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谧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了朝阳宫,纤素见她脸色不好,路上一句话都不敢问。
宫里的消息传的速度就跟鸟儿插上了一对翅膀似的,阿谧留在长政殿与皇帝叙话将近两个时辰的事情不足半盏茶的时间就传得满宫皆知。
她似乎永远是那个打破宫中常规的人。
陈尚宫在她寝宫里候着,第一时间就向她打听,皇帝留下她都说了什么。
阿谧回想起前不久跟皇帝说的话,心里羞愧到恨不得逃出宫外去。
她不是圣人,也抱有私心,要为自己寻得一个靠山。
所以她告诉皇帝,如果非要在三位皇子里面选一个的话,她更希望是三皇弟沈简。
因为沈简和她在宫外就有过几丝交情,入宫之后,沈简也待她亲和,充满了善意。
皇帝就当着她的面,动手写起了传位诏书。
阿谧没有看清他在上头写了谁的名字,也不敢再问,兴许就只是象征性地问她一下吧。
毕竟事关重大,哪能听她几句话就定下人选,只怕皇帝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父皇仅仅只是跟我闲话家常,并没说其他的。”
阿谧对陈尚宫也保密了这件事,不愿与她事无巨细的交代,“我累了,今日谁都不要来烦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陈尚宫无奈,只得离去。
到了晚间,阿谧在床榻上躺了半晌却始终无法入眠,索性翻身坐上窗台,柔白的月光铺在身上,凉风拂面,吹散了脑海里些许的惶恐。
前不久高常玉被用刑后的凄惨还历历在目,她不敢赌,燕淮会不会做出更疯的事情来。
她可以拜托沈简送他们兄妹远走高飞,自己却连摆脱燕淮的念头都不敢有。燕淮如今虽没有一官半职,可始终是侯府世子,想要拿捏她简直易如反掌。
阿谧心如明镜,如今所拥有的皇帝的疼爱,不过是建立在谎言之上……
窗外响起了雨声,阿谧闭着眼睛,清凉的雨丝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片刻后,半边肩膀都被雨丝飘湿了。
远方似乎传来了几道悠长古朴的钟声,似近似远,在雨幕中听起来显得有些许沉闷哀肃。
阿谧朝窗外望了下,心中疑惑,宫闱重地,怎会半夜有钟声。
漆黑的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谧豁然转身,见是纤素抖着手推门而来,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望着她,犹豫着张了张嘴,始终没说出话来。
耳边回荡着肃穆庄严的钟声,阿谧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劲,心里仍抱有一丝侥幸,大声训斥道:“我白日里分明交代过你们,谁都不许来烦我。”
纤素的眼眶在黑暗中闪着盈盈水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扯着嗓子痛声大喊,“陛下驾崩了……”
阿谧如遭雷击,一下子从窗台上滚落下来。
摔在地上,却也感觉不到疼痛。
纤素连忙过来将她扶起,抱住她痛哭流涕,说道:“长政殿那边已经乱作一团,薛公公已经派人请了贵妃娘娘赶去稳住局势,其余各宫的主子也都动身赶过去了。”
“替我…更衣。”
短短几字,是阿谧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她直直赶往长政殿,还未到殿门,外面就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众人见阿谧红着眼踉跄着走来,纷纷不自觉让开一条甬道。
罗统领手执佩剑,如一座大山般稳稳守在门前,侍卫们以他为首,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阿谧淋着细雨赶来,发丝肩头上早已一片濡湿,她眼中划过一抹哀色,开口问道:“本宫可否进得?”
罗统领垂了垂眸子,如同上次一般侧身退让。
阿谧得以踏进殿门,回首时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罗统领没有回应,依旧铁寒着脸,坚守住自己的职责,除了陈贵妃和薛公公交代过的,其余人一律不许进出。
身后尽是嘈杂的吵闹声,阿谧一步步迈进殿内,才注意到往常稀松平常的一段路变得异常艰难。
梁柱上挂满了白绸,连夜里照明的灯台罩子都换成了白纱做的。
内殿传来陈贵妃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还有宫女内侍们的小声啜泣。
轰隆一声,惊雷声在耳边炸响,阿谧朝回廊外漆黑的夜幕看去,今夜又下起了倾盆大雨。
阿谧迈进殿内的时候,陈贵妃坐在皇帝的榻前,哭得险些要背过气去。
早上还曾言语和蔼、会佯怒发笑的皇帝,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龙榻上。
宫人已经替他整理好遗容,听薛清说,皇帝是在睡梦中安静逝去的,应当没有经历过任何痛苦,连嘴角都带着些许微笑。
“母妃,您也要顾惜自个儿的身子啊。”沈瑶也在旁边哭成了泪人,扶着陈贵妃想要起身,才发觉双腿都跪麻了。
阿谧手疾眼快地跑过去将两人都稳稳扶住,“当心!”
陈贵妃一边抹眼泪,一边靠在阿谧的身上悲泣道:“永嘉,你父皇没了。”
阿谧有些哽咽,“我知道。”
皇帝突然离世,对她来说,再难过也抵不过内心深处的内疚。
是她抢占了属于沈谧的身份。
眼下如果是真正的沈谧站在这里,皇帝在九泉之下应该会很欣慰吧。
“瑶瑶。”
阿谧忽的唤了一声沈瑶,她用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阿谧,“做什么。”
阿谧搀扶着陈贵妃虚浮的身子,言辞诚恳道:“带贵妃娘娘下去歇息吧。阿简呢,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在哪里?”
后边这句话一问出口,阿谧就觉得自己跟傻了一样。
皇帝驾崩一事过于突然,陈贵妃肯定是会第一时间通知沈简,不让其他人有可乘之机。
沈瑶朝偏殿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他和两位皇兄都在那儿,还有朝中几位父皇的心腹大臣都在。”
皇帝今早才写的传位诏书,肯定没有那么快经内阁三司传发下去。
无论传位给谁,只要另外两人咬死了圣旨不是真的,都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阿谧把陈贵妃交给了沈瑶,独自提步走向偏殿。
殿里的气氛正是剑拔弩张之势,阿谧的到来打破了僵局。
沈简、沈琏以及沈瑾,三人坐在一起,另有三位内阁大臣各侍一方。
沈琏和沈瑾异口同声地道:“你来做什么?”
沈简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进殿来,不要掺合进这件事来。
沈瑾的眼睛里掩却藏不住对阿谧的敌意,“此处正在商议国之大事,皇妹一介女流,还是速速离去吧。”
阿谧没有理会,只是紧紧盯着书案上摆放着的那道圣旨。
“今日早父皇拟旨时,本宫在场。”
这话如同向平静的湖面砸下一块巨石,殿里的人都惊了。
阿谧走向案边,纤白的指尖轻轻拂过展开的圣旨上遒劲有力的字迹。
……传位于三子沈简。
原来皇帝真的传给了沈简。
阿谧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三位年过半百的内阁老臣,他们面色各异,都盼望从阿谧口中得到他们想听的答案。
“这上面确是父皇的字迹和印玺,相信诸位都已经查证过了,何须再做无谓的争执。”
阿谧举起圣旨,让他们再一次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
“大皇兄,二皇兄,你们这些时日一直守着父皇,他是否属意三皇弟继承大统,你们心里一定都有数。他如今人还在前殿里躺着,尸骨未寒,你们就要忤逆他的安排?”
阿谧早上在长政殿里待了两个时辰的消息,早就传得满宫皆知。
她能提前知道遗诏的内容,他们也觉得不稀奇。
沈简清亮的眸子正望着她,心里如同被风拂过的清泉,忽的泛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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