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邵衣戴了口罩。
她来时匆忙, 也没有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于是小声的跟盛梦瑶说,“没想到壁画上出土的折邵衣跟我这么像,简直一模一样。我还叫折邵衣, 以后可能会没完没了的被人追问了。”
然后瞬间想到惊恐的事情,“不会让我去上什么走近科学的节目吧?前世今生,真是……哎,怕是永无宁日哦。”
她掏出手机查长相相近的人,有些担忧, “不会把我带去做什么实验吧?”
好担心哦。
盛梦瑶恍然一阵, 而后就笑了。这般的邵衣,也是生机勃勃的, 一定是个受宠爱长大的小姑娘。
真好。
她对脑海里面的记忆没有完全接收, 处于一种高高悬起的状态,所以对她说的话有些理解不了, 但大概知晓她是觉得这般一来, 她就要面对众人奇奇怪怪的眼神了。
她安慰道“你应不惧世人眼光, 只要做自己的,那心里便是安宁的, 无所畏惧。”
折邵衣眨了眨眼睛, 那股担心先消散,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来,她好奇的说,“梦瑶表姐,你现在说话带着点……一点点古代人说话的强调,跟之前完全不一样。而且, 你性格好像大变一样。”
她之前在姨妈家里见过一次这个表姐。那时候她一口流利的英语夹带着几句中文, 做什么都很强势, 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准任何人反驳,让大家都不适应。
现在就好很多,如果说之前的表姐是一把刀,那现在这个表姐,就包着刀鞘。
锋芒已经遮挡起来了。
这变化得也大了。
然后低头,就见小盛表姐发来了信息。
我妈说她最近有点疯,变化很大,你看看她是不是变了。
折邵衣偷偷回复。
是,变化好大,跟之前是两个极端。不过现在这个表姐很招人喜欢。
小盛姑娘回她,大家现在都长大了,你不要怕她,如果她批评你的想法不对,你也骂回去。
可见,两人小时候没少被骂过。
折邵衣抿唇笑。其实现在仔细想想,梦瑶表姐之前骂她们的话也挺对的。
以前她跟小盛表姐都不喜欢数学物理等理科,所以偷偷改数学试卷分数,恰巧就被抓了。
于是挨了一顿骂。但那时候,梦瑶表姐也不是想做金融行业,她是想做航天工程。
女孩子做航天工程的多,做科学家的也多,盛梦瑶表姐也没有免俗。
做航天工程,数学这种就要学好了,她自己学得好,很见不得她们这种数学学渣。
想到这个,折邵衣就赶快,“后来听说表姐做金融去了,我和小盛表姐还有些感慨。不过做金融也不错,很赚钱。”
盛梦瑶笑盈盈的听她说话。一别多年,她死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已经是个老夫人了,却还是一口一个阿姐我随你去了吧,让她临死之前,也没松口气。
跟个孩子一般。
如今,她又成了孩子。
高铁还没有到南州,盛梦瑶坐在休息室里面跟她聊天。
“你……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折邵衣“……挺好的。”
这句话问得就好奇怪啊。
不过两人确实很久没有见了,她也慰问回去,“梦瑶表姐,你不是在北京吗?怎么突然去南州。”
盛梦瑶顺口用遇见小姑娘的借口,“公司准备做一个文创产品,听说南州出了石窟,就来看看。”
折邵衣哦了一句,而后就没有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啊。
倒是盛梦瑶发现,折邵衣的性子跟上一世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恬静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本书,不想说就不说了,静静的坐在窗户边垂眸想事情。
盛梦瑶看她的书,上面的小字看不清,不过有三个字是很大的,加粗了字体。
沈怀楠——
她心酸了酸,心中叹息一声,“你在找沈怀楠吗?”
折邵衣抬头,有些错愕,“为什么说……是找?”
