的地方,消化消化那些复杂的情绪。
他不愿再去想那些人、那些事。
因为那些血亲——他的外祖、舅舅、娘亲……太湖所有龙鱼族甚至湖底数万生灵,早已死在了一万五千年前。
更因为他们曾经亲手带给他无法抹灭的伤痛。很小的时候,是被水族其他孩子欺负;稍微大一点,轮到娘亲拔他龙鳞、剜他龙角,将他扔在黑暗寒冷的湖底独自煎熬……
往事不堪回首,他亦不愿再回首。他还卑劣地有些庆幸,庆幸伤害他的那些人全都死了,多亏了荼姚那个罪魁祸首。
可罪魁祸首真是荼姚吗?
这一切,其实是他的父帝一手促成吧!
明明心里爱着先花神,却因为权势娶了荼姚,还和他的生母纠缠不清……他都不知道这些年来,像他这样的孩子还有多少个。也许一个两个,也许十个八个,也许数也数不清。
润玉低下头,眼中一滴泪水砸向地面。
本以为剜肉补疮便可拯救天界,现在看来还不够,须得来次釜底抽薪了。
——天道保佑,让这一切悲剧终结在他手里吧。
是夜,旭凤独自一人来到璇玑宫。
穿过庭院,他看到了院子里几乎种满了一种他见所未见的花。那花造型十分奇特,外形虽酷似百合,却是紫白渐变,褶皱重瓣,隐约散发着一股淡幽芳香。
他暗自感叹了一声这花的明媚艳丽,然后从容经过。
走进七政殿,旭凤见到润玉正伏在案桌,似乎在画着什么东西。近了些他才看清,原来润玉是在画晴方。
画上的晴方身着一身紫白褶皱渐变衣裙,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正在疑惑之际,却见润玉头也不抬,直接开口问道,“火神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旭凤便撇开那些微不足道的疑问,道明了今夜的来意。
“我是来寻你喝一杯的。”
“天妃卧病在床,你倒来寻我喝酒……这恐怕不太合适。”
“母妃安然无恙,大殿不必挂心。”他又试探性问道,“听太巳仙人说,大殿有了查案的线索,才会去临渊台向母妃问话。不知是何线索?”
润玉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哪有什么线索,还不是个见她一面的借口?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能有什么方法,为你送去那颗清心静神的丹药了。”
“大殿仗义相助,旭凤感激不尽,他日必携重礼登门道谢。”
“自家兄弟,本该尽力而为,那些虚礼便免了吧。”
润玉轻松地回着,然后落下画上最后一笔。
“你觉得这幅画如何?”
旭凤接道,“栩栩如生、几可乱真,大殿画技见涨。”
润玉却摇摇头,“可我觉得不像。”他一一抚摸着画上各处,喃喃自语道,“特别是这双眼睛。明明颜色已经调配到最接近,为什么画得还是不像,到底什么地方出错了?”
“一幅画而已,大殿何必纠结。若思念得紧,去花族走一遭,见上一面解相思也无碍。”
“你说得对。花族很近,我又身无重负,想见晴方随时都能见到。”末了,润玉叹息着将这个卷轴收起,别有深意地说道,“你就没我这么轻松了。”
他顶着旭凤不解的眼神继续道,“翼渺洲往返天界一趟,少说也需六个时辰,已近乎一日。且旭凤你执掌五方天将、军务繁杂,想抽空去趟翼渺洲只怕会很困难。”
旭凤上前问道,“我为何要去翼渺洲?”
润玉望向他,“荼姚天妃不日便要返回翼渺洲休养身体。你想见她,不就要去翼渺洲吗?”
“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母妃何时要回翼渺洲了?”
“下午父帝召我商议政务,是关于荼姚天妃的。”
旭凤急急问道,“父帝不是已经让母妃回朝凰宫休养身体吗?怎么还突生了别的变故?”
