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画师和小师弟认识吗？”
“并没有，只是凑巧到了一个地方而已。”游鹤归矢口否认道。
那为啥……李云乐看着硬生生挤在他和画师中间的贺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
他暗自扯了扯贺宗的衣袖，贺宗偏头瞄了他一眼，仍然紧贴着画师走。
游鹤归盯着画师的脸，面容平静地向森林深处走去。
【你和你师姐她们联系过了吗？】游鹤归问贺宗道。
【联系了，但是没有联系上。】
“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李云乐摆出一副东道主的身份，看着画师，“这是我的小师弟，贺宗，这位是画师燕君，小师弟你应该听到过她的名号。”
两人对视着，装作不认识一样互相打了个招呼，而在神念连接中，对话还在继续着。
【你阿清师姐不是之前发明了新的灵机吗？】
灵机就相当于游鹤归穿越前的手机，只是娱乐方面的功能要弱得多，且过于依赖灵力，不近所需灵力很多，在某些没有灵力的地方还会失去作用，周清致力于改良它，在前段时间总算有了些效果。
周清在修炼方面的天赋相当一般，但是在发明上的天赋却是极佳的，这也是当初游鹤归收她进门的原因之一。
贺宗手里确实有周清改过的灵机，刚刚在用通讯符没起作用后尝试过，但是同样没起效果，【我待会试一下，现在要改道去找她们吗？】
他还是没放弃让游鹤归远离师兄们，游鹤归拨开面前的枝叶，眼神淡淡的望向愈发茂密的森林。
【你不用这么戒备我，我不会对你师兄怎么样的，画师不会对阿云做什么，我自然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这话怎么听起来她俩之间的关系很亲密呢？但据贺宗听到的所有有关上次正魔大战的传言，都证明画师和游鹤归之间的关系可以称得上是死敌。
过去几百年间，只要游鹤归想做坏事，画师就会不遗余力地破坏她的计划，阻止她，她也确实造成了很多阻碍，被万千慈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游鹤归更是扬言总有一天会杀了她。
可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贺宗沉默了一会，内心挣扎许久还是选择赌一把，他问道，【您与画师，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太奇怪了，越是回想游鹤归的行为，贺宗就越是觉得怪异，如果说之前他想杀她没被看出来，那现在大师兄已经明晃晃告诉了她他的目的，为什么游鹤归会是这个反应？
不仅没有对他动手，还换了个友善的身份与他同行，为什么？
而且她真的没有发现在客栈里他曾经想要杀她吗？贺宗心底一寒，游鹤归能在万千慈身边潜伏几百年，决战时才暴露，他们的所作所为，游鹤归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我就是画师，画师就是我。】游鹤归看了眼贺宗，就这么轻易地将瞒了几百年的、一旦说出就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事实告诉了他。
【什……？！】贺宗大惊，脑袋不受控制地偏向李云乐，如果游鹤归就是画师，那为什么……
大徒弟李云乐为什么要杀她，游鹤归很清楚，三十年前，为了报复她，雷家组织了一次对于李云乐的暗杀。
他们是趁着游鹤归进入一个秘境的时候动手的，等到她一个月后走出秘境，得到的却只有李云乐的死讯和印安星重伤的消息。
大概是真的恨极了她，李云乐连尸首都没有留下，游鹤归看到的只是鹤山上刻着他名字的衣冠冢。
游鹤归在墓前站了一夜，在第二天天亮之时将前来要求天衍宗赔偿的震雷宗长老弟子——他们倒打一耙称李云乐二人擅闯震雷宗禁地，杀死了震雷宗弟子，还偷走了镇宗之宝，一点一点地，在所有人面前剁成了肉沫。
随后，她撕裂空间，降临在早就做好准备、布下天罗地网的震雷宗。
……那一日，震雷宗血流成河，本是为游鹤归设下的牢笼成了震雷宗一宗的坟地。
游鹤归站在成堆的尸体中，身上的红衣被血涂了一层又一层，夜风一吹，血凝成暗色，干硬成形，月亮似乎也映着底下的血海，染上了一片血色。
她扯开催得像纸般脆硬的外衣，神识如网一样遍布修真界，转向下一个目标，雷家。
整整五日后，修真界的震动才停息，震雷宗、雷家以及所有胆敢阻挡她的人都化为了灰烬。
之后，游鹤归用掉了一颗青莲子，让时间回到了一个月前，李云乐还没有死的时候。
这一次，她用幻术迷惑了监视她的人，将一个傀儡送进了秘境，自己则化身成画师，在达到最坏的结局之前赶到了两人身边，救下了他们。
只是印安星伤势过重，元神破裂，筋脉俱毁，再不能修炼。
一个月后，傀儡游鹤归刚照计划从秘境中出来，就被邀请去参加审判李云乐和印安星罪行的会议。
