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确实忙碌,虽然在易兰秋这里有做停留,但也只是说上几句话,便再次告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易兰秋独自坐在院里,将自己已知的讯息细细梳理了一番,大致得出了如下几道讯息:
第一,目前的战况是真的很紧张,以至于整个曹城的人都格外辛劳,时刻在防备着对岸修士的进攻。
第二,自己上辈子恐怕是一个两方闻名的危险人物,但曹城城主是一个好人,所以自己在曹城目前是很安全的。
第三,自己的救命恩人真的是一个为人特别好的大美人。哪怕自己天天在吃白饭、留在这也只会给他带来危险,他还是坚定地要庇佑自己,可见他不但人美,本领恐怕也十分高强。
易兰秋居于山带,常年见到的都是饱经风霜、忙于劳作的普通群众,看惯了茁壮成长的生命,却从未见过曹城城主这样看着就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他对这样的特别感到好奇,进而试探,慢慢地又想要更接近。
无奈救命恩人虽然人美心善,到底也是一座城的城主。且曹城不知为何人手极度匮乏,基本大些的事都需要城主或是烛觋亲自出面调理,因此易兰秋在内城窝了一个月,细细算下来,居然一共只见到了城主七面。
“你们城主真的好忙。”
易兰秋一无聊,忍不住就要找人说话。思来想去,他在内城最熟的就只有孚平和她的室友们,于是他又跑去找那些女孩子聊天。
“明明都是城主了,怎么还不能找些人帮忙干活呢?”
女孩子们自从得到自由的赦令后,就一直在忙着清点各自的行李。她们中部分不想离开曹城的人已经转搬去了外城专门隔出的新坊住,剩下的这些人刚刚得知不久后会有商队出发,因此都在议论应该要带什么上路。
在易兰秋到来后,她们便暂时转了话头,各自嬉笑着说道:“你这个野人,怎么什么也不懂?”
易兰秋听出这事里头还大有官司,态度顿时更谦逊:“我确实没与修士一起生活过,不太清楚修士们的规矩,只好问你们,还请你们不要嫌我笨才好。”
“油嘴滑舌的,真讨厌。”
“嗐,他年纪好像还不大,也能理解……所以你到底想问什么?”
“不问什么,就是很好奇,为什么城主大人总是这样忙碌。”易兰秋老实道。“不是说修士抓猎物特别简单,一只手就能抓十几个兔子吗?既然这样,大家应该不缺吃穿才对,为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厅里年纪小些的女孩已然尽笑倒在地上;几个年纪大些的虽未笑倒,却也不自觉挂了笑影,注视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友善的无奈。
“不是这样的。城池的管理和野地又有不同。我们的人更多、关系更复杂,出现的冲突也就更多、更麻烦。”
她们耐心地对他解释道。
“就比如你知道的要打仗的事:在正式交战之前,会有使者递信来,先客气地说明交战的原因、预计的时间,并且礼节性地劝降一番,之后才会真的打。然后他们打起来,一开始是修士们打,打到后面开始攻城了,咱们凡人就也可能要爬上城楼射箭、或是搬运灵玉去启动阵法……从送信回信到布阵战备,都是大人要负责、监管的事情。”
“不是还有烛觋吗?”
“烛觋……他说让你做什么事,你敢听吗?”
女孩子们脸上纷纷露出鄙薄之色。
“他就是没用的东西、恶心的色鬼。他那种人,恐怕不会真心派任务,只是想找机会轻薄人罢了……”
易兰秋敏感地发现,他的谈话对象们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连忙又换了话头:“可是只凭城主大人一个人的话,会忙不过来吧?”
“当然会忙不过来,因此我们已经与孚平说过,会留下来做帮手。”
女孩子中最年长的两位点点头。
“我们自幼学习文字和计数,此外我对建造略有了解,她在医术方面颇有建树。加上还有孚平和二十一,我们四个人一起帮助大人,城里的事相对会轻松一些。”
据她们所说,曹城的上一任城主是烛氏首领的孙女,但这位烛氏城主命途多舛,在三年前的一次游猎中迎头撞上了百花族大将姜羲的队伍,连同其亲卫葬身在了姜羲的枪下——按照修士们人均七八千年的寿命来看,这位城主只活了一千八百多岁,算得上是英年早逝了。
照这样看的话,其实修士的城池和易兰秋住的村也没差,同样是女性占主导地位才对。
不过这样想,为什么那位女子死后,再委派过来的会是一位废灵脉的男子,连带着给他的副手都是贪花好色、本领平庸的无能之辈?
