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霄说过,女人是要哄的,这句话的真谛宋戈现在才明白。
这话说完,这天上的浓云才慢慢散了,宋戈很小心翼翼地问:“金小姐,你知道……什么叫幻想症吗?”
“不知道,”金瑶没听过这个词,“不过听你的口气,像是在骂我。”
“不敢不敢。”宋戈摆手。
金瑶抿唇:“给我备一间房,我要休息。”
“你的意思,是要住店?”宋戈愈发谨慎地确认,这位金小姐一下说自己是杀神大气得很,一下又睚眦必较的,一下笑得温柔款款,一下又横眉冷对,这情绪,似乎不大对啊。
“我会给钱的。”金瑶一本正经地强调,她从小挎包里掏出十几张百元大钞,往宋戈手里一塞,“这些,够住些时候了吧。”
态度这么坚决,宋戈不好拒绝,主要是怕自己又说错了话,惹得她动怒,这位金小姐只背了一个挎包来,多半是当地人,若是当地人,知道宋戈之前的一些事倒是不足为奇,这镯子也可以理解为是宋戈放在山神庙前被人拿了,兜兜转转又到了这位金小姐手上,不过她为何自称山神?难道还是真如宋戈所料,是什么神话小说作家来感受生活?
“可以可以,”宋戈收了钱,强行温婉,“我给您一个会员价。”他把钱数了一遍,一共十二张。
金瑶冷瞧了他一眼,心中甚是鄙夷:呵,终究是商人脾气,见财就露笑。
宋戈又说:“身份证给一下。”
金瑶虚咳了几声:“那什么……我还在做,明天有人送过来。”
“哈?”
金瑶正色:“我起初也不知道你们外头要这玩意啊,户籍文书我都是有的,厚厚的一沓,各朝各代的都备齐了,哪里晓得……哪里晓得现在只要个小卡片。”
宋戈倒吸一口凉气:“金小姐……那个……你知道办假证是违法的吧。”
“办个入住。”宋戈啪嗒一下把自己的身份证拍在了前台柜面上,正蹲在地下插网线的梁霄忽而窜出个脑袋,莫名其妙地盯着宋戈,住自己家还办手续?吃饱了撑着?
“怎么是你?甜儿呢?”对啊,陈甜还在巷子口守着呢,宋戈怎么一下子把这件事儿给忘了,他看了一眼大堂的大钟,才一点多,还不到一个小时,他赶紧拨了陈甜的电话,别报警了,让她赶紧回来吧。
梁霄又看了一眼站在宋戈身边的金瑶,笑嘻嘻的,他又把宋戈的身份证往前推了推:“办啥啊,都是一家人,住就住了呗。”
梁霄眼神贼兮兮的,脚尖踩着一块脏麻布一点儿一点儿地擦着修网线时落下的灰尘:“再说,金小姐不住你屋?还单独开房,多浪费。”梁霄生怕自己这个理由太过放荡,立刻解释说,“主要是,客房都住满了,没屋了,没了,真没了。”
金瑶一直在笑,也没开口说话。
宋戈单臂撑着前台桌面,低头看着一直没人接通的电话,有些着急,听到梁霄越说越离谱,更是忍不住龇牙咧嘴提醒梁霄:“办……个……入……住。”
梁霄拼了命地摇头:“没房了没房了,真没房了。”
宋戈没回梁霄,只在微信里继续给陈甜留言,出事倒不至于,只不过,这姑娘不会真去报警了吧。
还是金瑶先开了口:“宋戈住几号房?”
宋戈一沉默,梁霄就积极应答:“上楼左转走到头那间。”
“那他旁边哪间是空的?”
梁霄:“都是空的。”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刚才说都住满了,这才过了多久,沸水煮饺子也没露馅露得这么快的啊。
金瑶笑了,点点头说:“那我自己上去选了。”
宋戈重新拨了陈甜电话,一边把滚烫的手机贴在耳畔,一边看着金瑶自己上去了,他想拦也拦不住了,好在,电话还是通了。
“在哪儿?”
“巷子里呢,宋老师你放心,我和周哥马上来救你了。”
宋戈脑子跟炸开了花似的,陈甜口中的“周哥”说的就是这一块的片警周奇,他压低声音问:“这不是还没一个小时嘛,你报警做什么?”
陈甜那头有些委屈,呜呜咽咽地像是刚哭过一场:“我……我害怕嘛,刚好碰到周哥,他问我怎么哭,我没忍住……我就……我就,宋老师,你们没事吧。”
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原本是没事的,现在成了有事了,罢了,和人家好好解释一下,就说是俩闺蜜闹矛盾,动了下手,也就是被批评教育一下,不对,这事儿还是得看丁文嘉想怎么处理,被摁地上的可是她,哦,还有梁霄。
“甜说你被踹晕了,昏死过去了,怎么这么快就醒来了?”宋戈看着梁霄。
梁霄贼兮兮地说:“我装的呗。”他一脸春风得意,趾高气昂,胸膛也跟着挺拔起来,“其实你姐心里还是有我的,她早就猜出我是装的,还是跑到街边药店去给我买药去了,啧啧,你姐这人,玄铁刀子的嘴内脂豆腐的心,你放心,咱俩分不了,我注定是你姐夫。”
“我姐不在?”宋戈下意识地朝着厨房看了一眼,的确没人,丁文嘉不在,到时候怎么和警察解释啊,难道说陈甜报假警?那小片警可是喜欢陈甜好久了,一旦说要调监控,这谁遮掩得过去啊。
宋戈挠头,又指着梁霄说:“你待会可千万别说漏嘴了,万一我姐成了打架斗殴,留了案底,你注定成不了我姐夫。”
梁霄听了,疯狂点头。
忽而楼梯口传来了一句:“有香吗?”
