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楠走到院子里面, 盛瑾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受苦了。”
沈怀楠笑了笑,“不算是受苦,我又没死。”
死了的人才是真惨。
盛瑾安:“那我把他送去哪里?”
沈怀楠:“送回左州吧, 给他一些钱财, 一些田地, 其余的随他去,将来无论是考进士做官还是在家里做一个富贵翁,都随他。”
盛瑾安:“他要是再敢回来怎么办?”
沈怀楠静默一瞬,然后道:“他要是来杀我, 我应当还是会放了他, 但是他若是蠢得去杀邵衣和小花,我就亲手抹断他的脖子。”
盛瑾安点点头,“看起来是被人蛊惑来的, 我猜着是五皇子。”
沈怀楠:“八九不离十。但如今恨我的人太多了, 不是他也有可能。”
他倒是不想去追究后面的人到底是谁,但是这个哑巴亏不能吃。他跟盛瑾安道:“今晚我先走了,明日你跟我一起去太子那里说一说。”
盛瑾安:“好啊。”
沈怀楠回去之后,折邵衣还问,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沈怀楠嗯了一句, 抱着她道:“是那位老林大人的孙子来了。”
折邵衣惊讶, “他来做什么?”
然后沉默, “杀你?”
沈怀楠笑着道:“是给我送礼来了。”
他轻轻的拍着邵衣的背, “睡吧, 睡吧,我明日还要进宫去。”
哭也是很累的。
折邵衣没有再问,只是抱着他更紧了些。
“好。”
沈怀楠一夜没睡。
他一直眯着眼睛, 心里却在想事情。
等到天亮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寒颤,把身上的被子拢了拢,然后发现已经要起床了。
于是轻轻的起床,到了外面洗漱,他问多晴,“小花呢?”
最近小花起的也很早。
多晴道:“在练鞭子,说是河洛郡主要查的。”
沈怀楠笑了笑,“有河洛在,倒是不用操心她。”
多晴:“少夫人还没有醒……”
要叫起来吗?
沈怀楠明白他的意思,摇头,“不用。”
她昨天晚上也没有睡,今儿早上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便随她睡吧。反正他今天要去东宫,太子妃那边正好可以告假。
他道:“你让姚黄去西城说一声。”
多晴,“是。”
沈怀楠就去门口等盛瑾安,好一会盛瑾安才来,然后抱怨,“太子殿下估计都没吃早膳。”
沈怀楠:“那正好,咱们就可以蹭个早膳。”
盛瑾安:“……你越来越没有出息了。”
进了宫,果然太子准了他们一起吃饭。东宫的早膳特别丰盛,饺子包子汤面馄饨,应有尽有。
沈怀楠一边吃,太子一边问。
“大早上的你们两个一起来,是出了什么事?”
沈怀楠就一边吃面一边哭了起来。盛瑾安叹为观止,手里的包子就不香了,他犹豫要不要也哭一哭。
——来之前也没说要哭啊。
盛瑾安觉得沈怀楠的哭技肯定是不如自己的,但他不是很想在东宫哭。所以干脆就拿了一个包子塞到嘴巴里装哑巴。
太子有些头疼。他真是看不得沈怀楠哭。他揉揉脑袋,“直接说吧,是不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沈怀楠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他说,“殿下,有人要杀臣。”
太子诧异,“什么时候?”
沈怀楠:“就是昨天。”
他道:“您还记当时臣杀的一位老大人吗?他是个好官,只是跟错了人,被寻王迷了心窍,所以成了叛臣。”
太子哪里还记得这个,他都不记得了。但是不记得了也不能直接说,他只道:“然后呢?”
沈怀楠:“他的孙子来报仇了。”
太子嗤然一声,“乱臣贼子,就该诛杀九族,看他们还敢不敢蹦跶,如今只瞧着咱们心善,竟然还敢刺杀你,简直罪无可恕。”
他道:“人呢?”
沈怀楠:“被臣放走了。”
太子发脾气,“他都要来杀你了,你干什么要放他走?”
沈怀楠有些倔强的道:“他阿爷是个好人,臣去他家的时候,堂堂县令,一贫如洗,真正的家徒四壁。他这般的好,觉得臣也好,是他家的时候,还把家里唯一的腊肉也拿了出来招待。”
太子气笑了,“所以你于心不安?”
沈怀楠摇了摇头,“臣是心有所愧。各为其主罢了。他是为了寻王,臣是为了殿下。他为保护寻王而死,臣也会保护殿下而死,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主上,算不得于心不安。”
“只是臣对这位老大人有些惺惺相惜,而且也想着……想着将来哪一天,万一臣为殿下而亡,被其他的奸臣所害,小花若是为臣报仇,也有人帮她,饶她。”
太子听了之后十分感慨,“怀楠啊,你说的也没错,为人臣子,父母,都难。”
他把沈怀楠扶起来,“放了就放了吧,也算不得什么。”
沈怀楠却道:“臣问过盛九兄了……”
盛瑾安马上接话,“没错,殿下,我们怀疑那林家傻小子是被人哄骗了,不然他一个穷小子,怎么会这么快就进京了?若不是巧合,臣还不一定能抓到他。”
太子好奇,“刚才差点忘记问你,你怎么抓到他的?”
