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泥泞中爬起来的杂草总会格外珍惜每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它们执拗顽强,纵使生长在最苛刻的环境下,也依旧拥抱太阳。
“嗯,一定。”柯冉道。
如此心性的孩子,纵使身陷泥泞,也总有一天会飞跃天际。
他长于微末,好在心性坚韧,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再提及此事,他们此行目的地一致——姜宛玉所处的城南庄子。
天色渐亮,路上行人却没有几个,看样子昨夜黄家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寻常百姓畏惧黄家动作,因此索性减少了出入。
街上很静,有种暗流涌动的压迫感,柯冉带着小金沿着几条隐秘的小道来到目的地。
直至他们进入这座庄园,大门紧闭上后,那股被人窥视的错觉才消失不见。
“这边请。”
出示证物后,他们很快被迎了进去。
刚走到院中,柯冉便看见了一位熟人,是那个叫阿景的侍卫,他正守在房间口,嘴角抿着,右手搭在腰间剑柄上,指尖擒住柄上花纹用力到肤色泛白,看起来很是烦躁。
见到他们后阿景神色微松,松开了用劲的手,朝他们点头示意,只是脸上的那点郁色却怎么也掩不去。
他道:“小姐身体不适,刚刚睡下,过段时间才能出来见你们,我先让人安排你们入住。”
柯冉初见阿景时他全程冷着一张脸,但行事格外分寸规整,今日怎么像是被点了引线的炸药桶。
看阿景这般状态,柯冉对姜宛玉的猜测又不妙了几分。
正想多问几句,没想到阿景话音刚落,他身后紧闭的房间就传出了女子的声音:“我听见有人来了,是昨日那两位吗。”
柯冉听出这是姜宛玉的声音。
阿景看了房间一眼,神色中浮现出无奈,他叹了口气才回道:“是。”
“那便快邀进来吧。”
门一开,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柯冉抬头看去,姜宛玉坐在榻上,虚虚披了件衣服,此刻唇色苍白,眉间写满倦意,望见他们后略微打起精神,微笑道:“果然是你们,快进来坐。”
“你的身体……”她走近道。
“些许老毛病了,我早已习惯了”,姜宛玉说话间又轻咳了几声,接着道:“这次不过阵仗大了些,过阵子也就好了。”
在室内聊了几句,见对方倦意加深,柯冉寻了个借口出来,让姜宛玉好好歇着。
阿景关好门。
他转过身来道:“小姐身体一直不好,是小时候误服毒药落下的病根,这病断断续续的,时隔一段时间便会复发,这几年愈加频繁了。”
误服?这个字眼很可疑,柯冉想起姜宛玉与姜家的关系,比起误服,有人故意为之或许更可信些。
“大夫怎么说。”她问道。
“只可缓解,无根治之法”,阿景道:“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只怕……”
他话中未完之意大家心知肚明明,若撑不过此次,姜宛玉恐怕再无往后。
怪不得阿景方才如此烦躁,姜宛玉的身体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态。
虽说心中早有猜测,但柯冉的心还是沉了一瞬。
“好了,此事你们勿要多想,我先让人带你们去客房,或者你们在这里随意转转也行。”阿景心思全扑在姜宛玉身上,此刻并不想分心在旁的事上,叮嘱她们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阿景安排地很周全,柯冉让小金跟着女侍先去客房。
“你们就先去吧,我再随意走走。”
柯冉道。
余光瞥见小金神色不大对劲,脸上看起来有些恍神,她问道:“怎么了?”
小金似乎被这声音惊醒,收回眼神,垂眸回道:“没事,我只是有些担心二小姐,她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活的长长久久。”
此时他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初,仿佛方才的愣神只是错觉,他看向柯冉道:“那我先走了,姐姐注意安全。”
“嗯。”柯冉应道。
待到四下无人,她才抬步绕着院子往后面走。
柯冉留在这里确实有她自己的打算。
偌大的院子并无仆从守候,阿景离开后这里便看不见一个活人,就像是特意给她留出随意“转转”的时间。
虽然这里真实无比,但柯冉从未忘记这座城的本质,它已然经历残酷,空荡荒芜。
城中种种幻境,或许是往日再现,或许是背后之人施术捏造,其由来其起源,她全然不知,但就在刚刚踏进院中的那一刻,她似乎看见了一根“线”。
没有源头,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中的缝隙中冒了出来,却真实的地摆在她的眼前。
这根线一直通到了院子的背后。
“大人,你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并无,怎么了?】
得到否定的回答,柯冉心底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测。
“没事。”她口上应付道。
果然,殷阙也看不到它。
就如同现实世界的纸中画一样,这根无形的线或许也是她的能力之一,这些枝枝末末的细节一直在引导她去发现真相。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世界额外关照了一般。
院子不大,几步挪移之间,柯冉已经到了院后。
没有腥风血雨,没有惊天阴谋,院后是一片土地,鹅卵石铺就的细长小路恰好将其分割成了四块农田,长着许多农作物。
在后院的墙角处,长着一株枝干粗壮的巨大红枫。
当她看到枫树时,那根线便消失了,再去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仿佛使命完成后,它也就无需存在在这天地间。
柯冉瞳孔紧缩。
“这株枫树……”
她见过这株枫树。
缠绕周身的红绳,挂满铃铛的枝干,还有下方飘摇的细长红绸,像极了昨夜她见过的红枫。
“染秋城中枫树系红绸是传统吗?”