难道上面那些人原本的打算,就是放弃曹城吗?
易兰秋用自己不太丰富的知识储备将事情细细一想,旋即脸色一白,不免担忧起自己救命恩人的未来。
从某些方面而言,易兰秋的担忧并没有错;但从另外一些角度来说,曹城城主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同他自己的性格缺陷也有着极大的关系——
他这个人没有亲友,被送进天池正是因为自身孤立无援,之后也是因着这份孤立无援被上头的人当作了弃子。然而在外人看来,此人的无亲还可归结于天意,无友,那就全然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的性格既冷且傲,虽然容貌生得美,却是碰一碰就冰人的霜雪,虽然不至于就冻烂了手,但突然被冰一下时难免觉得晦气。
美丽自然是好的,可是美且冷、又实力脆弱,那会得到的,多半便只有他人漠然旁观的态度。
其实若只是如此,曹城城主的处境也不过是不好过而已,可偏偏这世界上还存在有这么一种人,一种以摧毁为乐、以破坏为傲的人。
而最最不巧的是,他的身边,就存在有这样一位没有办法拒绝来往的、以将他揉搓成一滩污水为目标的恶人。
在易兰秋快活地与女孩子们谈天请教的时候,曹城城主正在自己的书房里默默坐着、用手指缓慢地抚摸刻满了字的石板,间或抓起右手边搁置的锋利刻刀,摸索着在字迹旁边刻上一点全新的批文。
他不能视物、仅凭触觉办事,工作的效率自然算不上高。烛觋从大开的房门走进屋中时,他手边摞着的石板简牍依旧有许多本,而此时窗外的日光已然褪色、不再酷烈明亮,已经变得缠绵且温柔起来。
“那个凡人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烛觋持灯朝桌边的人走去,熟门熟路地把手从对方发辫与脖颈的间隙里一递、一掀,将那如云的长发拨去肩侧,随后贪婪地看着对方笼在一段如雾素纱下的雪白脖颈:
“你在窝藏逃奴,素之徽。”
曹城城主在听见他说“逃奴”二字时停下了刻字的刀。
他抬起头,完全无视了烛觋摩挲自己颈部的动作,语气平静地叙述道:“他是野人,而非逃奴。”
他的容貌远看时,有如月色朦胧柔美,靠近了看,也有明珠美玉一般让人心折的魅力。
烛觋的手指不自觉间已滑向他的下巴、用两根手指抬起对方的脸孔,举着灯的那只手也不觉离对方的面容更近。
他忍不住啧啧称奇,几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人类能孕育出的容貌,举着灯的手也开始因为兴奋而发抖:“真的……我真的很好奇,好奇很久了——如果我把这灯里的油倒在你的脸上,你是会像那些凡人一样哭,还是会像修士一样气得吼叫?”
“暂时不要烦我。”城主说。“计划还没有列完。”
他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半分,显然心如止水,是不可能哭、也不太可能怒吼的。
没能得到自己希望的回应,烛觋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转而换了另外一个可能会激怒对方的法子:“哼。你说那凡人是野人,那我要是在他身上发现奴印,又该怎么说?”
城主置若罔闻,任由他揩油到自己的嘴角,只将脑袋一扭、继续刻画自己的公文。
调戏调戏不动,威胁威胁不成,烛觋恼羞成怒,终于决定放弃折辱的前戏,一步到位到自己最喜欢的部分。
城主的手中还捏着那支寸把长的刻刀,这东西拿来对付修士,兴许作用于己方的心理功效比实际起到的物理功效要更大些。
“停下。”
他果然也没用刻刀,而是举起左手、用抓着的石板抵住了烛觋的胸膛。
“我说,计划还没有列完。”
烛觋一只手抓着他素白的纱质罩衫,一只手扯住他外衣绣着流云的烟青布料,口中“嘿嘿”冷笑了两声。
“计划?你一个废灵根的破烂货,要不是老娘心疼你、想叫你心甘情愿些,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一城之主了?——计划?不如实话告诉你,按照上面的计划,你只要乖乖去送死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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