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追上时间呢?如何用人类的速度,去挑战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如何用已知的弱小去勇敢的挑战那无人反抗的权威。万籁俱寂中,只有皮鞋踩在石质地板上的哒哒声,和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
女孩快速的奔跑着,她是如此后悔。
快一点,再快一点吧。
幽静的午夜长廊上,只有她一人气喘吁吁。外面是喧天鼓锣,张灯结彩,还有那未曾停歇的暴雨,衬得密封的长廊里格外安静,也让她奔跑的背影显得形单影只。
她跑得如此之快,似乎用上了毕生力气,周围的景色慢慢倒退回去,变得模糊不见,只有她不断向前。
那熟稔的方位离她越来越近,仿佛马上就要心想事成了。
她是如此瘦弱,如此平凡,谁也没想到她可以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区区人类而已,竟敢用有限的速度去挑战这深不可测的迷宫。
但是她做到了!
她抱着满怀的棋子,轰的一声推开那座深渊般代表着不幸和灾难的大门,眼前倾泻出夺目的流光溢彩,是那妖异的阵眼正在不断闪烁着,发出迷人的虹光。
它无休无止,仿佛在不停召唤着什么,蠢蠢欲动。
这唾手可得的胜利让她喜极而泣。
她快速的跑进去,把怀里的棋子往阵眼里安放,一颗,两颗。她的心依然在狂跳着,她的手在剧烈颤抖,她时时刻刻在与时间赛跑。
她清楚自己在对抗什么——那是许多人的“神明”,在对抗她的道路上任何细微的差错都可以让她功亏一篑,万劫不复。
阵眼的光芒越来越强大了,像是要把嵌入其中的棋子掀翻,或许是马上要消散的不甘吧?她忐忑的按下最后一颗棋子,然后充满期盼的再抬起头来。
暖玉色的光芒已经把它们都笼罩起来了,形成一个透明的球状保护膜,把这股蠢蠢欲动的危险力量硬生生按捺了下去。
她呆呆的看着中心的月台。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就是她走上去,然后把最后一颗棋子挪到新出现的旋涡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顿住这一秒,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看什么,可是事到临头,她竟然真的没有半分退缩,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站上去,阻止它!
阻止它吧,去反抗。她已经很不幸了,她可以用不幸的自己,给别人,给那个人再多一点的幸运。那是连她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事情。
然而就在她抬脚的那刹那,敞开的大门传来非常轻微的响声,门边无声无息漂浮起一缕薄薄的紫发,细弱纤长。
下一秒,她从身后被人紧紧握住了手腕。那力道温柔而平静,对她来说却是钢铁般的禁锢,让人顿失了所有与之对抗的力量。
她整个人僵住了,她并没有回头,但无边无际的绝望已当头席卷而来,轻而易举的摧毁了全部的她。
每一寸肌肤,每一根血管,都冰凉下去,像是被泼下一桶冰水,把她满腔的热血都浇的熄灭了下去。
天啊,她做了什么?她在发抖。
她明明那么勇敢,抱着必死的心,在最后关头,固执的想要拯救些什么。可是如今,她要打败的怪物现在就在她身后,她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她是如此弱小,如此卑微,平凡的生活令她麻木,孤独像是把剑可以击穿她五脏六腑。她不介意没有一个人会正眼看她,也不介意心爱的人不爱她。
可是,她难得如此勇敢一次,放弃了生命和即将享有的所有利益和幸福去爱,去保护一个人,这样她都失败了。她全身剧烈的不可控的抖成筛糠。
彻彻底底的失败!
对于即将面临的残忍刑罚,她还充满了正常人类应该有的恐惧。
可是,“别人都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呢?”她如此绝望的想,怀中未用完的棋子掉落了一地,散落开来。
她只是想做一个英雄。
“真好啊,平凡善良的人类女孩抱着赴死的决心,勇敢的拿起并不擅长的长剑,为王子披荆斩棘……”
“然后在大婚之夜,像个英雄般倒在真正的反派的面前。”
沉默一阵,后面的人缓缓开口。
“真是个壮烈悲伤的结局。”
她把女孩转过来,扶住她双肩的手显得格外苍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见倒映着的自己,里面的人清冷沉默,像是永远融化不了的世纪冰川,像是时间奔走在洪流里般的绝对力量,而这双充满着她的眼睛,像纸一样脆弱而薄,里面盛满了哀求和战栗。
“殿下…”女孩颤抖道,牙关不住的打战,“收手吧……放过……他。”
“这个时候,也没有为自己求情吗?”
“……”
女孩望着对面那个如同神邸的恶魔,她似乎再用一种怜悯的眼凝望着自己。
像是在说,“可怜又无知的女孩。”“人类女孩。”
谁能追得上真正的时间呢?