润玉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父帝说,荼姚天妃罪大恶极、罪无可赦,理应削去她天妃之位,打入毗娑牢狱,永世不得释出。”
“晴方重伤,绝不是母妃做的!”
意识到自己太过言之凿凿,旭凤以拳抵嘴,偏头躲闪润玉的视线。
“这些天,我一直派暗哨密切关注临渊台,母神怎么可能饶过我的眼线,跑去妖族重伤晴方,再绕过眼线回到临渊台!?”
润玉顿了一顿,然后定定望向旭凤,漆黑的眼神深不可测。
“但她亲口承认了。父帝、你、我、还有外面那些人,他们也都听见了。”
“这、这分明就是母神一时怄气!女子吵架历来如此,你们怎可当真?!”
润玉低下头,缓缓坐回主位。
“我也这么劝过父帝,但后来听父帝所言,我才发现我误解了。父帝做出这种判决,并非为了晴方。”
旭凤一愣,“不是晴方?难道是……先花神?!”
“晴方重伤一事尚在侦办,或许这真的和荼姚天妃无关,但她逼死先花神却是无可辩驳。你也在场,你也听到了,整件事有头有尾,有动机有过程。最重要的是,”润玉轻叹道,“父帝也信了。”
“怎么可能?!我不信,父帝不会如此对待母妃,他们可是结发数万年的夫妻!同心协力、同舟共济这么多年,区区一个先花神……”说着说着他忽然哑了火,“虽说父帝确和先花神有过一段情,但那已成过往,先花神早已移情别恋,更为水神诞下晴方和锦觅。她都已仙逝三千年,父帝不是该放开她,好好珍惜眼前人吗?”
润玉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先花神多年前便没了,父帝才会念念不忘到如今。若她现在还活着、还在父帝身边,可能父帝早淡了当初的热情,视她如敝屣。”
旭凤无言以对。也许因为润玉说的,极有可能是事实。
“先花神的事先放在一边,你告诉我,父帝真的打算将母妃送回翼渺洲吗?他知不知道他这样做无异于……”
旭凤抿抿嘴,不愿将剩下的话说出来。但是润玉直接道破——“休弃。你是想说这个吧?”
他泄气地偏过头,“除此之外,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件事。”
“旭凤,你该看清的。”润玉缓缓说道,“父帝只爱过先花神一人,不曾让其他人须臾走进他的内心,包括我的生母……”
旭凤当即抬手制止,“够了,我不想听这些话。我只想知道,父帝真会遣母妃离开天界吗?”
“我知你不想听,其实我亦不想说,但这一切始终绕不开先花神。别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先花神,父帝不一直对天妃睁只眼闭只眼吗?就连晴方接二连三身处困境,父帝也只是小惩大诫,最后依然不了了之。但这次不一样,你母妃真的触及了父帝的逆鳞。”
看着旭凤一脸倔强,润玉又说道,“你以为父帝不再顾忌结发之情,殊不知父帝此举,正是给了你母妃最后的情面。至少名义上来说,她只是外出静养,而不是被削了妃位,被打发回翼渺洲!”
旭凤心痛地低下头,一字一句地回道,“当真无可挽回了吗?”
“这个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你应该去问父帝。”
由此,二人陷入了沉寂。
半晌之后,旭凤哀伤地说道,“自母妃被幽禁在临渊台,直到今日我才见上她一面。我不想今后再见她一面如同奢望。”
润玉走到他身边,安抚着回道,“这也不是你的错,莫要太在意了。想开点吧,至少你母妃还活着,假以时日你们母子总会有相见的一日。我就没你这么幸运了……”
这几句话提醒了旭凤,他抓着润玉的手臂,慌忙问道,“大殿可是信了母妃一手灭了太湖全族?”
润玉一愣,带着些不自在回道,“父帝再三告诫我,不必在意天妃的胡言乱语,我也知她只是一时意气说话,便没有切实挂在心上。”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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