一般大家看见她这样痴迷这个历史人物,都说她在研究。
研究和找,是两个不同的词。
但是找这个词,是她内心深处对于自己这么多年来莫名其妙对于一个历史人物痴迷的自我解释。
她有时候想,她确实不是想要研究这个人,而是想要去找他。
不过这太惊世骇俗,她谁也没有说。
只是现在,当盛梦瑶说出这个词时,她还是震惊于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迟疑了一瞬间,并没有出言反驳。这么多年,突然有个人说到了她心里去,她还是想要说说的。
“我这样痴迷,从小到大不少人说我魔怔了,有些人还觉得我有病。如果不是有病,为什么能够十年如一日的抱着书去看一个人的生平。”
“他生日的时候,我给他买蛋糕,他祭日,我给他烧纸,我家的清明祭日,也要给他上香。我甚至还想给他立个碑。”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我是不是很可笑?我长大之后,还借着旅游的借口去过北京,去看过他以前居住过的故居,我……我确实是在找他。”
“但是我没有找到,我甚至有一种感觉,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越说越舒坦,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透露出心声。
“表姐,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已经决定了,我以后就不谈恋爱了,我……我想,我再也不愿意去嫁给一个不是沈怀楠的人。”
盛梦瑶看着她,心疼的说,“——或许,你上辈子就是折邵衣,你在找你的夫婿……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但是人生漫漫,什么都不要先给自己定规矩,没准到时候,你就找到他了。又或者,你找到一个自己愿意成婚的人。”
折邵衣怔住。她在想盛梦瑶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也许她就是大秦的折邵衣。前世今生的关系么……折邵衣还是第一回这么想,也是听见别人这么说。
如果其他时候,有人说这句话,她心里是没有波澜的,但是,今天这壁画里面的人出来,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再听了这么一句话,便觉得……也许就是这样呢?
折邵衣低头,没有说话。
良久才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说来可笑,刚刚一路之上,我也有这种念头闪过,但都不敢像你这般说出来。”
盛梦瑶却有些心疼。
人若是真有轮回,也不一定能跟前世的夫婿一起再续前缘。能更好,不能的话,就困在里面了。
她说,“我们相信这世上有轮回,那你就不是魔怔,也许有前世的因果牵扯着,所以放不下。”
“这就是业力?”盛梦瑶努力从原主的脑子里面搜索词汇,然后说,“不过,最坏的结果就是,你们不是一块投胎的,也许,沈怀楠还没有出生呢,你等着他,他不在,你怎么办?”
折邵衣就想了想,然后笑了,“那我这也太惨了。”
盛梦瑶“所以,就看开些。你不是魔怔了,但也不要去为了一个……一个前世的人,苦苦等待一生。”
折邵衣就觉得盛梦瑶表姐其实还是个挺好的人。她也愿意敞开心扉。
“我其实还好,并不觉得自己等一辈子就怎么样,就算是不被人认同,我也愿意。”
盛梦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只是拍了拍折邵衣的手,像很久之前一样,一点点引导着她,“感情上的事情,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我也不好多说。只是,你万不可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搭进去自己的一生。”
折邵衣却道“我知道的。我虽然研究沈怀楠,但是我考的是历史系。到时候,我还还要考研究生,考博士生,肯定能糊口的。”
盛梦瑶笑起来,“是,你可以考研究生,博士生,你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她笑着摇头“研究一辈子沈怀楠啊……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折邵衣就认真的说,“我真的很很喜欢他,梦瑶表姐,你知道他的生平吗?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说给你听听。”
盛梦瑶就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实在是太知道了。沈怀楠啊,这一生也算不得是好,不过,他也并没有什么遗憾的。
她摇了摇头,“我也研究过他,知道的可能比你多。”
折邵衣瞪大眼睛,“你也研究他?”