心中的惊讶让她快速走近枫树,也更加清楚地看清了这株枫树。
高度相似,样子相似,就连树干上的三道划痕都一模一样。
柯冉摸过树上的划痕,手中丈量着距离,得益于平时绘画训练,她眼力很准,这几道划痕无论深浅距离都与当时那棵树相同。
就像是复制粘贴一样。
正因如此,她才深吸了一口气。
这院中为什么这里会有同城主府一样的树?
它和姜宛玉又是什么关系?
好奇心在心底挠痒痒。
“对了,还有当时的那块木牌。”
昨夜她在小角落里发现的破损木牌,在殷阙的提醒中匆忙扔回了原地,若真是复制粘贴,那块气息不详的木牌说不定也能找到。
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柯冉有些失望。
【缘何如此在意那木牌】殷阙出声问道。
树虽一样,这院中的褐色土和城中府中的红土不一样,土中埋的木牌找不到也能理解,她又为何失落。
柯冉其实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殷阙。
昨夜她触碰木牌之后,情绪仿佛被那上面的字感染,一瞬愣神中坠入浓郁的黑暗中体会到万般无奈和痛楚,很短暂,短暂到仿佛是错觉。
而后在殷阙的提醒下扔掉木牌,遇见追捕,紧张的节奏中她将那点情绪当做错觉抛在脑后,直到再看见这棵树,她才后知后觉的回忆起那股情绪。
柯冉想了想道:“就是觉得那上面留下的字格外悲切,若是可以,我并不想它被埋在土里无人知晓”,她环顾四周,视线最后停在了红枫,继续道:“那木牌或许也曾挂在这树梢上,是人们心中的真心祝愿,如今破碎深埋土中,未免过于凄凉。”
柯冉从不是心思敏感,悲春伤秋的人,但只要回忆起那块木牌,以及那上的字迹,她便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心中不痛快。
就像是半夜看虐剧,哭的稀里哗啦,起来找纸擦眼泪发现抽纸也没了,一时悲从中来,无法自拔。
或许是她本身的特殊性,或许是木牌的特殊性,那一瞬的情绪冲击后劲越来越足,柯冉总想着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若是再遇见那块木牌,柯冉会把它重新挂回树上。
…
在院中又转了几圈,柯冉再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只得先回客房安顿。
如此就这么安稳过了三天。
柯冉作息规律,现实世界中她已经恢复了工作,虽然上司的眼神看她不大对劲,但好歹没被炒鱿鱼,白天老实地做文书工作,偶尔摸鱼,下了班就钻进画室里研究画稿和剧情。
最近几天都没什么大事发生,她手中也没出现那种特殊的画稿,生活总是要过的,她便开始重新接单画插画,工作量控制着少了些,留了点时间以防意外。
在染秋城中她就乖乖待在姜宛玉院中,白日里和殷阙唠唠嗑,虽然大部分都是她在说,殷阙偶尔嗯几声。
和小金见得也不多,虽说就住隔壁屋,但小金一整天见不到人,他闲不住,基本都在给院中的人帮忙,前前后后地忙活,倒是阿宝弟弟喜欢黏着柯冉,路都走不稳当的小孩一见她就笑,让捏脸给跳舞,晚上被他哥接回去的时候还依依不舍。
姜宛玉被阿景看的死死地,汤药不断,卧床休息,如今算是缓解了些许。
柯冉也想过要不选个时间出去探探,但殷阙却让她安稳在这呆着,不要轻举妄动。
原本柯冉还想着会不会因为夜闯城主府的事被背后之人杀上门,待了几日后却隐隐发现,殷阙好像在下一盘大棋,他与背后之人互相忌惮,互相试探,短时间内没有人会轻举妄动。
柯冉觉得。
殷阙在等一个时机。
等一个能真正让幕后指使现身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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