这还真是巧合。盛瑾安都觉得老天爷在帮沈怀楠。
他道:“怀楠回来之后就画了一张画像给我,让我寻个先生去教导这个孩子读书。”
这个一点谎言也没有。
太子看香沈怀楠:“你还想教导他读书呀?”
沈怀楠点头,“这孩子也是读过书的,他阿爷亲自教导,如果没有出这个事情,也快要院试了。”
他道:“他读书天赋高,又从小跟着林老大人四处奔波在山童县,若是将来他回去做官,说不得也是一个好官。”
“为了省银子,林老大人并没有给他请先生,而是亲自教导,如今他死了,这小的自然没人教,臣便想着给他请个先生。”
请先生这种事情沈怀楠还真没有盛瑾安有路子。也没有他名声好。
盛瑾安做这种事情很熟练,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愿意去左州定居的老先生。
沈怀楠跟老先生道:“他旁边的屋舍是空的,我让人买了下来,您就当是买了那屋子的主人,住在那边,只做一个好人去教他诗书。”
老先生点头,叹气道:“这孩子不幸,也幸。”
沈怀楠怕他认错了人,画了画像给他,“别弄错了,姓林,林凌度。”
老先生拿着画像走了,盛瑾安一直在旁边也看过这画像,所以在城门口看见林家小子的时候,他就马上认了出来。
老先生估计都还没走远,这小子就进京了。这肯定不简单,盛瑾安想都没想,也不管这后面的阴谋和阳谋,先抓起来再说。
他如今的身份虽然个个都不高,但他想抓人,还没有人敢拦。林凌度就被抓了。
无论他后面的人是谁,都得夹紧的尾巴做人。
太子就听明白了,“你们怀疑是有人指使他进京杀人?”
盛瑾安点头,“这多明显呀。”
沈怀楠就又要哭了,“臣起于微末,走到今日全靠陛下和殿下的提携和信任,做事确实激进,但也全都是为了百姓。”
“臣可能做事情不太圆滑,得罪了人,但是同朝为官,臣也时常给他们便利,得罪是得罪,可能如同兵部右侍郎大人一般过来打一顿也就好了,绝对不会起杀心。”
笑话,他如今正是圣宠隆恩的时候,谁见了他不得扬起笑脸,哪里敢在这种时候明着来。
他道:“这分明就是冲着殿下来的。”
太子疑惑,“冲着孤来的?”
沈怀楠细细分析,“自然是冲着殿下去的,臣死了,依照殿下与臣之间的情谊,必定是要为臣查明真相,臣这两年得罪不少大臣,殿下自然会怀疑他们,到时候一一查去,必定朝堂震荡。”
太子:“……”
你还真看得上自己。
还朝堂震荡呢,他看沈怀楠脑子是有些震荡了。但是……退一步说,沈怀楠对他们之间的情谊有如此的见解,太子还是很高兴的。
他摸着良心说假话,“孤肯定会为你报仇。”
沈怀楠摇头,“殿下,如果真有一日臣不得不死,您也不要为臣报仇,只要您记得臣的衷心就好。”
“臣年少的时候就跟着你一直在户部兵部跑,后来考上探花,一直在户部,跟着您又做过赈灾,赋税等事,臣早已无憾。”
他痛哭流涕,“臣今日进宫,就是想告诉殿下,若是臣真死了,千万不要为了臣伤怀,不要去贸然报仇,臣只求您一件事。”
太子听的心酸,“什么事?”
沈怀楠:“臣的妻女,跟着臣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如今沈府的开支,都是臣妻自己挣的,臣吃喝都是她的银子,就算是不嫁给臣,她也可以过上好日子。小花您也是知道,才四岁,臣就已经出去过两次了,每一次离开都怕回来的时候她认不出爹。”
说到这里,沈怀楠真开始心酸了,他道:“臣妻有本事,本也可以嫁给别人,如果嫁给了别人,也就不用当寡妇了。”
太子:“……你想的可真多。这不还没死吗?”
沈怀楠:“今日不死,是苍天庇佑,可下次呢?”
他叹息,“这背后之人,太子殿下想来也能猜到。”
太子马上就去猜。然后肯定想到了老五。
他骂道:“老五这个瘪三虽然一直不太受父皇的宠爱,但这些年来不温不火的,手上也有一些人马。”
他道:“肯定是他!”
