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少女忍住惶恐胆怯,努力鼓起勇气抓住最后的一点希望,却被无情地一把挥开。
这样的场景如同浮现在眼前,令莲无法维持冷静。
周围的气氛同样沉重凝滞。
杏声音微颤道:“这是弥生的记忆?”
“……太过分了。”春不忍地转开视线。
“这样的父亲太糟糕了。”真叹了口气。
莲松开被大力握到僵硬麻木的手指,掌心已经被掐出了几道紫红的印子。他深吸了几口气,转过头去问双叶:“还有分析出什么新线索吗?”
“啊……嗯。我已经解析出了这里的构造。”
双叶垂着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将分析结果呈现在了光屏上。
放大的淡绿光屏上显示出了一个形似浑天仪的球体,数条圈形条带环绕包裹着同一个核心光球。这副图并非是静止的,条带与球体如同行星与轨迹般缓缓转动。
双叶指着最外围的条带道:“我们所在的地方在最外环,从这里可以感应到一部分来自于中心的力量。”
“也就是说那里可能是终点?”真问道。
“是的。”
“但是从这张图来看的话,我们所在的地方和那里并没有交汇点,一路上也没有看到其他的岔道。我们该怎么过去呢?”
“好问题!我也不知道!”双叶埋头操纵平板,“让我找找看有没有隐藏通道。”
莲对着光屏看了几秒,转身又走回祭坛中心的竖碑面前。空无一字的竖碑微光乍隐乍现,他再次触碰它,脑海中浮现出一串奇特的符号名称。
【pleroma】
普雷罗麻……?
他尚未进一步分析,骤然迸发的强烈光芒又席卷了视线,身体也像被穿透般轻飘眩晕。
再度能看清时,眼前的场景已有了细微的变化。
“怎么回事?我们被传送了?”龙司一脸懵。
摩尔加纳道:“是因为joker刚才触发了机关吧。”
双叶立刻分析,给出了结论:“和之前相比的话,这里算是向内的第二层。中心位置在第九层……唔,才刚刚开始呢。”
这是个好消息。虽然对这里的状况还一知半解,但他们已经大致摸清了方向。
众人即刻动身继续探索。
第二层的场景与前一层又有微妙的差异。如果说之前是颓废、无序、支离破碎的,这里便是无边无际的寂静与荒凉。
除了他们,周围不带一丝声响,仿佛失去了传递声音的介质。越是前进,越是有种一步步步入深海的错觉。
走了许久,他们再次遇见了“虚影”。
这次的“虚影”仍是看不清实体,只有若隐若现的轮廓和周身散发的光晕,但全然不像上一位那么温和。
【汝等是否虔诚】
【汝等是否已怀觉悟】
“它”庄严肃穆的气势仿佛压在脊梁上的重物,令人顿生臣服与敬畏,如同施然降临的考验,虔诚地守卫着此处的信条,仿佛但凡有狭隘之心,都会瞬间受到“它”的制裁。
雨宫莲的眼眸中毫无退却。他答道:“当然。”
“虚影”不回一词,扬手向他们发动了攻击。
这一次他们仍然应付得很辛苦。对方仿佛精力无穷无尽,怪盗团拼尽全力都很难给“它”造成损伤。
连续鏖战好几回合下来,就在他们都以为要输的时候,“虚影”却适时地收了手。
“它”静默地注视了他们片刻,周身的光芒愈发璀璨,轮廓却稀释淡泊了。当那股压迫感消失之后,怪盗团才确定“它”离开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卸了力。
“话说,这两次都不能算是我们赢了吧。”龙司喘着气,颇感挫败地说道。
“算了……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找到弥生,只要不被阻拦就可以了。”杏努力给大家打气。
“那些虚影的立场很奇怪,它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呢?”真喃喃自语着。
莲拨了拨凌乱的额发,尽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作为首领,他战斗中消耗了最多的力气,即使拼尽全力也微乎其微的成效越发预示着前路的艰难,更容易令人焦躁不安。
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瞬间便姿态如常。
“先前进吧。”
“嗯。我刚才看见了,那里是不是和上一层一样?”春指了指右侧,远处果然隐隐出现了阶梯。
众人登上了阶梯顶端。平台和前一次相仿,同样是祭坛的模样,中心也竖立着方碑,只不过符文和浮雕有所不同。
浮雕柱和脚底的圆台静静流散着幽蓝的光芒,就像是蔚蓝、深邃的海水。
明明是寂静平和的气氛,雨宫莲的心底却莫名感到不安。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再次将手覆盖在方碑上。
耳畔的轻吟声如同海浪温柔的起伏律动。
【在我的眼中,母亲是无可挑剔的女性。
她会做美味的食物,会用钢琴弹奏好听的乐曲,将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她的仪态端庄得体,面上时常带着淡淡的温和的微笑。
走在路上时,附近的邻居会因与母亲熟识而与我亲切地打招呼。
无论父亲多晚回来,她都不曾抱怨过,而是每日清晨在他出发前温柔地叮嘱他注意身体,并且递上丰盛的便当。
她与我说话时总是温声细语,淡淡地敦促我念书、睡觉、做好自己的事。
印象之中,我很少向母亲撒娇,因为她为了工作和操持家务已经很忙碌了。
所以我学会了忍耐,尽力地去做一个乖孩子。
但我好像怎么都做不好。】
雨宫莲眉心微拧,有片刻的晃神。提到弥生的“母亲”,他的脑海中隐约闪回了一些片段。
曾经在医院陪弥生的时候,他和那位母亲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印象和此刻的描述相去甚远。
他捏了捏手指,更加认真地听着。
【目击到那件事后,父亲依旧早出晚归,我没有与他打过照面。
只要一想到他的眼神和话语,我的内心就会感到刺痛。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回避思考这件事,内心恐惧着去幻想未来。
但我最担心还是母亲。
那件事发生的一周后,是平安夜。
安静的雪夜,窗外纷纷扬扬地飘落着雪花。
我和母亲坐在餐桌旁,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
母亲坚持要等父亲回来,可过了很久,他始终没有回家。
我没办法看母亲继续被欺骗的样子,于是我告诉她不要再等了,父亲不会回来了。
或许从我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母亲抬头看我。
“你在说什么?”
