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呼吸洒在耳后, 轻柔拂过,夏稚年却好似被那温度烫到似的。
近处男生声音清冽,他蓦地僵住,浑身绷紧, 心脏都停跳一瞬, 浑身寒毛瞬间竖起, 结结巴巴。
“……什、什么东西?”
晏辞俯身看着他, 垂眼打量, 眼底压着点冷, 瞧见他炸起来的呆毛, 轻呵一声, 抬手给他压平。
“怎么, 我说的不够清楚?”
夏稚年:“!!!”
晏辞唇角弯出一点笑, 斯文温润到近乎可怕的地步, 温声道:“教学楼下看见我和楚青笺就走,隔间外面发现我和楚青笺待在一起……”
他顿了顿, 声音格外温柔, 凉凉笑了一下, “乖崽,那会儿, 你的兴奋都要按耐不住了。”
夏稚年:“……!!!”
嗷嗷, 救、救命, 他没有吧。
可能那会儿是在脑补黑芝麻汤圆被按住打啵?
他错了, 黑芝麻汤圆是不会被按住打啵的。
没人按得住他。
夏稚年艰难吞咽一下, 心脏飞快跳动, 咚咚咚的撞向胸膛, 口舌发干, 轻哆嗦一下,“我……”
“你什么?”
晏辞眼底冷意席卷,又被他强行压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摸摸他头发,掌心下滑,落到白嫩的后颈。
夏稚年后颈被微凉掌心拢着,僵硬不敢动,隐约察觉到指尖擦过颈侧,颤了一下,杏眼睁圆。
“乖。”
晏辞察觉到他的颤栗,扯着嘴角轻和笑笑,放轻声音,凉意刺骨,“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和楚青笺有可能在一起的,嗯?”
……晏辞,在生气。
糟糕了,现在怎么办。
少年指尖发白,眼睫不安的颤了颤,抿紧唇,沉默不语。
“乖崽怎么不说话啊。”
晏辞唇角勾着,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他身上,由上到下探究的来回看了个遍,总觉得少年身上有种让人捉不住摸不着的缥缈感,声音轻缓。
“我很好奇,你不是很喜欢楚青笺么,怎么突然间……放弃了,改撮合我和楚青笺了?”
“这么离奇的转变,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夏稚年:“?!!”
艹艹艹!
夏稚年心里咯噔一声,手指攥紧,眼睛圆滚滚的朝晏辞看去。
晏辞盯着他,笑意清浅,漫不经心,声音轻柔的几乎像是在诱哄,“乖,把原因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他得知道缘由。
才能牢牢的将人攥在手里。
夏稚年心惊,后背发凉,心脏扑通扑通重重作响。
坏了坏了,黑芝麻汤圆太敏锐了。
他慌了一下,下意识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闭上,抿唇不语。
晏辞表情有些森凉,捏捏他后颈。
“说话。”
“唔!”
夏稚年一个激灵,身体绷的越发厉害,杏眼溜圆,抿抿唇,脑袋里疯狂运转,艰难道:“我、我知道,楚哥……不喜欢我。”
他脑袋里嗡嗡的,飞速搜刮说辞,嗓子干涩。
“我、我不优秀,不够好……配不上他,所以唔唔——!”
嘴唇猝不及防被捂住,大力带着他身体几乎朝后仰去,绷直的脊背贴到后面人身上,夏稚年惊慌,闷哼出声。
“算了,不想听。”
少年话语听的他心烦,晏辞眼底幽深冰寒,咬紧牙,冷笑出声。
“乖崽,我生气了。”
夏稚年:“!!”
救、救命。
夏稚年眼睛睁大,细细打了个颤。
“吱呀。”
教室前门被推开。
“同学们,选的怎么样了?”