就像人永远弥补不了自己犯下的错误。
柔软的紫发垂落,那个人弯腰,捡起一枚棋子,然后捉住女孩的手,把僵硬的动弹不得的女孩带到阵眼处,那个她原本想要到达的地方,然后在女孩放大的瞳孔中,眼睁睁的注视之下,温柔的用她的手挪动最后一颗棋子。
然后阵体熄灭了一秒钟,猛然透亮,中间散落出紫色朦脓的光,慢慢扩散下去,充满了整个殿堂,然后穿过无尽走廊,蔓延着。
女孩惊呆了。
“你看,阵体的运作早就开始了。就算你布置下停止的命令,它也依然执行着最初的命运,甚至是冲击的更凶。就像是你面对命运时,无法阻止的每一时,每一刻。”一样的无力。
这是如此嘲讽,如此戏弄,像是在说人类的努力如此不值一提。
女孩跌坐在阵法里,慢慢的流出眼泪。她被永远困在这里了。她望着对方走向深沉夜色中的背影。
好痛苦啊。
真的好痛苦啊。
为什么,没有人可以反抗她。为什么,自己的努力像是一个无法被讲出的笑话呢。那个人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女孩是为了什么,在订婚之夜偷偷跑离,然后惨死阵法之下,他可能以为自己只是恶魔的同伙,更罪无可赦,根本想不到那个平凡的女孩曾经在最后关头那么努力的想要挽回这一切。
他只是想结婚而已,她却为爱偷偷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好痛苦啊,那些慷慨负义的女主,在最后关头想的会不会是后悔呢?
人类真是个懦弱,善变,又莫名勇敢,又反复无常的胆小生物,充满痛苦和孤独还有幻想,她想。
直到紫色的微光充斥了呼吸,深渊一般的东西被唤醒了。周围的灯全灭了,包括像是完全另一个世界般喧闹的外面,放眼千里万里,都陷入一片死寂漆黑里。
*
戚楚醒来的时候天色很黑,外面正在下雨。他大约足足躺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的时间似乎只是暂停了一秒,或抑悄无声息过去了很长很长。
他从混沌的恶中醒来,又陷入错乱和无可辩别的暮色里。
思绪钝的像老旧的铁,像负载过多跑不动的程序代码。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死。
但不妨碍他抬起右手擦掉了眼前的雨水,挣扎着坐起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四周。
依稀可辨周围是一座废弃的遗址,断壁残垣。大型的柱子和石块随意的坍塌着,长着稀薄的青苔,和零星的杂草。
他所躺的石台稍微平整一些,也非常老旧了。带着很多漆黑干涸的不明痕迹。
周围景色太颓唐,充满了生机湮没后的灰败,和他倒下去前完全不一样。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
头很疼,撕裂般的感觉让他本能的选择不去思考。
他勉强站起来打算先离开这里,面前延伸着两条路,看起来都没有尽头,但是得选择一条尽快离开这里,黑夜里的森林是很危险的,不管怎样,他得活下去。
然而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余光中好像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顿住了好一会,但接下来都没有什么异常再出现。
最后他只能擦擦手上的灰,平静的望向那两条道路——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
一条是铺满石子外面有水泥浇筑的栏杆带着明显人工痕迹的幽窄小道,一条是宽阔落满树叶的纯天然大路,他们被茂盛的树木相围绕又彼此隔开,形成九十度的直角沉默驻立。
“……”
戚楚选择了第二条。
他似乎毫不犹豫的,那就么走向了宽阔的无人禁区。
一路上周围景色数变,唯一不变的是那宽阔的道路,大概有三米左右宽,道路中除了落叶没有什么遮挡的,敞阔的让人安心。树木变成丛林最后又变成稀疏的小灌木嵌长着一米高的野草,它们柔软宽大的长叶在风中大幅度的摇摆。
是的,风越来越大了,戚楚似乎才意识到这些。
他独自一人在这道路上行走着,耳边只有野草摇摆的沙沙声,一点虫鸣鸟叫都没有。
“咔嚓”
丛林中传来微弱的不同声响,像是野草被折断的声音,他冷冷的用余光瞟了一眼,依旧向前,未曾理会这小小的插曲。
直到走到了道路的尽头,搁着一条清晰分明的线,荒乱的杂草像是被统一割倒般,突然消失了,变成平整的草地,前面伫立着一座超大的建筑,两边延展开来一眼望不到边,正面拥有一座图纹繁复的门庭,上面蛇纹盘根错节,偶尔还可见鹰阴冷锐利的眼睛,充满着诡异的华丽。
但门庭外灯笼潦倒,石像也倒塌了,布置很大很大的蜘蛛网,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也没有主人一般,门四敞八开,在寂静的等候着荒原里的归客。
这时一双手猛然从后面拍了一下他。
没等对方反应,火光电石之间,戚楚直接抓住那双手,反手一个擒拿,把人干翻在地。
透着薄雾般深紫色的夜色,戚楚垂目冷淡的望下去,在一声很沉闷的噗咚声发生之后,对方捂着头,满脸痛苦的仰躺在青青草地上,龇牙咧嘴,久久没能说得出话。
他不好容易从摔懵的状态里回过神,看到的是一张厌世脸,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像是在说着:
蝼蚁,报上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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