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日头偏西。
阳光似金子般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荷叶飘摇,又遮住了这一池碎金。
觥筹交错间,最后一丝夕阳消失,天边渐暗。
杨久安这辈子的侦察能力结合前世的猜想能力告诉她,这局面真不是她能搞定的,她咽了咽口水,大脑飞速运转,人还是一副正在上班的呆样儿,她上前凑到世子身旁。
明成毅感到耳边拂过热气。
杨久安悄声道:“世子,这荷塘还怪好看的,水里应该有鱼吧?奴婢去问问宫女是什么品种,咱们也养一些在缸子里。”老板,这水下不对劲,我们要不要联系一下人呢!
明成毅掀起眼皮,道:“水清则无鱼,养不了,不必了。”
杨久安微微皱眉,又道:“不愧是皇宫,奴婢瞧这林子里得多少珍奇猛兽,咱们院子里可比不上。”老板,林子里也有啊,我一个人不行的。
“你倒是什么都瞧得上,这宫里的东西,自然什么都是好的。”明成毅笑到。
杨久安还想说些什么,旁边突然有人插言道:“毅哥倒是怜香惜玉,赴宴也要带上美人。”
杨久安使用了低头技能,心里是无限吐槽,问你了吗就打断人说话,没礼貌的熊孩子,这么小声都能听到,你招风耳吧!
明成毅倒是一副淡然模样:“我身体不好,这婢女懂些医术,又有些力气,这才让她跟随,她自小在府里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让你见笑了。听闻珝弟最近武艺精进了。”
明成珝看了一眼杨久安,肤白发黑,眉长目清,是个美人,不过也不是什么绝色佳丽。见他不愿多谈,便摇了摇扇子聊起了其他事。
杨久安退居一边,暗自心惊,太子破例出宫开府,其子嗣却大多居宫中,老皇帝倒是养出了一批虎狼,个个身怀绝技,这种不起眼的皇孙都是耳聪目明的。
心里默默掩泪,只有她的老板,身若扶柳,病比西施,还不听人劝。
随着夜色加深,灯火辉煌,老皇帝终于粉墨登场。
气氛进入了预热状态,杨久安也进入了备战状态。
相信这桌上没几个是不防备这个愈加喜怒无常的老皇帝。
宴席逐渐进入高潮,台上的舞女身姿妖娆,舞曲新颖,十分可观。乐曲盖过了虫鸣鸟叫,水波流转。
杨久安对什么都不好奇,只是默默离她的老板更近了。
领头的舞女一个旋转,平稳地俯身,乐曲骤停。所有人都静了一下,又很快,有了叫好夸赞,老皇帝点头给了赏,便与儿孙们聊起天来,大多一问一答。
平静无事。
杨久安是武者,能察觉出欢声乐舞下透出的焦灼,她的老板喝不了酒,沏了盏茶慢慢喝着。
月上枝头,夜风微凉。
风起吹帷帐,夜宴临尽时。
杨久安添了一盏热茶,准备奉给明成毅,在接过他手里那杯残茶时,手一抖,直接泼在他身上,诚惶诚恐上前,踩着裙子啪就把他扑倒了。
青瓷落地。
旁边的明成珝刚要呵斥,异变突起,耳边传来箭矢飞过的声音,场面瞬间如水入滚油,水油炸裂。
帷幕倾倒,火光瞬起,杨久安压在明成毅的身上,指尖夹了一支暗箭,箭短杆黑。
纷乱之中,明成毅的胸腔一阵疼痛,火光映照下,兵荒马乱。
杨久安起身测了距离,直接抬手将箭插进了地砖缝隙,转身就将正在咳嗽的明成毅给提进了桌底。还随手顺了桌上的热茶和掉在地上的垫子。
蹲在桌下,杨久安将明成毅安置在垫子上坐正,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又从怀里拿出药丸,佐着热茶给他灌了下去。
明成毅吃了药,看着眼前这个须臾之间表情几变的下属,忍不住又咳了咳,引起胸腔闷痛。
杨久安又赶紧给他顺了顺,她的手心温热,动作轻柔,完全是对待病人的温柔。
明成毅缓过劲来,见她丝毫不见慌乱,也没询问他接下来该干什么。鬼使神差道:“十九,你在想什么?”说不定我们主仆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了呢。
杨久安不敢给他输送内力,毕竟世子这身子,大补受不住。她道:“属下在想刚刚的热茶会不会把药性消解了。”
明成毅愣住,看杨久安眼神清明,神情淡定,仿佛现在最值得关心的问题就是耽误了他服药。
他突然不想去考虑外面的事了。
身边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无所不能,深谋远虑的,可皇权之下,谁又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狭小的桌底,四周是柔软易碎的帷布,外间纷扰就这样被隔开,营造出了虚假的安全感。
明成毅道:“有些影响,不过影响不大。”
杨久安松了一口气,这情况,她还真不好出去给他找白开水。
她道:“世子,穆小郡王跳出去打架了,水里出来的像是舞者,我瞧了一眼,虽穿着怪异,且执剑,但并不是武士装扮,看来是陛下给的“惊喜”,倒是激出了林子里的各家暗卫死士,就变成了惊吓。”
杨久安仔细回想刚才的情景,道:“暗箭是湖边高亭射出的,一箭不中,也没有追加,应该不是针对,我们先静观其变,咱们的人没有出现,属下觉得情况并不是那么糟糕,只要我们不暴露,挨过去就好了。”
明成毅笑了笑,与杨久安聊起天来,道:“陛下这一招请君入瓮,我们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难道这小小一块地方真能安全到事情结束吗?”
