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年夜饭自然少不了推杯换盏的步骤。
江岁和周嘉音坐在小孩那一桌喝着甜滋滋的饮料,聊着学校里乱七八糟的八卦。
一回头就发现秦砚川好像有些喝多了,原本冷峻的脸,此刻泛着红晕,只是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她忍着再次回头的冲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嘉音聊刚才的话题。
那边桌上不知道谁开口:“砚川今年就要三十岁了吧?”
男人放下酒杯点点头:“下个月。”
“我儿子今年也是三十,比你大一个月,孩子都满地跑了。”那人笑了笑,“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暂时还没有这样的计划。”
“话不能这么说,”周老爷子也满面红光地开口,“什么年龄该做什么事都是定好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明德都三岁多了,你也要抓紧了,实在没有中意的,那就让我老头子帮你选。”
这话一出,众人都打趣似地喊不公平,谁都知道,如果是老爷子亲自挑的,那肯定家世样貌都是顶尖的,断然不会丢了周家的脸。
秦砚川勾勾唇角:“多谢周叔,但我还是想先以事业为重,结婚的事情不急,再晚几年吧。”
“砚川,听我老头子一句劝,钱是赚不完的,但有的人错过了就永远没办法在一起了。”周老爷子想起自己早逝的妻子颇为感慨,“我听说姚家的小女儿姚青以前追过你?怎么不考虑看看?她哥哥是不是你那个什么老师来着,亲上加亲也挺好。”
秦砚川的眉头不动声色地蹙着,沉声道:“都是他们瞎起哄,没有这回事。”
“有没有这回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人家。”
他正要回答,被院子外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打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窗口望去。
等众人回过神来,饭桌上地话题早已经又换了。
秦砚川倒是不在意的,没有再提这一茬。
整个餐厅虽然吵吵嚷嚷,但江岁对他的声音格外敏感,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听到他没有回答。
看她脸色僵了僵,周嘉音眨眨眼:“岁岁,你怎么了?”
她回过头,踟蹰片刻,问:“小叔和姚青……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他俩是高中同学,姚青一直喜欢小叔,我小时候都见她追到家里来过,但是后来她哥哥去世后就收敛很多了。”
“她哥哥?”江岁隐约想起些什么,却始终没办法串联在一起。
“嗯,就是小叔的初中班主任,人特别好。”周嘉音颇为可惜道,“可能这就是好人不长命吧,哎……”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姚青就是姚远泽口中的小姑,就是她见过两次的那个年轻女人。
江岁咬着唇转身问:“小叔和他班主任关系为什么那么好,连每年忌日都不会忘。”
周嘉音刚还喋喋不休的小嘴这会儿像是拉了拉锁,一个字不肯说。
“怎么?不能说吗?”江岁眨眨眼,“那算了。”
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失落,粉粉的唇微微翘起。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周嘉音为难地说,“要是被小叔知道我跟你说了,非得宰了我不可……”
小姑娘摇摇头,扯起嘴角:“没关系的,你不方便的话别告诉我了。”
周嘉音刚要松一口气,又听见她说:“反正我一直是个外人,你们家里的事情告诉我确实不方便。”
“……”周嘉音咬牙道,“江岁!算你狠。”
江岁无辜地眨眨眼。
“我也是听爸说的,小叔来家里的时候才十二岁,他读书早刚上初一,那个时候他父亲跳河自杀,母亲改嫁出国,才不得已来咱们家的,那位姚老师也是那个时候去世的。”周嘉音凑过去小说说,“小叔父亲跳河之前,特意把他从学校接走,想让他亲眼目睹自己父亲的死,姚老师发现不对劲,和自己太太跟了上去,想把小叔从车里救出来的时候被路过的货车撞了,爸爸说当时那个血淋淋的画面,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江岁没有说话,大大的黑眼睛缓缓移向另一张桌上沉默的男人。
她眼前似乎已经出现周嘉音所描绘的画面,暴雨天的马路上,黑色的汽车里坐着一个小男孩,车门被卡得很死,他小小的手没办法撼动哪怕一点点。
车子周围洒满还温热的鲜血和断肢残臂,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漫天的恐惧将他淹没。
可哪怕哭得再狠,雨还是一直下,那些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周嘉音叹口气:“所以,来咱们家之后,小叔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说话,小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江岁想不通,到底是多狠心的人,才会想让自己的亲生孩子看着自己去死。
见她沉默不语,周嘉音抿抿唇:“你可别说出去,小叔要是知道了,真的会生气的。”
江岁点点头:“知道。”
