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阴雨绵绵,发灰的天边披上了一层黯然无光的薄纱。
天边最后一缕光亮即将离去,二人骑在马上,最后的光弱弱的照在他们身上,终究留不下清晰的影子。
离别终将到来,这里是进京的最后一个小镇。
天色渐晚,二人决定在这个小镇度过最后一个夜晚。
苏清月一身素服淡雅,如墨的长发悠然披在肩膀,晚风清凉,发丝随风飘动,她安安静静的,眉目淡然,说不出情绪。
而姜离此刻心情无比复杂,说不清是不舍,还是不愿进京,亦或是别的原因。
小镇上行人稀疏,只有客栈那边偶有几个外地游人进去,错落有致的小屋略有些破败感,经历了风吹雨打却无人打理,导致整个小镇都有些孤零零的。
大概是离京城近,能进城的都进城了,不能的进城的去了更远的地方。
路边恰好有个卖糖葫芦的,苏清月叫住人:“老板,给我一串糖葫芦。”
老板年纪稍大,他弓着佝偻的身子背着糖葫芦,忙取了串递给苏清月:“姑娘,你的糖葫芦。”
“谢谢,多少钱?”
“两文钱。”
苏清月欢喜的接过糖葫芦,给了老板两个铜板。
苏清月目送老板离去。
手里的糖葫芦晶莹透亮,外层的糖衣散发着丝丝的药香味,几颗山楂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在等着苏清月的品尝,但她并未吃下,而是送给了姜离。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民间赠礼,姜离有些犹豫。
他刚想开口拒绝,苏清月坦然道:“给你吃的。”
姜离还从未吃过糖葫芦,他小时候馋,但皇帝不让,长大后又嫌这东西格调太低,手里拿着太憨了。
姜离心里跃跃欲试,但面上还是再三犹豫后问:“做什么给我?”
苏清月眼里冒着精光,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开着玩笑道:“给你吃的,我买它是因为长得好看,但我不爱吃这个,你到底要不要?不吃我扔了哦?”
她把糖葫芦举起来,作势就要扔掉。
“我要!”姜离一个垫脚,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糖葫芦。
拿到糖葫芦,不等苏清月反应,他已经啃了一颗含在嘴里,糖浆的香甜混着山楂的酸,口腔萦绕着丝丝的药膳香味,留在口中久久不能散去。
这糖葫芦不仅外观可爱圆润,味道也不错。
姜离嘴里吃着,全然忘了自己是出来做什么的。
“你不会从没吃过吧?”苏清月突然开口。
姜离嘴里还含着糖葫芦,小脸一边微微鼓起一个小包子,眼神有些迷离,他不理会苏清月的疑问,自顾自的吃完一颗接着一颗,像个小孩子吃独食被抓了似的把脸转到一边去。
不让苏清月看。
苏清月感觉自己像个抓偷吃小贼的大贼一样。
索性都是贼,何必去打扰另一个贼。
苏清月默默退后,在街边漫步。
晚风微凉,天色还未完全黑下去,晚风细腻轻柔,带着炎夏燥热的暖风,悄悄的吹过小镇。
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闯入了苏清月的视野,那人一身麻衣长衫,似是书生打扮。
苏清月立马打起精神。
想要追上去一探究竟,顺便好算算账。
才走两步看见还在沉浸在糖葫芦里的姜离,她拍了拍姜离道:“你吃完了先回客栈,我出去办点事。”
“啊?你要去干什么?”
姜离一脸茫然,她事情来的突然。
苏清月不等姜离追问,朝着身影的方向追了上去,最终消失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
姜离有些莫名其妙,嘴里含着糖葫芦,手里拿着根棍子,追着后面大声问:“嗯?喂!苏,清月……你去哪儿?这么着急……”
苏清月:“……”
这里早已经没有苏清月的身影了。
这巷子年代久远,青石地板上爬满了青苔杂草,雨后的地面积满了坑坑洼洼的小泥坑,有的墙面还裂开了几道狰狞的缝隙,破败不堪的房子在这常年的风雨飘摇中已经摇摇欲坠。
都是不能住的房子,光看着便忍不住退避三舍。
苏清月跑这里面去做什么?
姜离一踏进小巷,就嫌弃的垫着脚尖,蹦蹦跳跳的小心翼翼避开这些杂草和泥坑,良久后才缓缓进了巷子。
但苏清月不知道往那边拐了弯,已经不见了身影。
“苏清月!!”姜离大喊。
没有回应。
想到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万一遇上歹徒……
这巷子里这么安静,这天又快要黑了,里面会不会有鬼?