老秦笑呵呵进来,看眼黑板上的投票。
晏辞抬头看看前面,再看看绷住一动不动脸色发白的少年,轻哼一声,回座位上坐下。
夏稚年几不可查松口气,心跳还没缓过来,屁股底下的凳子遽然被拉动,整个一晃,顿时连人带凳子被迫挨到晏辞边上。
“……”
苍天,黑芝麻汤圆真的太吓人了。
夏稚年内心崩溃欲哭无泪,怂兮兮试图歪歪身子往远处挪。
手腕忽的被拽住。
晏辞牢牢捉住他,扭头,嘴角弯出个笑,眼底微凉,“乖,不要乱动,老实一点。”
夏稚年:“……”
夏稚年手腕被拽住不松,内心苦涩,僵住不动。
老秦见黑板上虞姬初选,得票最高的居然是两个人,平票了,哎呦一声。
“平票了啊,两个人分别起来聊聊,各自争取一下?挺有意思的活动。”
他看向后排,“班长先来吧。”
晏辞压住心底冷厉,声音平缓,斯斯文文,“老师,这是大众投票初选,并未问过备选人意见,我不参与。”
“啊,不参与啊。”
老秦略有遗憾,不过也知道班长一般不参加这些活动,转而看向下一位,“那小夏呢。”
“他也一样。”
晏辞语调里透出几分淡漠,平静接茬,并不给少年说话的机会,捉着他手臂,指节收紧。
夏稚年缓了几口气,勉强冷静一下,他倒不在乎自己要不要参与,本来就是主角受的戏份,只是现在……
他瞧瞧旁边压着冷意的晏辞,再看看全程看手机,偶尔回头看一眼,也是表情古怪的楚青笺,心累叹气。
原文小甜饼,话剧里主角攻受借演出相拥撒糖,篇幅不短,可现如今……
“你还看。”
清冽声音呵了一声,凉嗖嗖的落进耳朵。
晏辞面色不虞。
夏稚年手腕被捏的疼,扁扁嘴,垂眼长叹,小声妥协,“不看了不看了,你松一点,疼。”
晏辞扯扯唇角。
投票投出来的前两名都不参与,那就要重新选,老秦组织着先让想演的上来发言,然后再投票。
整个最后一节课全搞这个了,班里躁动,前面嘻嘻哈哈欢声笑语一片,只有最后排,气氛诡异。
夏稚年心里发愁,小甜饼里几乎满篇都是感情线,剧情总共就没多少。
按之前情况来看,这个世界目前剧情点大致吻合,可放在小甜饼里,那点吻合的剧情所占篇幅几乎不值一提。
而大部分感情主线,比如这个话剧,歪的彻底。
第二天,学习委员和文艺委员联合,很快敲定了话剧剧本初稿,下午拿到班里传阅,征求大众意见,帮忙找找问题。
夏稚年瞧着手上剧本,楚霸王虞姬饮酒作别,悲情相拥,还有一段借位的吻戏。
夏稚年:“……”
这要是原文,说不定就是真亲了吧。
夏稚年看看晏辞,再看看楚青笺,幽幽叹气。
“同桌。”
晏辞在边上,剧本内容看的很清楚,瞬间猜到他在琢磨什么,抬手握住他手臂,勾出个温润的笑,好脾气极了似的,语气轻缓。
“怎么,想看我和楚青笺的吻戏?”
楚青笺无声回头,神态奇怪。
夏稚年:“……!”
“……没,没有。”
夏稚年一个哆嗦,觑一眼晏辞笑意盈盈的脸,头皮发麻,非常识时务的摇头,望向前方的楚青笺。
他本来位置在楚青笺左后方,要往右偏一点看才行,结果被晏辞拉着挤在一起,几乎只需要往正前方看就行了。
楚青笺打量他俩挨在一起的身影,欲言又止。
昨天最后一排他俩说话声不大,只有离得最近的他和元朗听见了。
元朗震撼非常,眼下跑去别的地方装死,楚青笺皱着眉头,犹豫片刻,转过身。
正值课间,剧本传到了前排,热热闹闹围了好多人说笑。
只有后排一片安静,气氛诡谲。
楚青笺眉头紧紧皱着,神情说不出的别扭,清清嗓子出声,“夏稚年。”
夏稚年:“??”