在会议上，向来眼高于顶的李云乐不惜众目睽睽下跪下来求她，帮助印安星重塑灵根——他知道游鹤归可以做到，毕竟周清原本只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是游鹤归硬生生给她换了一个新的灵根。
但游鹤归当时高高坐在审判台上，微笑着望向下面浑身是血、从未如此狼狈过的李云乐。
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他没有换灵根的价值”，以及“你可真是废物，就是死在雷家手里也死不足惜。”
在此次轮回中，游鹤归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大徒弟，本来在决定卧底到万千慈身边的这一次轮回中，她没有打算收徒弟，这条路过于危险，任何和她靠的近的人都难保不会有危险。
但是李云乐在之前的轮回中是在五百年前就成为了她的徒弟，而游鹤归在那时已经无法抵达那么远的时间了。
由于青莲子的毒素会不断累加，游鹤归只能计算好毒量，选择能够承受住的最低境界，再逆转时间。
也就是说，每一次逆转时间都存在一个能够回到的最早时间的界限，且只会越来越靠后，而李云乐成为她徒弟的日子太早，是游鹤归触及不到的事实，她所能做的只是将他越推越远。
跪在地上，望着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游鹤归，之前一直坚信游鹤归是个好人，并为她不断奔波的李云乐心中的信念一下子碎裂了，转变成了极端厌恶，师徒就此成了仇人，也是这次暗杀的开端。
那帮躲在暗处的人与李云乐合作显然是别有所图，最大的可能就是把游鹤归和天衍宗的众人分开，对天衍宗不利。
不过游鹤归自从进秘境以来，就一直密切注意着纳芥中弟子们的命牌，与普通的命牌不同，游鹤归特制的命牌不单单能够在重伤时提醒，平时如果遇到事情，情绪波动过大就会传来提示。
但直到现在，它们也并没有反应，游鹤归疑惑之余便也暂且放下心来。
“现在去哪？”有人犹豫地问道，他们是收了大价钱来杀游鹤归没错，但游鹤归没看着，之后也不一定能找到，就在太虚秘境里啥也不干呆几个月也太亏了，还不如碰碰机缘呢。
“要不就在这里分开吧？”印安星瞥了眼后面的人，压下声同挚友讨论。
李云乐皱眉，游鹤归不见踪影，灵力探测器和神念探测器也没有反应，还不如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先四散开来，找到游鹤归之后再聚到一起。
“也好，之后有什么游鹤归的消息再联系。”
得到雇主们的应允，杀手们松了口气，纷纷告辞离去。
只剩下游鹤归四人继续往森林深处走，越往里，树木的颜色便越深，深咖色的树干上覆上了不正常的黑色，树叶也比他们进来时看到的要更加枯黄，恹恹的，似乎被抽取了生机。
地上的花草同样也是塌塌的，就连虫叫鸟鸣都没什么精神。
由于玄诚子是万年以前的人，秘境当然也是万年前的景象。万年前，第一次正魔大战还没开始的时候，修真界与其他各界都是连在一起的，而不像现在这般割裂开来，地形变化过大，游鹤归也不太清楚他们所处的位置，只知道大概率是在人界。
到后来，森林中的所有声息都消失了，除了他们四人便是一片死寂，异常愈重，就在四人以为隐藏在林中的妖魔就要露出马脚之际，眼前却出现了一座城镇，来来往往人口众多，喧嚷热闹极了。
四人对视了一眼，喋喋不休讨论着后续计划的李云乐和印安星也停了下来，观察起这突兀出现的城镇来。
城墙是用石头砌的，城中既无妖气，也无魔气，来往之人也看着很是康健，森林的异常蔓延到城镇外就戛然而止，一切都很正常。
但在这里，正常就是不正常。
“要进去吗？”印安星偏头问道。
“进去看看。”游鹤归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站在森林和城镇的交接处，半身在阳光下，半身在阴影中，脸上神色看不分明。
“杀游鹤归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放弃为好。”
李云乐摇着的扇子顿了下来，“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一直阻止我。”
画师摇了摇头，定定地看了一会前方的城镇才道，“这世上是没人能杀死游鹤归的，你不能，苏念卿不能，万千慈也不能，能够杀死她的只有游鹤归自己罢了。”
————
千里之外的一座道观里，一名道士回过了头，望向西南方向，目之所及之处碧空万里，惠风和畅，他的发带随着微风飘舞。
旁人见他解签的话停下来，不由紧张道：“道长，我这，我这是出什么问题了？”
那年轻男人回过头，眼睛弯成了一条缝，“没事，只是……终于等到了一个想见很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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