听说这种孤巷很容易招鬼的。
万一里面有点别的,狼或者野狗什么的,她那么娇弱,肯定会害怕的。
对,她一个人肯定会害怕的。
姜离顿时心中一急,便也顾不上脏不脏了,踩着泥泞就往巷子里找。
这巷子看着巴掌大的地方,但弯弯绕绕,邻里乡间的各种一样的小屋聚集在一起,加上地上的泥坑一踩进去。
整个人都跟踩了屎一样软绵绵的,能一直淹没过脚底,这种脚底的触感让人浑身都酥麻酥麻的。
再抬起时又会吸附在脚底上,迟迟拔不出脚。
苏清月需要克服这小镇脏兮兮的,黏糊糊的泥泞。
但前面那人似乎更加嫌弃这黏糊糊的地面,走的极慢,苏清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跟上。
直到拐了好几个弯子之后,巷子外传来姜离非常不合时宜的叫魂声。
完了!
苏清月心里大喊。
那人显然也听到了,他猛地刹住脚步转身回头,便看见身后不知何时一直跟着自己的苏清月。
他慌张道口齿打结道:“苏,苏清月?你……”
他脑子飞快反应,转过身撒腿就跑,但他本身动作笨拙,还背着包袱,加上地上的泥泞相助,他险些滑倒在地。
苏清月冷笑,不忙不忙从地上捡起两块尖锐的小石头,朝那人膝盖处用力砸过去。
“啊!!”他腿上吃痛,又被泥泞滑了一下,直接摔趴在地。
宋安仁在地上打了个滚,直面苏清月,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苏,苏清月?你,你怎么在,在这里啊?”
苏清月不慌不忙,笑容温和,和以往一样的温柔恬静,她柔声问:“安仁哥?你还记得我呀?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那我可是会伤心的。”
她故作委屈,细眉微蹙,天真无邪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诡异。
宋安仁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
他强装镇定,掸去了身上的灰尘,一身破布长衫,布巾挽发,样子有些狼狈,但柔美安静的五官总能呈现出一副文弱书生,翩翩公子的形象。
他便是用这幅模样,骗了苏清月好些时日呢。
他假意赔笑道:“清月,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苏清月懒得跟他装模作样,直截了当的问:“安仁哥,是不是你拿了我的行礼呀?”
“那个……我没拿!”
“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你拿的!可是我身上没有钱了,安仁哥,怎么办呢?我们说好要一起进京的。”
她将目光转向宋安仁手里的包袱。
苏绣的百合花锦缎,还有两个黑色的小破洞,是火灾里留下的,也是苏清月用来打包袱的一块布。
宋安仁注意到苏清月的目光,忙做贼心虚的包袱藏到身后。
苏清月一步步逼近,眼里的温柔散去,冷冷的盯着宋安仁道:“安仁哥,这不是我的包袱吗?”
她声音极冷,低哑的声音像索命的恶鬼。
宋安仁咽了咽口水道:“我,清月,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办法,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的钱根本就不够进京的,我……啊!!!”
他还未说完,苏清月突然快步上前,生生折断了他的右手手腕。
双手陡然脱臼疼得他冷汗直流。
苏清月淡定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帕子,强行将他的声音闷在了嘴里。
“呜呜……”
“吵死人了。”
苏清月一手捂着他的嘴,将人踢到墙角。
宋安仁不肯束手就擒,只好步步后退躲闪着。
他拼尽全力去挣扎,想要抽出手,但苏清月那双手却似钳子紧紧扣着,怎么也抽不出来。
他脑子一转,便想使个阴招,抬起膝盖就要往苏清月腹部去踹。
苏清月反应迅速,抬手便是一个手刀劈到他膝盖上,宋安仁顿时痛到五官扭曲,嘴里又说不出话。
苏清月这才满意的笑了笑道:“哎~为什么要背叛我呢?我都说了会带你进京的,你看,我这不是也来了吗?”
她脸上的笑容不减,乖巧温婉的脸上有些漫不经心。
她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有些可怜的柔弱感。
宋安仁心惊胆战地盯着她,整张脸都已经被憋的通红,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赶紧消失在她眼前。
“清月!苏清月!!清月!”