宋戈回头,发现金瑶扶着楼梯扶手准备下来,她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过头,不过还是穿着那一身白t恤。
“香?什么香?”宋戈恍然大悟,“哦,屋子里有味道是不是?待会儿我给你弄一瓶清新剂喷一下,你先回去休息。”
“会打香篆吗?”金瑶又问。
宋戈和梁霄互看了一眼,梁霄都没明白这三字是什么意思,宋戈倒是听懂了,就是……这位金小姐要求这么高呢。
“略……略会,我待会给你找一套香具,你先回去,乖。”宋戈下意识地用哄小孩子地方法在敷衍着金瑶,本能地盯着门口,想着陈甜估计带着人快来了,可千万别让金瑶露面,不然陈甜朝着金瑶一指,喊一句“就是这个女的刚才在店里打架”。
周警官再一问,和谁打的?丁文嘉不还是跑不脱嘛。
“乖?”金瑶低头,旁人也看不清她是个什么表情。
宋戈倒是也没看她,只挥手示意她快上去歇着,金瑶忽而笑了一下,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行吧,我乖。”扭头还真上去了。
梁霄看得目瞪口呆:“你的这位金小姐……性格转变挺快啊。”
宋戈耸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替金瑶开解:“她之前应该很久没接触人了,说话做事有自己的一套风格,感觉和这社会格格不入的,咱适应适应就好。”
梁霄怂恿:“宋老师,她可是打了你姐的人,”这句话说完,梁霄觉得自己颇站不住脚,刚才他还殷勤服帖地让人家住宋戈房呢,他又强调,“你可是你姐的弟。”
“你都说了,我姐姓丁我姓宋,不是亲的,这会儿又推我出来打感情牌了?”宋戈朝着梁霄冷笑,“我姐都不介意了,你还介意?她伤了我姐的胳膊,你伤了我姐的心,论起理来,我也应该先收拾了你。”
门口风铃一串乱响,一蓝衣服小个子跟着陈甜推门进来,好巧不巧,且就听到了宋戈一句“收拾你”,提着腔就问了句:“你们这是要收拾谁啊?”
“小周啊。”梁霄变脸也是快,先前还是苦巴巴的,现在一下提起精气神了,顺手就掏出常年搁在柜台里的半包烟,往这巡警手里递,“怎么,又下凡体恤民情了?”
无情的铁手直接推开了梁霄这只热滚滚的爪子,周警官不看梁霄,也不理宋戈,只单独盯着陈甜问:“你刚才说,店里有人寻事滋事?”
“对,”陈甜疯狂点头,全然看不到宋戈眨得比蜂鸟还快的眼皮子,更是义正言辞地说,“有个女的中午来的,打了嘉姐,还踹晕……晕……晕。”
还踹晕了梁霄,可梁霄就站在这儿呢,好端端的,皮都没掉一块儿。
陈甜愣了,盯着梁霄:“梁哥你……没事儿了?”
梁霄干咳了一声,继而抬头望天,丁文嘉告诉过他,如果想不清问题脑子里没主意的时候,就昂着头想,这样可以让他脑子里的水往下淌一点。
宋戈十分夸张地拍了个掌:“啊,我想起来了,下午我姐的一闺蜜来了,您也知道,我姐,开拳馆的,她闺蜜,练散打的,俩人没忍住,比划了一下,陈甜呢,年纪小没见过这场面,吓到了,麻烦您了哈。”
陈甜张口欲言,却突然被宋戈拽到了身边,宋戈轻轻拉过陈甜的手心,用手指头在她的手心里比划了几个字,陈甜一下懂了,咿呀呀呀地开始圆场:“啊,对对对,周哥,不好意思啊,又麻烦你了。”
这周警官也是十分负责,瞧着这三人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眼珠子绕着这大堂看了好几圈,不过这地界早就收拾干净了,根本没留下多少痕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梁霄立刻接过话头:“甜啊,你周哥要走了,还不送送?”
“送!我送!”陈甜立刻点头,可周警官却一摆手,示意不用,只突然自己推开了玻璃门走到外头的巷道里,盯着somewhere客栈的招牌看了许久,又歪着脖子往二楼的玻璃窗看,仔细端详后,又走了进来,也不看其他人,独独对着宋戈:“二楼。”
宋戈歪头:“二楼?”
“二楼有什么东西你不知道?”
宋戈心头一颤一颤的,嘴唇嗡动得毫无节奏:“二楼有什么……东西吗?”
周警官跺脚:“说过多少次了,二楼窗台不能养花,高空坠物懂不懂?上次就让你把那盆三角梅给撤了,怎么?又端出来了?”
“我没……没啊。”宋戈的确撤掉了,那盆三角梅他养了三年,从一加仑小苗窜成了五加仑大苗,那花枝蔓延下来就跟瀑布似的,原本垂在二楼的窗台就像是给墙上涂满了青青粉粉的油彩,可后来,景区改造,这种安全隐患一并要整顿了,他就把盆搬到了客栈内侧,对着天井,光照虽然差一些,不过还是能繁茂生枝的,就是花少了些。
周警官瞧着宋戈不认,摇摇头:“那咱们上去看。”
宋戈一拦,立刻承认了:“是是是,我知法犯法,我有错,我立刻搬回去。”
周警官这才是消了气,只单单朝着陈甜笑:“既然你都说没事,那我先走了。”
陈甜点头:“慢走慢走。”
楼梯间,金瑶的声音突然传了下来,伴着她悠闲散漫的步子:“宋戈,有花露水吗?我刚搬了一盆花,手上一股味道,洗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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