沈怀楠:“殿下,您一定要小心。”
太子叹气,“也不知道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自从上回太子看清皇帝不想他过快执掌朝堂之后,他就慢慢的约束自己。
太子虽然明白这是因为父皇逐渐老去疑心病越来越重的缘故,但是心中也是有一些害怕和怨气的。
他道:“你们知晓吗?老五最近又在提老十的事情了。”
沈怀楠:“他是何意?十皇子……”
他看向太子,太子冲着他点了点头。
上回老十被送去皇陵的时候太子就跟沈怀楠想过老十不是父皇的种,而是父皇兄弟的。
所以父皇才这么对老十。太子也想过去查,但是查到一半却发现当年的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他就不敢往下面查了。
这件事情就一直这么僵持着。可是老五应该没有这么想过,不然为什么还去父皇面前说老十?
太子实在是想不通这个道理。
“按理来说,老五应该也明白啊。”
沈怀楠:“五皇子毕竟还有其它的打算。”
他道:“也许臣的死,也是他可以利用的一环。”
沈怀楠又开始哭了,“殿下,臣这一辈能遇到您,遇到臣的妻女,也是此生的圆满。”
盛瑾安在旁边咳嗽了一声。
没有说他!
沈怀楠:“……”
他转头继续向太子哭诉,“五皇子其心可诛,殿下一定要小心谨慎啊。”
太子很感动,沈怀楠自己都要死了还在担心他。
他叹气一声:“你放心,孤必定不会让你出事的。老五想要把老十提出来,也要看一看孤答应不答应。”
沈怀楠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臣死而无憾。”
出了东宫,盛瑾安就感慨,“怀楠,你如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的哭技你真的是全部学了去。”
沈怀楠瞪他一眼,“我这是有感而发,你那根本就是干嚎。”
他回了家,坐在椅子上躺着,道:“给我提一壶茶水来。”
多晴去提茶水,正好碰见折邵衣起来,她在门口看见了,道:“我去吧。”
她提着茶壶到院子里面去,瞧见躺在上面的人,道:“把眼泪哭干了?”
沈怀楠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道:“是啊,太子如今越来越难骗了。”
他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将来明白过来的时候会不会直接杀了我。”
折邵衣抱住他的头安慰,“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但随着陛下越来越老,太子也逐渐成熟稳重,五皇子蠢蠢欲动,十皇子妄图翻天,朝堂上面又对沈怀楠不满,一切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就在这时,澹台府传来了噩耗。
澹台老夫人病了。
澹台老夫人一直都有病,所以澹台思正这么多年来给她煮了不少药膳。她经常偷偷倒掉。
后来就光明正大的不喝。
澹台思正没有办法,只好钻研厨艺,想着给她在膳食上面滋补。
她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病,但身子弱是真的。这是早年留下来的毛病。
一年又一年,虽然不算是吊着命,但因为身子弱,一场风寒一场雨就可以让她加重病情。
今年倒春寒,本就病了一场,如今可能天微微炎热,又引起了病发。
这一病,还挺严重,直接晕了过去。澹台思正那么个人,直接没了主意。坐在澹台老夫人的床头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管家和杨妈妈没有法子,只好来请折邵衣过去。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折邵衣在他们看来也跟自家姑娘没有什么两样。
折邵衣和沈怀楠赶紧过去,又让人去叫盛瑾安和秦青凤。
到了澹台府里,一片静寂之声,澹台思正老大人坐在床边,也不看他们,只说,“去把窗户开一开,人多了就闷。”
又道:“你们声音轻一点,别扰了她睡觉。”
神情倒是平静,跟寻常一般无二,也不见很伤心,但是就是这般的平静让人害怕。
折邵衣连忙去问大夫,大夫摇了摇头,“老人家正是这样的,到了这个年岁,身上又一身病痛,突然倒下,也是情理之中。”
折邵衣头上冒汗,“是不是醒过来就好了?”
大夫还是很谨慎的,“不一定。这次……这次不一样,我瞧着,怕是醒过来身子也难好了。最多……最多一年。”
折邵衣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沈怀楠问,“老大人知道吗?”
大夫点头,“知晓的,老夫已经跟他说过了。”
折邵衣手攥的很紧,“那你,那你说,如果没有醒过来怎么办?”
大夫叹气,“如果没有醒过来……诸位,早点准备后世吧。”
折邵衣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知道,她不能哭,甚至不能伤悲。
老大人都没有哭出来,她哭了,怕是惹得他伤心。
人之所来,生老病死。人之所去,魂归故里。
先生的故里是老大人。
老大人的故里也是先生。
去一个,另外一个也得去半条命。
她低声啜泣,“先生快醒过来吧,这是两条命。”
沈怀楠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会醒的。”
猝不及防,肯定没有好好跟澹台老大人告别。
他说,“先生定然舍不得就这么离去。”
那多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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