杨久安当然知道,京里的不来,自有禁卫军去请,外面的不来,就算是反了,也不看看够不够格。
她有一丝同情老板,瞧这天家恩情,万恶的权力怪物。
明成毅借着缝隙投进的火光,观察杨久安的神色,道:“十九,如果今日陛下非要试探出我的虚实,你若是暴露了,我说你只是个普通武婢,你觉得他会信吗?”
杨久安虽是孤身一人,但这大内护卫一二十个都不够她砍,刺杀已够。
杨久安心道:但凡我出手,你说这是普通武婢?怎么证明?再把卸掉内力的我打吐血吗?吐血了老皇帝也未必相信啊!您带我进来时,就该想到这一点了。不要退缩啊,老板!
总的来说,我觉得不行。
但杨久安也不能以死以证清白,她觉得没必要,于是答道:“世子放心,只要属下在,你就是安全的。”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明成毅没有追问,他垂下眼,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杨久安懵了一下,才知道他在问刚才的暗箭,道:“主要还是感觉,属下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大概是武者的直觉吧。”
才不是!杨久安是察觉到有杀气,不想再磨蹭下去了,想给他泼个水,弄得仪容不整就直接送出战场。
哪晓得下一刻,真就事发了。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毕竟这样的主见和胆子还是不要随便暴露比较好。
杨久安抬手为明成毅把了把脉,欲言又止。
明成毅见状,道:“有什么话就说罢。”
杨久安的眼睛微微睁大,赶紧提意见,道:“世子,不如您晕吧,晕了待会儿属下就直接给您送出去躺着,您就不必面对了外面那些破事了。”
那什么,逃避虽可耻但有用,有什么事日后再部署,老皇帝看样子忙着呢,应该暂时抽不出时间来管咱们魏王府,您这身体别再弄出个好歹来。
毕竟老皇帝是疯了,但没完全疯,也是能分清主次矛盾的,那边藩王才是大头。
明成毅明显愣了愣,他这些年发愣的次数可能都在今天用光了,他回神道:“这宫里太医随时待命,装晕是混不过去的。”他仿佛也开始顺着杨久安的思维考虑,听着也还行。
杨久安一听有戏,道:“世子,不是教您装晕,是真晕。”
明成毅眼睛微闪,毫无力度地斥到:“放肆,你还想打晕你主子?”
“不敢不敢,”杨久安直接拆开一段头发,从里面拿出发包,掏出一颗入宫违禁物品——异世界版安眠药,道:“世子,这水边的熏香本就是有迷药效果的,你服了药,量皇帝也不敢多查,只会觉得你身体弱撑不住。”
“熏香有问题?”明成毅道,“你怎么知道?”
杨久安道:“属下内功精纯,今日运转稍显滞涩,便知道了。”不着痕迹地夸了自己一把,杨久安催到:“世子,这药是霍先生给的,仅会让您昏睡一日,不会有什么损伤。”
明成毅挑眉,“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杨久安对他们微妙的主仆关系不感兴趣,小领导和大领导都是领导,她一个也得罪不起,便老实道:“霍先生什么也没说,这药是我问他要的。”
“你要这个干什么?”
杨久安沉默一瞬,道:“失眠。”不,其实就是用来药你的。
听到外面的动静渐消,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总之,除了开始那惊险一箭,这位子还真就平静到了事情结束。
可算哄着小祖宗把药吃了,杨久安将他搂住,等待出去的时机。
药还没有上头,明成毅并未昏睡,他靠在杨久安的肩上,有些不自在道:“待会儿见机行事。”
杨久安赶紧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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