“我看见了……”
我没法说下去,也不敢去看母亲的表情。
母亲一言不发,我突然意识到。
她早就知道了。
我感觉到一阵荒谬又无力。
母亲如此尽力地维系着家庭,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父亲却弃之不顾。
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所能做的,只有坚定地支持母亲,站在她这一边。
我跳下椅子,走到母亲身边,小心地握住了母亲放在膝盖上的手,努力想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可靠一些:“没关系的,妈妈。还有我在……”
“没关系?”
母亲拔高了嗓音,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就像被电波干扰之后扭曲了那样。
“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松?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啊??”
我一瞬间懵住了。她拽住了我的肩膀,死命地摇晃着。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你说啊?”
我感到晕头转向。母亲逐渐变得歇斯底里,她重重地推了我一把。
摔倒在地时,我的后脑勺撞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听见了清脆的一声。
那双抚摸过我额头的温柔的手,此刻扼住了我的喉咙。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被困在这里!!你、还有他,你们全部都消失就好了!……”
后面的话,我听不太清了。
脖子被勒着说不出话,呼吸快要被掐断似的,眼前摇晃的视线模糊一片,意识渐渐远去。
恍惚之间,刺耳的电话铃响了。
母亲浑身一颤,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我咳了好几下,大片大片的空气重新被吸入肺部,咽喉火辣辣的疼。
电话是父亲打来的。他在当天向母亲提出了离婚。
当晚,我躺在冷硬的地板上,母亲的啜泣声遥远得恍如隔世。
我觉得很累很累,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脑子里空荡荡的。
要是时间就此停止就好了。
可是,只有死亡才会让时间停止。我没有死。
为什么我没有死呢?
明明母亲和父亲,谁都不需要我。】
雨宫莲的呼吸几乎要停滞了。
仿佛自己也被掐住咽喉喘不过气,他浑身被抽离了力气,膝盖一软,顺势半跪了下来。
莲闭上眼,将额头抵在方碑上,十指紧紧地扣在上面。
他的思绪和记忆都很混乱,心口和额角的神经像一遍遍被刀尖碾过。
那些记忆一定是犹如噩梦一般至死不休地纠缠着她。
所以平安夜的那天晚上,她才会那么害怕;所以“伪神”才会利用这些一遍遍地伤害她……
难怪这里的气氛像是寂静无声的海底,永远也不会受到打扰,却也隔绝了空气和声音,令人窒息。
“不会吧,这些……都是真的吗……?”隔了很久,龙司哑着嗓音问道,难以置信地问。
“不,这一定是骗人的吧?”杏的眼角微微湿润,“她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谁知道呢,人的感情太复杂了。或许弥生同学的母亲早已濒临极限了,因为日复一日维持的完美假象被打破,所以迁怒于她。”祐介摇了摇头,眼中难掩愤怒,“但即使如此也太过火了。”
“明明是最亲近的家人,却……”春咬了咬嘴唇。
真握着拳低下了头:“我真的无法想象被亲人做了这样的事……会是什么心情。”
双叶揉着眼睛道:“我有点、理解这种感觉,那时候我误以为自己被妈妈讨厌,痛苦的快要死掉了,弥酱一定更加……”
莲没有说话,如石雕一般静静地杵在那里。一旁的摩尔加纳眼尖地看到,面具背后少年的眼眶明显泛红了。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用按捺下来的平静语调说道:“去下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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