夏稚年应声抬头,瞄瞄近处似笑非笑看着他俩的晏辞,感觉手臂上力气收紧不少,心脏砰砰作响。
晏辞没出声,楚青笺拧眉继续说道:“你昨天……”
他也是昨天才知道夏稚年想撮合他和晏辞,听见的时候手机差点没摔了,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不太行,欲言又止。
“我有话跟你说。”
夏稚年心里没由来的咯噔一下,杏眼圆滚滚的,点点头,“好,楚哥那我们去——”
“就在这说吧。”
晏辞握着夏稚年手臂不松手,打断他话语,声音轻凉。
楚青笺和晏辞对视一眼,啧啧一声,“行,在这也无所谓。”
“夏稚年。”他看向后排少年,眉头紧紧皱着,表情震惊,“你真想撮合我和晏辞?”
夏稚年:“……”
不知怎么,夏稚年心里平白生出点不好的预感,抿抿干涩的唇瓣,琥珀色的眼睛被长睫遮住。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也没必要再遮掩,他不去看晏辞神情,垂下脑袋,点个头,小声回应。
“……是。”
晏辞轻轻呵了一声,语调寒凉。
楚青笺满脸的一言难尽,蹙眉,“先前你说喜欢我,整天阴沉跟着我,我看江阿姨面子没说什么,怕刺激你也一直没告诉你具体情况。”
夏稚年:“??”
夏稚年懵了一下,“什么具体情况?”
楚青笺瞧瞧他,再瞧瞧晏辞,啧了一声,“你别喜欢我,也别搞什么撮合我了。”
他声音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拧眉道——
“我是直男,不喜欢男的。”
夏稚年:“……?”
夏稚年杏眼睁大了点,圆溜溜的,表情呆愣,没反应过来似的。
“……什么?”
什么直男?
楚青笺看他恍惚,叹口气又说一遍,“我说我不喜欢男的。”
清晰的话语落进耳朵里,夏稚年眼睛睁圆,琥珀色的眸子里茫然掠过,反应半晌,试图笑一下,有些呆愣。
“楚哥,别开玩笑,你怎么会……”
主角攻,从小知道自己性取向的主角攻,怎么会是直男。
如果主角攻是直男……那他就不是主角攻了,这个世界全面崩盘,和原文大相庭径。
夏稚年指尖颤了一下,脸色倏地白下去。
“我谈这么多恋爱,就从没有男生对象。”
楚青笺毫不犹豫戳破他的自我欺骗,“我一直都是直的,这两天和晏辞走得近是老秦找我们有事。”
夏稚年怔住,“……一直,都是?”
他脸色白的吓人,呼吸放轻,琥珀色眸子里迷茫蔓延,愣愣看向楚青笺,再转头看看晏辞,恍惚片刻,眼底缓缓漫开一层惊惧。
一直都是,直的。
楚青笺恋爱,晏辞生病渴肤。
和原文严重偏离的感情线,时不时对上的剧情点。
……他弄错了。
他弄错了。
夏稚年眼睛大大睁着,呼吸微急。
这不是他看到那本书的世界,那可能是本同人,不是原本剧情。
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主角攻受,楚青笺和晏辞自然不会在一起。
……那原主呢?
他是,怎么样的?
夏稚年表情空茫,唇瓣上血色尽褪,指尖发颤。
“砰!”
尖锐的一声。
水杯被碰倒,重重砸到地上。
夏稚年打了个抖,惊醒抬眼,看见不少人被动静吸引,回头看过来。
“夏稚年?”
晏辞轻叫他一声。
夏稚年张着嘴小口呼吸,耳边嗡嗡作响,没听清,慢慢弯下腰,捡起掉到地上的杯子。
水洒了出来,漫到脚边,他隐约从倒影中看清自己的脸,惨白惶恐,惊惧难安。
这是他的脸,也是原主的脸。
他不知道原主这个角色到底什么时候死去,不知道原主最后的结局。
他甚至不知道,“夏稚年”这个角色,是否真的在真正的原文里存在。
……那他要怎么回去。
他要怎么,把原主的东西,还回去?