姜离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
苏清月不能再继续纠缠,拿了包袱就放开了宋安仁。
可打开一看顿觉失望,包袱里只剩下了一根鞭子和腰牌,还有两锭银子,原本的金银首饰,行路盘缠全都没了。
还有几件破不溜丢的麻布衫。
苏清月拿出外祖父的令牌,仔细翻看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凉凉的道:“这块令牌,你不配拿着。”
宋安仁倒是不傻,外祖父是朝廷命官,带着他的腰牌一路能省很多麻烦,再者有了外祖父的关系,日后在京城赶考也更容易被朝中人注意到,可提前打通朝内的关系。
可惜他打错算盘了。
苏清月拿了自己的东西,其他的都扔了。
“苏清月!这是我的东西!”
宋安仁看着自己的东西都被扔了,心里都疼坏了,心知自己逃不掉,索性翻了脸。
自己一个大男人,还能被个女人吓得尿裤子不成。
以后若是说出去恐怕都没脸见人。
他从地上爬起来,艰难的站在苏清月面前低吼:“苏清月!你到底要做什么!钱就是我拿的,你要怎么着吧?”
苏清月淡然道:“安仁哥,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对吧?你偷了我的钱,还骗我的感情,我总得讨回来是不是?”
宋安仁心里发苦,早知道她这么难缠宁愿当初没有卷钱走人。
谁知道这苏清月表面是个小白兔,内里是个母老虎。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
他也不装了,朝着苏清月冲过去。
苏清月想着这里四下无人,不如趁机揍他一顿。
她提起拳头,抬起脚,把宋安仁逼到墙角。
拿包袱布包着他,专门朝着皮厚肉糙的地方又踢又打,再从宋安仁身上扯了快布捂着他的嘴,活生生把宋安仁的喊叫声闷在了嘴里。
打得宋安仁有痛喊不出,简直太磨人了。
直到苏清月打得累了,这才停下来笑盈盈的:“哎~我累了,怎么办呢?要不我放了你吧?”
宋安仁顿时如蒙大赦,激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苏清月故作怜惜的叹了叹气,起身放人离开。
宋安仁一咕噜就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的要逃走。
“站住。”
才走两步,苏清月就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宋安仁又面朝大地摔了个狗啃泥。
“以后不许再骗小姑娘了,知道吗?不然我还揍你。”
苏清月神色淡淡的,娇俏可人的小脸泛起薄汗,全然一副闺秀小姐在外游玩归来的娇俏淘气。
但此刻在宋安仁眼里,她简直比母老虎还母老虎。
他当即就竖起三指道:“苏清月!我保证不骗人了!我发誓!”
苏清月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欣喜的摆手道:“好,那我便放过你了,滚吧。”
“好,好!我滚!我这就滚!”
宋安仁说着麻溜的滚了。
生怕晚了一刻苏清月反悔,再被抓着打一顿。
“呵呵!”苏清月见他吓的屁股尿流逃走的样子忍不住在嘲笑。
“胆小鬼,我当你多大本事呢。”
苏清月暗暗翻了个白眼。
方才大打出手,苏清月此时有些凌乱,她好好理了理自己,拿了令牌,鞭子,还数了数银子,只剩二十两了,还给姜离好像也不太够,看来只能以后再说了。
还有那令牌,是外祖父的官令,能证明他的身份,姥爷当时随身带着,并未落在火海里。
这是姥爷最后的遗物,苏清月一直带着。
她十几年没回苏家,此次有了令牌正好自证身份,也省了些麻烦。
她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脸上恢复了那副纯真可爱的面容,又是一副大家闺秀的姿态。
天边最后一缕光芒也消失在山的另一边,傍晚来临,天色彻底昏暗下去,苏清月站在安静的小巷子里,此刻内心格外平静。
对了,她要赶紧回去,不然姜离会起疑心。
姜离?!
想到这里,她方才好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的,他应该没有跟过来吧。
苏清月闷头拐了个弯,便看见了拐角处的姜离。
!
“苏清月?”
苏清月一拐弯两人便打了个照面,还差点撞上。
苏清月忙止住脚步,心中升起一阵心虚,难道方才的事情他看见了?
“姜离?”苏清月故作不知情,一脸无辜的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姜离随口道:“刚来,方才见你跑的急,又听见巷子里似有人声,担心你出事所以来找你,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姜离说的毫无破绽。
苏清月盯着他,想找出他话语中的破绽。
这条巷子极深,就算循着声音,找人也没那么容易。
苏清月不疑有他,只道:“我没事,方才偶然见了故人身影,追过来才发觉是我看错了,走吧,天色不早了,这里怪吓人的。”
姜离道:“好,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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