然后抿唇,“表姐,那我们比比。”
盛梦瑶就笑着道“好啊。”
“只不过,我先来说。”
折邵衣同意。
盛梦瑶努力回忆。
“他小时候,很苦,经常被庶兄打骂,因为生母是个青楼女子,所以不受父亲昌东伯喜欢。”
折邵衣皱眉“这个我知道,后来朝堂之上的人,总是拿他生母是青楼女子攻讦他出身卑贱,流着下贱的血脉。”
“当年的青楼,还是合法的,他爹昌东伯不是个东西,自己去青楼,还要怪他生母怀孕。”
盛梦瑶等她说完之后,才道“这般的身世,肯定是没有书读的,他自小聪慧,也有城府,所以为了能够读书,就故意设计在文远侯和当时在文远侯府做西席的桑先生面前让庶兄打自己,而他被打,也抱着几本圣贤之书,这般爱惜书本,便让文远侯和桑先生十分欣赏,于是收了做徒弟。”
折邵衣不忿,“这段典故,史书上确实有,但是你怎么能说,他是故意的呢?你根本就是无端的揣测。”
盛梦瑶却轻轻摇头,“你要听我继续说。”
折邵衣勉强嗯了一句。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在世人眼里,沈怀楠其实是个大男主戏码。而且他是个眼光具有前瞻性的人。
他是个为了女子平等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
在史书上,在她学到的历史书里面,都是对沈怀楠的夸奖之词。因为不是女性,而可以为女性发声,跟随女帝,就更加值得肯定了。
伟光正。
他的形象一直都是伟光正的。有一次一个历史古装剧把沈怀楠塑造成了一个奸臣的形象,被历史爱好者骂惨了。
盛梦瑶大概也能知道为什么现在流传下来的沈怀楠没了奸臣的帽子,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忠臣了。
她想到这个,就笑得欢快。
毕竟历史是由胜利者编写的。她们胜利了,几百年后,他的做法就被广大受益者接受了,感激了,自然而然,就成了忠臣。
他是那个时代的大无畏者。
他做出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百姓好,他开始没有了心计,众人都把他想得跟个菩萨一般。
这要是被沈怀楠知晓了,定然会欢欢喜喜的接受,但是世人都可以知道他是这么一个菩萨,唯独,她来到这世上,碰见了邵衣,就要告诉她,千百年前的沈怀楠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她应该更喜欢那个有血有肉的沈怀楠。
盛梦瑶继续说起沈怀楠的生平。
“为了让昌东伯不插手他的人生,他的婚事,他做了一件事情。”
“你知道盛瑾安吗?”
折邵衣点头,“史书上说,他们是至交好友。”
盛梦瑶“是,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不过在最初的时候,沈怀楠也利用过盛瑾安。”
“他跟盛瑾安两个人,用了英国公府的资源,这才跟昌东伯分家。后来,他又设计,把昌东伯骗去了青州。”
她一件一件把自己知晓的时候说出来。
“他其实跟武帝很早就认识了,被武帝看做是一把刀,当时,他出鞘的第一刀,是杀了一位老大人。那位老大人是个好人,好官,但是各为其主,两人也曾经交谈甚欢,最后,在县衙里面,沈怀楠杀了这位老大人。”
“沈怀楠很内疚。”
折邵衣知道沈怀楠有过这么一段历史,但是在这段历史里面,重点是说他如何跟人斗智斗勇,杀了当地的藩王,然后在朝堂之上打响了第一枪。
但是,历史书上不曾写过,他杀过一个好官,也不曾说过,他因为杀了好人内疚。
即便史书上已经对他有了诸多的描述,但是她能买到的史书里面,却没有写过这个人杀人的时候想什么,没有写过,他早期作为孤臣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折邵衣开始听得入神。
等盛梦瑶说到沈怀楠和折邵衣有了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已经到南州了。
盛梦瑶喝下一杯矿泉水,然后站起来,“走吧,咱们先去石窟,如果石窟上面出土的一些文字事件跟我说的有些对得上,你就可以将我说的话当做一个故事,一个对沈怀楠的人设参考,毕竟,这个人设,很好,对吗?”
折邵衣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下了车,她问,“梦瑶表姐,你这些,是从哪里知道的?”
盛梦瑶“现在才问这个关键的问题啊。”
她笑起来,“是我看的一本野史,不过书在哪里,我忘记了,等我回去,把更加详细的写给你。”
折邵衣“好啊好啊。”
俨然,她已经很喜欢这个表姐了。
两人出了高铁站就进地铁站。地铁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手里拿着不同的东西。
拿菜篮子的有男人也有女人,拿书的也有男有女,所有人都没觉得不对,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两人先是站着的,然后有了位置,就坐下。盛梦瑶抬头一看,就见地铁上还有电视,正在放新闻。
“在现有国力的基础上,女性在生育时期的津贴再加三分之一。”
“关注全职太太,全职先生的心理状态。”
“男性再次提出要在政坛上加大比例,不能一直处于弱势地位。”
“全国十三大提出,我国男性结扎的年龄可以提前。”
“严厉小说,小说。”
盛梦瑶吃力的去了解这些话,眼睛紧紧的盯着滚动屏,折邵衣看见了,笑着说,“你在外面也看新闻啊。”
“嗯……觉得很好看。”
折邵衣好奇的看过去,“稀疏平常的事情啊,有什么新奇的嘛。”
然后看见关注全职太太全职先生那里,笑着道“我家当时没人帮着带孩子,我爸妈商量后,我爸爸就回家照顾我了。”
“那几年,听说他心理不是很健康,等上幼儿园之后,我妈妈就马上一边上班一边肩负起照顾我的大任,让他出去找工作了。”
盛梦瑶“爸妈都不容易。”
折邵衣坐了一天的车,有些困,打了个哈欠,“是啊。”
“好在现在对于全职爸爸妈妈的政策越来越好了,大家没有后顾之忧。”
正说着,就到了。
两人看见了来接人的小盛姑娘。她穿着研究院的制服,一片枫树叶的图案在领口和袖口,很好看,也很吸睛。
盛梦瑶一眼就看见了。见她看着,小盛姑娘还是有些紧张的,先喊了一句表姐,然后解释,“这是我们院一直以来的制服。”
盛梦瑶“为什么是枫树叶呢?”
