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雨宫莲躺在床上,紧紧捏着手心的戒指。
半梦半醒之中,他来到了宝蓝的天鹅绒房间。
这里一切如故,唯一不同的是囚禁着他的牢门已经打开。他挣脱了心的牢笼,迈向未来。
可是,现在他却宁愿回到过去。
站在牢房旁边的拉雯妲停下了翻阅着书册的手,平静地抬起头。
“试炼已经全部结束了,束缚着你的枷锁也已不复存在。即使如此,你仍有想要问我的事吗?”
雨宫莲直接问道:“你知道弥生的下落吗?”
在找到那枚戒指之后,怅然之余,他更加坚定了要找到天羽弥生的想法。他有种直觉,这是她为他留下的唯一线索。
她一定在哪里存在着。
莲早就想到过来天鹅绒房间询问,但圣诞之后这里的门就一直封闭着,而今终于开启了,说明拉雯妲很可能能提供重要线索。
“天鹅绒房间与你的命运息息相关。你拯救了‘我们’和世界。既然还需要帮忙,我自然会尽力。”
拉雯妲正说着,莲听到背后传来响动。
“这里是之前那个蓝色的房间?”
“嗯,我记得自己是在房间里睡着了啊……”
“大家都在……?”
同伴们的声音由远及近。摩尔加纳蹦跳着跑到他身边,紧接着龙司他们也一脸茫然走了过来。
看来是拉雯妲把怪盗团的同伴都聚集到了天鹅绒房间。莲为众人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大家听到有关“弥生的线索”这几个字后,都炯炯有神地看向了拉雯妲。
视线中心的少女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
“有件事我必须提前说明。我同你们一样,并不具有与‘天羽弥生’相关的记忆。在倾听了你们内心的请求后,我才有所察觉,无意中在书里找到了一件来源未知的物品。我想这或许是‘她’留下的信息。”
是指她手中的人格面具全书?莲立刻将目光投向那本深蓝色的书。
“不过,从这条信息中我明确了一件事。”拉雯妲轻轻地抚摸着书的封面,“这件物品的主人所在之处是非人的领域,那里会发生一切难以预测的事,比你们之前所去的异世界要危险上千万倍,我说的危险是指——胆敢踏足那里的人,很可能有去无回。”
“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将线索藏得这么深。我认为从她的角度来讲,可能并不希望你们因此涉险。威胁你们的势力已经不存在了,如果就此回到现实,你们现在的平稳生活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意思是说即使忘记她也没关系?如果他们没有执着地追寻到这里,是不是她就打算让他们一无所知地迎来结局?
真是别扭啊。
从一开始,他的答案就只有唯一一个。
“我要去。”
少年低沉清透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中掷地有声。
“只要能找到她,就算是地狱我也要去。”
“哎,就知道我们的leader会这么说啦。”龙司摊了摊手,嘴角微微提起,“我们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而且我们都很在意她……我有种必须要见到弥生才行的感觉。”杏语气毅然道。
同伴们彼此望了望,都坚定地点了点头。
拉雯妲沉默了片刻,不再说奉劝的话语。她翻动了那本从不离手的深蓝色书本,摊开的空白页上静静地躺着一枚淡金色的羽毛。
“这就是这件物品。我从上面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莲想从拉雯妲手中接过来研究,但指尖刚触及,那枚羽毛便散发出更耀眼的光芒。细碎的光芒不断聚拢,在变换的光晕之中,渐渐化为人型。
漂浮在半空的少女一袭纯白圣洁的衣裙,美丽无暇的容颜与身后的光翼昭示着她非人的身份。
“这是阴影?不对,是人格面具?”
伙伴们都惊讶地望着,莲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吾名,贝雅特丽齐。愿为迷途之人,指引道路。”
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幽蓝的房间中,真不确定地问:“她是在说会为我们带路?”
“是要带我们去天堂吗?”祐介一本正经道,“但是,那是死后才能去往的地方吧。”
“等下,祐介,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说法也没错呢。”拉雯妲云淡风轻道,“你们做好准备了吧?”