夏稚年茫然,止不住的颤栗,弯腰看着地面上的水渍,有些喘不上气,手臂压在膝盖上,长睫轻颤,咬住食指,在上面添了两个深深的牙印。
“夏稚年。”
手腕被捉着,略显强硬的将他手抽了出来。
晏辞握住他手臂,墨黑的眸子黑漆漆的,声音很轻,“不要咬。”
就这么难过?
夏稚年怔怔,杏眼有些空,看看他,再看看楚青笺,抿唇,慢慢将手挣脱出来,白着脸低声喃喃,“没事,没事。”
夏稚年没再说话,也没再看他们两个,背对着趴在桌上,看着摊开的作业本上歪七扭八的字,撕掉了嘴上一块死皮,惶惶焦虑。
这是原主的身份,原主的身体,原主的生活。
要怎么……还回去。
“……夏稚年。”
晏辞垂眸,看边上少年止不住的轻抖,浑身无措的样子,抿唇,心口闷闷缩了一下,有些心软,还有些止不住的嫉妒。
炙热火焰燎上心尖,灼的他恨不得把人找个地方藏起来。
谁也见不着才好。
抬手摸了摸他脑袋,晏辞盯着他,声音很轻,“既然想把我和楚青笺凑一起,那应该不喜欢他了啊,为什么这么难过。”
仓皇不安的样子。
夏稚年没应声,蜷缩在桌边,轻轻颤了一下。
晏辞墨色的眸子黝黑,深不见底,扯扯嘴角,缓声安抚,“不说也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
总归他不会放手的。
一个下午,夏稚年脑袋里乱糟糟的,伏在桌上乱七八糟的想穿书后的事情,又想到穿书前,思维混乱,耳边嗡鸣。
隐约听见有人叫他,和他说话,他也没听清,不做回应。
到了放学才勉强撑起身,扶着桌子站起来,垂着眼摇摇晃晃往外走,等出了教学楼,才发现边上有人跟着他。
夏稚年回头,看见一张清隽的脸,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没什么表情,温和淡去几分,不错眼的看着他。
“你跟着我做什么。”
夏稚年停下脚步,半天没说话,嗓音有些沙哑。
晏辞低头看他,总觉得少年的状态有些不对,便跟着出来,声音平稳和缓。
“顺路而已。”
男生迎着斜阳,自己的影子落到他身上,夏稚年抬眼,思维反应有些慢,歪歪脑袋,忽然想到什么,轻声问他。
“你是难受吗?”
晏辞瞧他,顿了顿,“没——”
话音未落,怀里忽然蹭进来一副微凉的身体,愣了一下。
夏稚年轻轻贴近,抬手拽住晏辞衣服,慢吞吞将脑袋抵到他肩上,额头蹭过脖颈,鼻息间尽是清淡香气,眼睫颤动。
“摸吧……哪里都可以。”
“……夏稚年。”
晏辞语塞,微微蹙眉,望向怀里少年。
那种说不清楚的虚无感再次爬上心尖,明明人在怀里,他却有种抓不住的空荡感觉。
楚青笺是直男,没法将他和楚青笺凑一起,仅此而已,打击就这么大?
这说不通。
晏辞舌尖抵过牙根,掩去眼底汹涌而出的不解和妒火,安抚的揉揉他脑袋,将人从怀里弄出来。
夏稚年琥珀色的眸子像蒙了尘,反应很慢,“不摸了吗?”
晏辞盯着他看,眸色黑沉,“我不难受。”
夏稚年垂下眼。
“……好。”
他继续往校门口走,晏辞跟着,看他上了夏家司机的车。
车门关上,防窥玻璃严严实实的遮住少年身影,车子启动,很快消失在远处。
晏辞远远看着,还是觉得不对劲,想了想给江鸢去了个电话,让多看着一点。
小儿子这会儿还没到家,江鸢有些疑惑,“是学校里发生什么了吗?”