这个折邵衣倒是知道。
“因为三位女帝都喜欢枫树,当年大秦皇宫里面处处都栽种枫树,现在北京还处处是枫树呢。”
“一到秋天,就很好看。”
盛梦瑶“嗯,很好看。”
小盛姑娘领了两人回酒店,走内部关系给开了一间酒店,“她们这酒店真是赚爆了,来蹲石窟的人都在这里开房,不过也是南州市区里面最好的酒店了,床很好。”
折邵衣跟盛梦瑶睡一间房间。
“你们挤一挤吧,多的没有了。”
一进去,盛梦瑶就看见洗漱池上免费配套了洗漱用品还有一把刮胡刀,两片卫生巾。
日用的,夜用的各一片。
她神情怔住一瞬,折邵衣走过来,跟着看过去,挠了挠头,“怎么了?”
盛梦瑶表姐虽然变成了一个大好人,但是她好奇怪啊。
她看看刮胡刀,再看看卫生巾,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表姐,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盛梦瑶指了指并列在一起的卫生巾和刮胡刀,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
“它们,它们放在一起了,酒店都有。”
哦,这个啊。
这有什么啊。
折邵衣一边换睡衣一边说,“听说几十年酒店只放卫生巾,不放刮胡刀的,后来男人就闹起来了,认为这是侮辱了他们,没有真正的平等。”
她打了哈欠,“然后还要游行示威,反正闹了很久,最后居改了。”
她说,“所以说,长明女帝真是太厉害了,从她之后,男人女人皇帝轮流坐,打了几百年,我国历史上,有时候是男人厉害,有时候是女人厉害,打来打去的,后来就追求平衡之道。”
“现在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不过,她还是好恨那些年的战争啊。
“如果不是战争,历史也不会缺失。你知道吧,有好几任男人做皇帝后,把长明女帝等女帝的痕迹都想抹除去,现在只要上历史课,我们老师就骂。”
盛梦瑶也换了衣服睡下,“是吗?”
折邵衣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是啊。”
她睡着了。
盛梦瑶看着她的脸庞,轻轻笑了起来,然后压抑不住笑声,便下床,走了出去,下了楼,坐在酒店大堂吧点了一杯茶,静静的一边笑一边查阅这些年的事情。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她想,她的心事,可以了了。
诸天神明,不论是谁送她来看一场盛世,她都感激于心。
第二天,折邵衣起床,和盛梦瑶一起跟着小盛表姐坐上了去石窟的大巴车。
因为折邵衣脸的缘故,她们得到了特批,可以带着折邵衣进去看。
穿着防护服,折邵衣和盛梦瑶跟着研究人员往里面去,小盛姑娘一边走一边说注意事项。
等到了地方,同事们已经在清洗最新的一幕石壁画了。
“这明显就是按照他们成长轨迹来的,这一幕石壁画像应该就是结婚了。我好期待的。这上面的衣服都是雕刻清晰的,了不少的新服饰形制呢。”
折邵衣抬头,却突然心口有些酸涩。
她情不自禁的走到石壁旁边,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碰在了大婚之喜的石壁之上。
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有另外一个人的双手跟她轻轻的碰在了一起。
是沈怀楠……吗?
千年之前,他是不是也曾将手放在这里。
她泪流不止。
正在这时,一阵风突然吹在了她的身上。
折邵衣抬头,风绕在了她的发丝之间,缠绵悱恻,让她觉得自己被抱住了。
她眼泪越来越多。
不知道泪从而来,也不知道风能停留多久。
当风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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