“贝雅特丽齐”纤细白皙的手略微抬了抬,指尖凝出一团光球,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道光束便如离弦的箭般向他们袭来——
刹那间,刺目的强光遮掩了全部视线。
仿佛有无数的力道在身体里冲突翻腾,随即思维渐渐从躯体中分离出来,一点点地散开、又聚拢,周身的一切变得无比缥缈、轻盈,如幽灵一般摆脱了重力与束缚,飘然地升向高处。
雨宫莲睁开眼时,身体仍感觉晕乎乏力,轻飘得没有实感。身上已经换成了怪盗装,他下意识捏了捏手心,确认自己并没有变成什么灵体状态。
周围是东倒西歪躺着的同伴们。龙司揉着后脑勺抱怨道:“弥生那家伙的人格面具还真是和她一样粗暴,我差点真以为自己要进天堂了。”
“不许趁机说她的坏话啦,龙司……”杏停顿了一下,忽然双目圆睁,“等等,我们的记忆好像?!”
“恢复了啊。”祐介若有所思,“我曾描绘过弥生的容貌,她的轮廓在我脑海里相当清晰,现在反而觉得之前忘记了才是奇怪的事情。”
“唔唔,这里是有什么特殊装置,能让人能像计算机那样一键恢复磁盘信息吗?”双叶咕哝着。
同伴们关于弥生的记忆似乎都恢复了,莲却还觉得脑海里一团浆糊,似乎涌入了巨大混乱的信息量,一时无法整理好。
但迫切和渴望的心情又加剧了。
“不过,我们是到了哪里?”
众人勉强站立起来,很快楞在了原地。
这里完全超脱了他们的想象,和“天堂”沾不上一点边。
他们仿若被黑洞或是巨兽吞噬,处于一片极其混沌的虚空之中,视线所及之处如云雾一般暗沉变换着,“云雾”交错的裂隙之中透出一点微光。
雨宫莲回过头想询问“贝雅特丽齐”,但她牵起裙角,优雅地向他们微微欠了欠身,便达成了使命一般化为光羽消散了。
看来只能靠他们自己。
“这里好像不是普通的殿堂。”双叶利用人格面具探测了周围,“没有检测到除我们之外的反应。”
摩尔加纳东看看西瞧瞧,也丧气道:“目前的状况已经超脱吾辈的认知范围了。”
一言概之,就是毫无头绪。
“只能往前走了吧。”
“可是哪里是前方啊?”
“别问那么多,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先试试再说。”
“龙司的说法倒是没错,总之小心行动吧。”
莲不动声色地带头向前走去。即便眼前没有任何指引,他也不允许自己的脚步停下来。
这里没有任何方向可言,但却似乎无论哪个方向都可行。仿若鼓励一般,在他们所踏足之处,脚下绽放出犹如雪花一般清浅的光纹,形成了一条通带。
和印象空间的诡异阴森截然不同,此处的气氛平静、安详,感受不到任何敌意和攻击性,有的只是无止境的延续。
仿佛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不知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裂隙般的光层层叠叠地展开,视野由昏暗逐渐趋向光明。四处的景色有了变化,由光点聚成的透明物件毫无章法地散布着,散发着琉璃水晶般梦幻的光泽,像是支离破碎的工艺品。
祐介忍不住驻足观望,片刻后评价道:“如果以艺术品来类比,这里让我感觉像是制作者们各种情绪的糅合。”
“御狐又在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不过这里确实……咦?”双叶忽然精神紧张地东张西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我们靠近!”
终于有敌人要来了?众人摆好架势,屏息静气地等待着。
但昏暗的视野中,靠近过来的并非阴影,而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个白茫茫的虚像,看轮廓像是人型。
“他”如游荡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飘近。
【汝等在此迷路了吗】
雨宫莲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这样的字句。仿佛“它”并不是诉诸言语,而是直接通过脑电波交流的。和他类似,其他同伴们也纷纷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不等他们回答,“虚像”又仿佛读取了他们的想法一样,自我回答道。
【原来如此】
“虚像”看起来温和无害,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真不禁提问:“请问您知道有关这里的什么信息吗?还有,您是……?”
“虚像”如同听不见一般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传达道。
【这里许久未见汝等这般的存在吾甚感兴味】
【可否让吾试炼一番】
试炼?怪盗团还没明白过来“虚影”的意思,对方便微微抬手,转瞬间,几只被召唤出的阴影将他们团团包围。
“结果还是要战斗啊。”龙司无奈地甩出手中的武器。
“只要通过试炼就能前进。”莲镇静地按上面具,“上吧!”