秦绪开着车已经到了,晏辞指尖轻点两下,眉头皱着,将事情照实告知。
江鸢叹口气,“好,我知道了,谢谢小辞。”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鸢明显看出小儿子的不对劲,垂着头不言不语,安静的过分。
“年年。”
江鸢有些担心,柔声叫他。
夏问寒和夏鸿遇已经听江鸢说过,这会儿也纷纷朝那头看过去。
江鸢不好直说已经知道学校里的事,怕激到他,只坐近了点,温柔询问,“怎么不高兴啊,是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想让小儿子自己说,说出来也能好受点。
夏稚年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杏眼,抿唇,轻声道:“没有。”
江鸢声音轻柔,带着关切,“那怎么这么不高兴啊,和妈妈说说好不好。”
……妈妈?
这是原主的妈妈,不是他的。
夏稚年指尖蜷了蜷,愈发低下头去,咬紧牙,掩住心里的酸涩。
“年年。”
江鸢有些忧心,“妈妈知道你被爸爸妈妈弄丢十几年,和我们不亲近,生我们气,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是一家人,有事情可以和爸爸妈妈说呀。”
“你哥虽然性子冷,可也是关心你的。”
“年年,你之前活泼了不少,爸爸妈妈都很高兴,不要把事情都憋在心里,说出来好不好。”
耳边声音轻柔,像是想告诉他,家人都在,会帮他,会安慰他,可夏稚年却愈发打了个寒战,心脏像被揪住,难以呼吸。
他不是……
不是那个孩子,不是丢了十几年又被找回来的夏稚年。
他仓皇摇头,眼睛红了一圈,垂着脑袋,指尖深深嵌进掌心。
“我、我先上去了。”
夏稚年起身上楼,飞快回到房间,关上门,抬手抹了下眼睛。
之前看的可能是本同人,他不清楚在原本的剧情里“夏稚年”是生是死,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夏稚年”这个角色的存在。
他不想抢别人的东西,不想霸占原主的身份占据他的一切。
或许原主没死,意外穿进他的世界,也正急着想回来呢。
两个人就是两个人,即便是一样的姓名长相,时间久了,总有人能看出不同。
与其等有一天被发现,被知道他占了夏家小儿子的身体,被厌恶,被指责,还不如趁早解决。
他坐在床边,眼睛潮湿泛红,唇色却白,碰到袖口里硬质的长条形东西,往前推了推。
一点锋锐寒芒露出袖口。
是他刚刚偷拿上来的水果刀。
原主车祸濒死,他穿了进来,想不到怎么穿回去,便把走剧情当成唯一的稻草。
现在这根稻草沉入了水底。
夏稚年咬紧牙。
……或许一样的状态能再回去,把原主找回来。
能成就成,不能的话……
夏稚年眼底微空,把刀抽出来,锋利的刀刃贴着皮肉藏在袖子里,擦出几道竖着的血痕。
“年年?”
门倏地被推开,江鸢声音出现,惊雷一样砸进他耳朵里。
夏稚年蓦地惊醒,飞快将水果刀藏到枕头底下,略带惊慌的回头看去。
江鸢站在门口愣住,她刚刚敲门,怎么也没人应,有点不放心就开门进来了,结果看见……
小儿子藏起了……楼下找不到的水果刀?
手腕上几道红痕清晰。
江鸢表情一变,手指撑着门一瞬间用力到青筋鼓起,又生生压下来稳住,努力放缓声音,轻声道:“年年,妈妈切了水果,要下来吃一点吗?”
夏稚年眼睛很圆,仓皇失措的看着她,挡住藏了东西的枕头,浑身绷的厉害,微微发抖,摇头,“我、我不吃。”
她看见了。
江鸢试图往里走近,夏稚年红着眼眶慌乱退了一步,“我、我要,睡觉了。”
夏稚年慌得厉害,脑袋嗡响,又疼又乱,猝不及防上前几步将江鸢轻推出去,一下关上门。
“年年!”
