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身体失衡。
天地颠倒，她听见自己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后脑勺被什么挡了一下，不算太疼。
回神正眼前，多米诺面具下，一双碧色的眼睛充满戾气。
现在他们的姿势看起来很糟，李桃桃两条腿中间被达米安膝盖顶入，男孩俯身压下来，他们的身体几乎没有缝隙，甚至能嗅见彼此身上的气味。
罗宾闻起来是血，硝烟，拿破仑之水。
如果忽略此时抵在女孩颈面的蝙蝠镖的话，现场看起来，算是十分暧昧了。
蝙蝠镖边缘锋利，能刺穿墙体自然也能轻而易举划破人类脆弱的咽喉。从颈动脉的压迫感传来，皮肤上已渗出点滴血印。即便是这样危险地清醒下，李桃桃仍不为自己的性命感到担忧，反而不着调的想：
真的好像被一头狼咬住了。
达米安见她眼睫低垂，面色平静，更觉烦躁：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声音冷的掉冰渣。
李桃桃将脑袋朝着一侧倒去，把自己变成一个提示箭头。
床面上一片狼藉，被子皱成一团，玩偶歪七扭八的倒着，枕下的黄符纸漏出来几个角。
而达米安，找到了李桃桃埋藏的线索。
一枚倒在边角的圆片，在达米安目光转向的瞬间立起来，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似超速的车轱辘般翻滚而来。
越过道道障碍，横冲直撞。
虽然速度很快，但好像不大聪明。直愣愣地撞到了达米安地脚边，然后成功倒地歇菜。
男孩这才看清这究竟是什么——一枚铜钱。
崭新锃亮，孔中系红绳。
“监视器？”达米安皱着眉问。
可这根本不合理。
没有人能把监视器做的这么大，并且没有露出摄像头的位置。在先前李桃桃赠予他和乔纳森一人一枚时，达米安的猜测也只是跟踪器，或者是遥控炸药之类的。
他从李氏祠堂回去的第一时间，就是拿回蝙蝠洞中检测。
结果，大失所望。
这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大观通宝，做旧处理。
网络上，一美刀能买一大把。
更何况在检测完后，乔纳森的那么枚，见对方喜欢，达米安就勉为其难的留了下来。至于他自己那份，达米安转手就扔掉了。
李桃桃摇了摇头，不答反问：“你扔了那个，对吧？”
“那又怎么样？”他讨厌这种效率低下的问话方式，永远说不到重点。
可谁料，措不及防间，女孩将手一抬。
嗯？
手腕被一份温热触及，男孩低下头，发现捏着蝙蝠镖的手被人掐住。
女孩的声音同时响起：“会这样。”
她手摸准经络用力一掐，刺痛袭来达米安正要用力甩开，那指腹却顺他腕面朝臂侧一捋。
噌——
一股可怖的寒意从他的脚趾漫上来，他脸色开始发青，呼吸困难，舌头不受控制的在口腔里打转。紧随其后的是支配权的丧失，视线似故障般闪烁了几帧，最后定格在一张女人被泡发腐烂的脸：
[你愿意交给我了？]
正当此时，腕上女孩指腹倏地朝下滑去。
声音，体温，控制权尽数回归。直到手指回暖，达米安这才听见自己大口的喘息。
男孩汗如雨下，眼底是抹不开的悚然。
李桃桃见状，先是松开掐住达米安的手，再将它翘起食指将蝙蝠镖戳的离自己远一些。
达米安瞥了一眼的女孩，确认警报解除后他即刻翻身落地。获得自由的桃桃却没有起来的意思，她懒懒的瘫在床上，随手抹掉了脖子上的血珠。
虽然男孩没有发问，但回想起白天对方试图伸来的援助之手。女孩想了想，还是废了功夫解释道：“我是道士，你身上有鬼。我送你的铜钱是用来抑制阴气的。”
“你的这枚呢？”
达米安问。
“装了你身上女鬼的一部分意识。”
李桃桃回答。
“其他的装不下？”
“不。”她否认，继而答：“我懒得管这件事而已。”
这一声，让罗宾不由得多看了对方一眼。
把见死不救说的这样坦然，理直气壮，毫无负罪感。听起来奇怪，但是也合理。这好像不符合人类互助的美好道德品质，但从个人利益角度来讲，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是否要帮助一个人，这并没有一个恒定的答案。不过达米安还是很好奇：
“那为什么现在又想管了？”
李桃桃叹了口气，如实说道：“我妈妈让我管。”
如果不是李母的命令，李桃桃根本不会再跟达米安身上那只东西有任何牵扯。所以她此时又烦，又郁闷。不知是不是刚才磕到了，她觉得自己脑袋发疼，发懵，发胀，像是被无数打结的毛线球塞满了。喉咙干燥，身体也在发烫。而达米安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在西藏雪山修行的时候听过道士这个职业。和驱魔师很像，都是邪祟的克星。
正如巫师能够以灵视窥探灵体那般，厉害的道士在浑身的窍穴被打通后不仅能同鬼怪说话，更能徒手抓鬼，使其形神俱灭不入六道。