那些阴影和怪盗团之前对战过的有所不同,它们并不具备邪念,周身缠绕着一股神圣的气息,像是纯粹在体验与他们交锋的过程。
但这样却更加不容小觑。战斗了几个来回,对方的战力没被削减多少,怪盗团这边反倒感受到了压力。
“真是难缠!”负责情报工作的双叶暗暗咬牙,她几乎找不到对方的破绽。
众人都努力战斗着,心里却感到些不妙:不会刚在这里的首战就失败吧?
雨宫莲不想再继续拉长战线,他瞅准机会准备召唤“义经”,“虚影”却突然像是心满意足般地收了手,包围着他们的阴影尽数散去。
【试炼结束吾已知晓了汝等的实力】
总觉得像是被放了一马?他们实在摸不清他的意图,这种感觉令人有些不爽。
莲则顾不上那么多,他迈前一步道:“你能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吗?”
“虚影”以手臂一挥作为回应,转瞬之间,他们的面前绽放出如烈日般刺目耀眼的光芒。
仿佛降临至了远古神代,巍峨屹立、庄严恢弘的纯白色神殿在日光中缓缓浮现,它的辉煌壮丽已无法用言语形容,流淌出的神圣威压令人近乎无法直视、唯有匍匐于它的面前。
但当他们被震撼到失身,不受控制地想要走近时,这副如梦如幻的画卷却如蜃景般慢慢地消散了。
“刚才那是……幻影吗?”杏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会不会是在提示我们要去往的地方呢?”春的说法得到了真的赞同。
“啊,多么美妙的场景,我还想再次看到!”祐介赞不绝口。
“唔,嗯嗯?”双叶忽然了发现了什么,埋头操纵起她人格面具幻化出的淡绿光屏,“有新的结果分析!”
“什么什么?”伙伴们都凑过去看,莲则被其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见不远处出现了通往上方的长长的阶梯,阶梯的上部被云雾所掩盖,看不清终点。
莲感觉内心仿佛受到了牵引,他不由自主地往那里走去。
阶梯的上方说不定——
莲加快了步伐,疾驰着奔上阶梯,但抵达终点时却让他失望了。
眼前铺展而开的平台上一览无余,空无一人。
伙伴们很快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们并没有责怪莲的擅自行动,而是好奇地打量着新场景。
这里的陈设像是祭坛,脚下空旷的透明圆台间断闪烁着繁复难解的符文,四面浮雕石柱流光四溢,环绕着祭坛中心突起的一块半透明的竖碑。
宛如深邃浩瀚宇宙中的一粒星光,竖碑幽静地散发着明灭不定的微光。
“好像刚才那个‘人’帮了我们,我这里分析到了一部分结果。中心的那个东西是——”双叶摆弄了一下面具,对着光屏一字一句地念出,“……全知全能之碑,通过那个能知道任何你想知道的事。”
杏愣了愣神:“诶?也就是说我们能找到弥生所在之地的具体线索了?”
众人连忙赶到碑的面前,但他们都没有动,而是将视线都投向团长。
雨宫莲注视着眼前半人高的竖碑,上面空无一字,他排除掉所有杂念,静静地将手放了上去。
【我的人生大概是毫无意义的。
在那件事发生的瞬间,我这么想。】
触碰的瞬间,他的耳畔仿佛有声音响起,清冷如山间的清泉与微风。
内心的躁动与急切渐渐平静下来。他闭上眼,沉静地聆听着。
【十岁以前,我的家庭是和睦的。至少,表面如此。
父亲工作很忙,经常不在家。我们交流很少。但我喜欢他在我端茶给他时露出的微笑,这样为数不多的记忆让我觉得很珍贵。
但是那天起,一切都开始改变了。
我清楚地记得。小学五年级的冬天,我因为突然发烧而从学校早退,被好心的老师送回家,在家里撞见了父亲正和一位陌生的女人纠缠着。
看到这副场景,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很快反应过来,搪塞敷衍地送走了不明状况的老师,又对那个女人说了几句话。
待我回过神时,父亲已经拎起外套,准备和那个女人走出家门。他不曾看过我这边,好像我是一件不重要的物品。
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刻,我意识到,父亲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家了。
我感到害怕,下意识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十分冰冷。
他终于回过头看我,眼神中只有不加掩饰的厌烦与嫌恶。
‘碍事的东西。’他这么说,然后甩开了我的手。】
雨宫莲蹙起眉,死死地捏紧了拳,白皙的手背上泛出淡青色的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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