江鸢力气没他大,蓦地被关在门外,里面传来反锁的声音,带着一点钥匙叮当声,睁大眼轻声拍门,动作不可控制的有些急促,“年年,有事出来说好不好。”
“妈妈,妈妈想看看你,年年。”
夏稚年打了个抖,将钥匙塞进钥匙孔,再关上反锁,呼吸微急。
不能让夏家人看见。
他们会担心。
不能,不能让他们看见。
门被拍动,江鸢的声音焦急响起,夏稚年脑袋很乱,慌张掀开枕头拿起下面的水果刀,在房间里东翻西找的想找地方藏起来。
江鸢在门口出了一身冷汗,回身喊夏问寒和夏鸿遇上来,两人听她声音急,匆匆而至,还带着另外一个清隽男生。
晏辞皱眉,“江阿姨,夏稚年呢。”
他回去后想到放学时候抱上来的年糕团子,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夏稚年不喜欢别人碰,那会儿却说……摸哪都可以?
他莫名不安,开车过来,刚好碰上江鸢喊人。
江鸢言语急切,声音微颤,“小寒,去拿备用钥匙,年年,年年……藏了把水果刀。”
水果刀?
晏辞表情遽然冷下去。
夏问寒拧眉迅速拿了钥匙上来,却塞不进去,门锁里面被另一把钥匙堵住了。
夏问寒表情一沉,当即想踹门,被江鸢拦住,“会不会刺激到他。”
晏辞眉眼阴沉沉的,温和淡去,声音冰冷,“踹开,现在不是刺激不刺激的时候。”
他上前,直接一脚踢上门。
门板发出咚一声巨大的闷响。
夏家别墅的锁自然都是挑贵的买,晏辞两脚下去,金属锁有些变形,却还关着没打开,但门锁位置的木板生生断开。
门被粗暴推开,晏辞迈步进去,一眼看去就是里面少年踩着凳子,手里攥着根垂出去的绳,一脚踏上窗台边缘,准备往外跑。
“夏稚年!”
“年年!”
夏稚年被巨大的动静吓一跳,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戾气翻涌的眼。
晏辞?!
掌心濡湿,心脏飞快跳动,他来不及多想,将另一只脚也踏上去。
晏辞表情可怖,牙根咬的尖锐作响,飞快过去,一把扣住他腰,力气大的恨不能将人捏碎了按进骨头里。
“唔,你松手。”夏稚年闷哼一声,眼睛湿漉微红。
“夏稚年!”
晏辞死死抓着人,将人从窗台上拽下来,单手扣进怀里,另一手拿过窗边的绳子,迅速将他两个手腕绑在身前不许他动。
夏稚年慌了一下,僵硬挣扎,“晏辞,你干嘛。”
“手腕,他手腕!”江鸢惊呼一声。
少年手腕被绳子勒着,右手古怪凸起来一块,晕开血色。晏辞拧眉解开点绳子,抽出里面藏着的水果刀,表情阴的可怕,抬手扔远,看眼伤口重新给他绑起来。
“唔。”
夏稚年睁大眼,眼睫上还沾着几颗水珠,被人整个抱起来,摁住不让乱动,“晏、晏辞。”
晏辞咬牙,浑身凶戾,黑漆漆的眸子看他一眼,单手托着他,另一手按住他后脑,将人摁到自己肩上,不让说话。
“……唔。”
晏辞扯扯嘴角,抿唇,声音里依旧带着点散不去的冷,努力试图冷静一点,“江阿姨,夏叔叔,人我先带走了。”
夏稚年在他肩膀上磕的牙疼,睁大眼,试图抬起脑袋,晏辞单手给他按回去。
夏问寒眉头紧紧皱着,“带走,他家就在这,你要带哪去?”