更况且刚才已经见识过身上那东西的夸张程度，达米安对李桃桃的话更是不疑有她。
达米安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会怀疑李桃桃的。
是因为她说的那句：你在凌晨去过滨海港口。
当时未解的谜题，在此时以一种令人意外的方式展现出了真相。
因为女孩见到了他身上的鬼怪，才会职业病发作般出言提醒。而达米安更加发散的想的是，那日在滨海港口夜巡的，可不止他一人。怀着这样的想法，达米安靠近了几步，站在女孩身旁站定道：
“理查德格雷森，你有没有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些什么。”
“有。”她慢吞吞的说。
男孩的靠近帮她挡住了正对着眼睛的灯光，李桃桃用手臂贴在眼皮上，继续说道：“不仅是他，那些警员们身上都有。不过，都没有你身上的那只大。”
达米安：“。”
实际上，针对达米安身上的那只巨大的女鬼，莉亚初见时也是感到有些好奇的。毕竟她第一次看见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身上跟了这么大一只邪祟，而且本人的身上没有背太多的前世债。想到这里，李桃桃一面呼着气，一面将自己先前的猜测全盘托出：“所以，我猜你之前应该一直有接触一些阴性的事物墓地？不可能。”
李桃桃否认了这个离奇的猜测。
“或许是你居住的地方有一种，能够转换阴气与阳气的东西，并且是很小的时候就存在，可你并不拥有它。这就跟一个没有道行的人念佛经会被孤魂野鬼缠上那样，你并不拥有那能够转换阴阳的东西，可身上却沾上了它的气味。鬼怪们想要所以跟着你，可你没有，无法得到满足它们就不会离开。”
“会是什么呢，韦恩同学。”她被压在手臂下的眼皮闭合，语气越发轻快：
“阴阳即生死，所以我猜，你的亲人中有人拥有能够无视生死规则的东西。”
达米安表面上冷酷，绷着一张扑克脸。实际上在李桃桃每说一句话，他的右眼都要狠狠跳一下。
拉撒路之池。
在这种精准的形容下，达米安很快定位到了女孩所说的是什么。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将忍者最隐晦的秘密都揭露了出来。生怕李桃桃再开口说些什么的达米安，急于堵上对方的嘴。于是他干脆无视了这个问题，而提起了另一句话：
“理查德格雷森身上的你能解决么？”
“可以。”她说。
“那警员身上的呢？”
“可以。”
李桃桃说完这句话后甚至打了个呵欠，这证明这件事对于她来讲根本不算是麻烦。
在出这档子事前，达米安对李桃桃的印象只是：
黑框眼镜，皮肤苍白，身体瘦弱。
沉默寡言，脑袋不灵光。
总而言之，一个笨蛋。
而上述这些印象标签，达米安很难贴在眼前这个躺在地上的女孩身上。她随性，散漫，摘掉眼镜后眼睛很大很圆，像一只懒散的猫。与校内判若两人的李桃桃，似乎打算彻底撕开伪装，懒得在这个充当今日司机，又是小组组长的小义警面前演戏。
达米安思考了几下，对她说：“帮我们全部解决。”
“不要。”即答，且斩钉截铁。
达米安反应极快，仿佛预判般半秒内接口：“三百。”
李桃桃耳尖一动，猜到对方说的是美金。她深谙市场上七进七出门店的潜规则，第一次报价都有上涨的余地。女孩不动声色，假装自己听不见。达米安眼尖抓住她鬼鬼祟祟竖起的耳朵，继续报价：
“五千。”
李桃桃按兵不动。
“六千。”
李桃桃假装自己听不见。
直到价格报到“四万五”时，达米安眼前一花。
啪唧一声，他的手女孩细腻的手握住，上下晃了几下。
女孩笑吟吟地，眼睛亮亮地，热切地说到：“成交！”她说完，似乎又觉得自己开心的太明显。便将笑容一收，装的腼腆，又补充道：“为人名服务，是我的道德准则。”
达米安看她变脸像变脸谱，得了便宜还卖乖，便好不留情地嗤了一声：“tt”
李桃桃被明晃晃的嘲讽了也不在意。
她脸颊酡红，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卧蚕也把泪痣撑的饱满。
李桃桃想：我也不想给自己找事做啊，谁让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而她对面的达米安则在想另一件事。
达米安估算了自己的一周五美元靠家务获得的零花钱，又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于是非常心安理得的做下了一个决定：
公务公算，这也算工伤。所以一切费用，由蝙蝠侠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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