她再明白不过了,任何人的窘迫和困境总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的,更何况这个人是秦砚川,她不可能傻到会去和他说这些。
隔壁桌上还在喝酒,秦砚川虽然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但眉目疏冷一副并不怎么融入的样子。
江岁呆呆地看着他,仿佛看见十几年前那个小男孩,忽然就有种去揉揉他头的冲动。
还想告诉他,不要怕,黑暗总会过去的。
你看,三十岁的你也长成了无坚不摧的模样啊。
-
年夜饭吃完,家里的亲戚大部份都离开了,周老爷子还没尽兴,拉着周明德和秦砚川又去酒窖拿了几只罗曼尼康帝。
秦砚川酒量不算差,但也顶不住下午加晚上不停的喝,到后面已经有些晕了。
他借口去洗手间,起身去了阳台,想吹吹冷风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
一出餐厅,就看见下午拿给江岁的游戏机扔在客厅沙发上,屏幕亮着,小姑娘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自己送的礼物受了冷遇,秦砚川有些不开心,冷着脸走过去,一低头就看见江岁正在玩的游戏还没有退出。
小小的屏幕里是一座鸟语花香的小岛,遥控杆轻轻一碰,岛上穿着连衣裙的动画人物随即就动了起来,头上红色的蝴蝶结随着动作一晃一晃有点可爱。
秦砚川低笑:“和她还挺像。”
不知是不是喝多的缘故,他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是控制着人物顺着林荫小道回了岛中央,一路上遇见一只狐狸和一只叽叽喳喳的猫头鹰。
不知不觉,画面里的小人到了家,推开木门走进去,客厅里坐着几只小动物,分别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其中一只孤零零坐在门口青蛙,绿油油的头顶上写着三个字‘秦砚川’。
他冷哼一声:“没大没小。”
随后固执地把自己的名字删掉,重新写上‘小叔’。
等江岁从房间里出来,客厅里已经没有了秦砚川的身影,她擦着湿答答的头发,盘着腿坐上沙发,正要开始刚刚还没有弄完的岛上规划,一点开屏幕就发现绿青蛙的名字被改成了小叔。
她愣了几秒,转头看向还亮着灯的餐厅,心里骤然出现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猜测。
这么幼稚,不会是秦砚川改的吧?
还没等她想明白,周明德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从餐厅出来,浑身的酒气冲天,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江岁收起游戏机,想看看秦砚川喝醉的样子,可等了老半天,就连老爷子都出来了,也没看见她想看的那个人。
沉着气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秦砚川出来。
江岁站起身慢慢朝餐厅走了过去,里面暖黄色的灯光还开着,秦砚川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沉沉的呼吸声像吹在她心口。
她轻轻地靠近,压低声音开口:“小叔。”
低着头的男人没有回应,良久也没半点反应。
江岁壮着胆子想要推推他。
“江岁。”
男人忽然开口,吓得她小手一抖,江岁咽咽口水回答:“我在。”
秦砚川抬起头,俊朗的脸微微泛红:“送我回卧室。”
“好。”
她小声答应,然后把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瘦弱的肩头,好在秦砚川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没有把自身所有的重量都压向她。
小姑娘扶着比自己高整整一头的男人走得艰难,平日里短短的楼梯这会儿向没有尽头一般,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甚至希望真的没有尽头才好。
可幻想归幻想,再长的路也总有到头的一天。
江岁推开房门,慢吞吞的把他扶到床|上,秦砚川顺势倒下,眼睛紧紧闭着,没过几秒呼吸就逐渐平稳均匀。
窗外一刻不停的烟花爆竹声也没有惊醒他,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忍不住低头:“小叔,你睡了?”
等了好一会儿,他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
望着窗外金灿灿的烟花,江岁的胆子越来越大。
她小心翼翼地躺在秦砚川身旁,把头靠在他肩上,屏住呼吸一下都不敢乱动,生怕把他吵醒。
男人的侧脸线条硬朗英挺,江岁连眼睛都不舍得眨。
许久,她实在忍不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秦砚川,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点?”
“一点点就好。”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月光被挡在厚厚的云层里,房间里实在太黑,她始终没有注意到,躺着的男人眼睫毛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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