“你们看不住他。”
晏辞手上收紧,视线扫过夏家几人。
江鸢心慌的很,看眼被箍着动弹不得的小儿子,再看看远处地上的水果刀,一声不知道该不该让晏辞把人放下来。
“小辞,学校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晏辞抿唇,“就是电话里和您说的那样,知道楚青笺是直男,然后就有些不对劲。”
夏稚年:“……”
夏稚年不动了,慢慢放弃抵抗,垂下眼。
晏辞又问问回来后他们和夏稚年说了什么,可确实没说几句话,只以家人身份关心几句,小儿子眼眶就有点红,偷拿了水果刀跑上去。
两边一合计,都觉得事情不对,不清楚怎么就到要拿刀翻窗的地步,问夏稚年,可他又不说话了,蜷着身子,脑袋埋在晏辞颈窝里,一言不语。
晏辞感觉颈窝有些潮湿,抿唇,还是生气,在他手腕上多缠了两圈。
江鸢看小儿子在晏辞怀里还挺乖的,心有余悸,“小辞,你带着年年在这住一晚吧,别往外走了。”
晏辞蹙眉,犹豫片刻,还是拒绝,“算了,学校里有刺激,家里可能也有,我带出去,过两天再送回来。”
江鸢思量再三,看着那把水果刀还是有些胆颤心惊,咬咬牙,“……好,那、那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去吧。”
夏问寒出声打断,拍拍江鸢肩膀,“我去盯着。”
晏辞没再拒绝,夏问寒带上了家里的医药箱,下楼开车。
晏辞把怀里少年塞进后座,自己紧跟着坐进去,夏问寒将车门落锁,把药箱递到后面。
夏稚年坐在边上,看看门窗紧闭的封闭车厢,再看看一边解绳子,一边握着他一只手不放的晏辞,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鼻子酸酸的。
垂着脑袋,额发遮住眉眼,遮住微红的眼眶。
晏辞低头看他,目光微凉,将他两个手腕拎起来看,好在没有什么太深的伤,只有几道竖着的浅痕,应该是把水果刀藏袖子里,动作间被锋刃划出来的。
脸色很冷,给他处理了伤口,包上纱布。
指尖探进少年发根,手指收紧,强迫他抬起头,一眼看去,红通通的眼眶格外清晰。
晏辞咬住颊侧软肉,声音低沉,冷冷看着他,“哭什么,我还没哭呢。”
夏稚年:“……”
夏稚年抹把眼睛不说话,脑袋扭一边去,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离开刚刚情绪剧烈起伏的地点,他确实冷静不少,可魂也像被抽没了,愣愣的,垂着脑袋发呆。
晏辞冷呵一下,扣住少年腰,手臂用力,轻松将人抱起来,搁自己腿上,夏稚年一低头,正正好对上那双墨黑的眸子。
夏稚年:“……”
夏稚年再扭头,晏辞给他下巴掰回来,声音冷淡,“来,不说话,发呆,那乖崽看着我发呆吧。”
夏稚年:“……”
谁是你乖崽。
夏问寒开着车,从后视镜往回看一眼,拧眉,冷冷咳嗽一声,“系安全带。”
晏辞:“……”
夏稚年:“……”
晏辞又给他抱回去,系上安全带,夏稚年恍惚以为自己好像残废了,但情绪渲出去了,脑袋里就有点空,没力气挣,任由他抱了。
到了城郊晏辞那幢别墅,车停下,晏辞单手抱着人上楼,给夏问寒简单说了几句别墅布局。
“夏大哥自己选间客房住就行。”
然后夏问寒眼睁睁看着晏辞把弟弟抱进了主卧,而他弟弟毫不反抗。
夏问寒:“……”
夏问寒狭长的眸子凉嗖嗖,选了间最靠近主卧的房间。
天色已经黑透,夜幕笼罩,郊区人少,夜晚便显得格外静谧,只有一点虫鸣鸟啼。
情绪起伏很费精力,晏辞把人放在床上,去药箱拿新纱布的功夫,一回头,人就已经闭着眼睡着了,呼吸浅浅。
……睡着了倒是挺乖的。
晏辞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目光扫过少年裹着纱布的手腕,眸色暗了不少。
上回把年糕团子带回来,年糕团子没洗澡,还想着下次一定要放水里洗干净,换好衣服,现下算是白扯了。
刚好手腕有伤,不能碰水。
明天再说吧。
晏辞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不是装睡,不会突然醒,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和外面夏问寒说了几句,回到主卧。
少年蜷缩着身子,眉头轻皱着,也不知道在梦些什么,呼吸略显急促。
晏辞垂眸看他一会儿,依然是疑惑到底什么刺激到了他。
如果说是楚青笺直男,没法和他在一起,追了这么久白费力气难过崩溃,可少年既然已经想把他和楚青笺凑一起,那楚青笺喜不喜欢他就并无所谓。
问题好像是出在,楚青笺是直男这一点本身。
还有回夏家后江阿姨的几句安慰询问。
……可为什么呢。
问题到底在哪里?
少年睡得不安稳,身体蜷缩的厉害,晏辞轻轻蹙眉,躺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拍拍他后背。
夏稚年眼前晕乎乎的,像蒙着一团团的云雾,“砰”一声巨响,像是车祸发生时的恐怖动静,云团散开,变成三个模糊的身影。
一男一女两个挺年轻的人,还有一个小孩儿,通通看不清脸,声音愤怒。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小年,你身体不好,怎么会活下来的呢。”
“为什么要抢别人的东西。”
“抢别人的生命。”
紧跟着云雾变化,出现一张分外熟悉的脸,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怒火翻涌。
“那是我的父母,我的大哥,还给我。”
乱七八糟的声音交错。
“拿了别人东西是要还的。”
“年年,妈妈在呢。”
“我的妈妈,我的妈妈!”
“还回去!”
……别人的东西。
“唔。”
夏稚年蓦地惊醒,头疼欲裂呼吸困难,咬住食指,浑身冷汗津津。
空气好似凝滞,他坐起身,有些喘不上气,眼神茫然,眼尾氤着红,捂捂憋闷的胸口,下床,跑到窗边推开窗,艰难喘息。
“夏稚年!”
“你又干什么。”
低哑声音传来,手腕遽然被攥住,大力往回一拽。
晏辞听见点动静,睁眼就看见少年趴在窗户边,半边身子探出去,瞬间清醒,心头一冷。
夏稚年踉跄一下,捂着胸口,呼吸很浅,慢慢躬下身呼吸,身上没力气,撑着胳膊滑坐到地上。
晏辞顿了顿,蹙眉,扶住他,“你的药呢。”
夏稚年缓慢摇头,食指上牙印很深,缓了几口气,轻声道:“没事,没事。”
晏辞半蹲下身,瞧着脸色苍白的少年,心口闷闷抽了一下,还有点使不上力抓不住人的烦闷不虞。
明明人就在眼前。
可就是有种摸不着抓不住的虚无感。
“夏稚年。”
晏辞轻叹口气,放轻声音,摸摸他脑袋,“到底怎么了?”
藏着什么秘密,这么难过。
头顶上掌心温热,声音轻和,夏稚年鼻子泛酸,眼眶瞬间红了,缓慢出声。
“……晏辞。”
“嗯。”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对你的病有用的。”夏稚年红着眼看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晏辞抬眸,“车祸后,医院捂你眼睛那次。”
“之前呢?”
夏稚年眼角湿润,声音很轻,模样几乎有些小心翼翼。
晏辞盯住他,声音低缓,“之前不一样。”
“之前也碰到过,但和别人没有不同。”他道,“车祸后开始不一样的。”
夏稚年翻了翻原主记忆,货车过来前原主扯上晏辞的手,被晏辞甩开,回眸看过来的一眼,冰冷厌倦,满是不悦。
也就是说,这个特效药身份,不是原主的。
不是他抢来的。
夏稚年垂眼,脸上冰凉液体滑落,心里堵的厉害,声音染上哭腔,轻轻道:“那你……抱我一下吧。”
他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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