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旧识
这是方颜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感受如此颠簸的星舰，适应了一会后，她稍稍侧头，避开眼前飞速后撤的陨石，看向身边不发一言的千易，慌乱过后，她终于有时间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
在方颜印象中，千易无疑是冷淡的，强大的，就算最一开始对他有些畏惧，可这段时间的相处后，她对他的看法也不可避免的有所改观。
冷淡，强大，可靠，也许还有心思深沉。
尤金尼家族去烛褐星抓人的时机，还有航线的选择。就算这些只是巧合，可她和千易的关系已经到了逃跑都要带上她的程度了吗？
还有直播间里香酥海鱼哥那句十分肯定的，尤金尼家族自顾不暇。
一切就像蒙着一层雾，她侧头盯着千易，流畅的下颌线绷成一条锋利的线，眉梢微蹙，嘴角平直，与在海底时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方颜眼睫迅速颤动了几下，手指无意识扣紧扶手，眼神有一丝茫然：难道这一切都是计划？借自己之手，曝光海底的一切……如果是这样，那一切确实能说得通。
她收回视线，垂着眼睑遮住晦暗的瞳仁，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星舰经过一番颠簸成功绕出了羽泊陨石带，两人幸运的没有遇到截杀。
星舰平稳后千易率先起身，拿着光脑站到方颜面前，垂眼看着她的发顶开口问道：“海星已经醒了，那还要去海蓝星吗？”
方颜正在解安全带的手一顿，随后假做随意地说：“去不去都可以。”
她迅速解开安全带，转身接过光脑戴在手上，避开千易的视线问道：“尤金尼家族还在找你吗？”
千易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声音一如既往的透着冷，可眼神却认真锁定了方颜。
“已经不找了。”
方颜点头：“既然这样，那随便把我放到哪个有星际航线的星球就可以了。”
千易的眼神在方颜看不见的地方有一瞬间的闪烁，他看了看戴好光脑正缓缓抬头的方颜，低声说：
“不如等你的报酬到手再离开？”
方颜微微侧头，“报酬？”
千易：“星舰，还有驾驶员。”
方颜恍然，这是上一次走狗屎运发现紫色荒星后，交出开发权后的报酬。
“大概还要多久？”
千易向后倚在仪表盘旁，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不清楚，问问枫穆吧。”
说完，他利落的按下了身边的通讯器，很快，枫穆的声音就回荡在驾驶舱内。
“老大，你们没事了吧？没遇到伏击吧？”
千易敛着眉，手指无意识的描摹着身侧的仪表盘，“嗯，没事，不过有事要问你。”
枫穆的声音明显放松下来，“什么事？你说。”
千易抬眼看向方颜，停顿片刻后说道：“方颜想问问她的星舰什么时候可以送过来？”
“啊？老大，你不是说要给她定做一艘速度最快防御力最好的吗？性能高造的就慢，这点你应该知道啊。”
千易：“我知道，可是她有点着急，定做就算了，买艘现成的吧。”
“等等等等。”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方颜绷不住了，起身阻止。定做，速度最快，防御最好，短短一句话方颜就放弃了心里的那点别扭，认真的说：
“其实也没有那么着急。”
她有些尴尬地看着千易，心想被利用就被利用吧，不管怎么样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这一趟下来，赚了个星球不说，还拿下了梦寐以求的星舰，以后星球建成不管怎么处理肯定还有一大笔星币等着自己，至于直播事业，反正自己钱也赚够了，以后出去游山玩水顺便直播那都是兴趣所谓，换个小号也是一样的。
千易微微挑着眉角，“不急？”
方颜很没有骨气地点头：“不急。”
千易挂断通讯，方颜踟蹰片刻，开口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要么……”
方颜话没说完，星舰通讯器响了起来，千易侧头看了眼号码，好看的眉毛不禁皱了起来，他伸手按下接通键，依然没避讳方颜。
千易淡淡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响起：“你还好意思找我？”
对面，一个成熟的男声轻笑道：“我如果不骗你而是直接跟你说，你会去吗？”
方颜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千易被骗了？
千易轻轻一哂，没有说话，对面的人继续道：“而且我也没有说错，羽泊陨石带中心确实值得一看。”
千易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方颜，语带嘲讽的回道：“那不如，我去和星盟还有泽被星分享一下，我是从哪里得到的位置信息，顺便让他们一起去谢谢你，怎么样？”
正在低头翻看光脑的方颜手上动作一顿，双眼不自觉的眨了眨。
所以说，发现海底祭台这件事，是被别人设计了？千易也是受害者。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利用的人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不再“孤单”的方颜心里莫名好受了些。
千易嘲讽完，没等对面回答就继续道：“没事的话我挂断了。”
对面赶紧阻拦道：“有事，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回主星？”
千易丝毫没有犹豫地说：“没兴趣。”
“你……”
这个话题似乎触怒了千易，他没给对面人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说道：“我以为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以后想怎么折腾我不管，但是，不要带上我，这是最后一次。”
千易说完利落按掉通讯器，回头看向眼神飘忽的方颜。
“要么什么？”
方颜回神：“嗯？”
千易耐心的重复了一遍：“你刚才问我接下来去哪，要么……什么？”
方颜憋了半天，她本想说，要么我还是不打扰你了，等星舰造好了再联系。可眼下这个奇怪的氛围，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搭着他免费的星舰，一路受他照顾，甚至千易还救了她一命。可是她竟然怀疑他，越想，方颜越有种莫名的愧疚。
千易见她不说话，先开口道：“我没什么计划，不过这附近倒是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旅行星，还算值得一看。”
他说得随意，看过来的眼神却分外认真，方颜有一瞬间的迷糊，她记得他俩当初一起跑出来是因为仇家追杀，为什么现在的氛围却更像是在游山玩水？
方颜是个干脆直接的性格，一段时间的相处，她直觉千易并不是个坏人，所以此刻她深吸一口气，直接问道：“你不觉得你这个态度是对追杀你的人的不尊重吗？”
话音刚落，千易忍不住弯了弯眉梢，冷淡的声音都染上了些笑意，他看着方颜假装认真地回答道：“对仇家，不就应该嘲讽一点吗？”
方颜：……竟然还挺有道理。
方颜默了默，想问问当初尤金尼家族到底有没有去烛褐星抓人，还想问问当初为什么要带自己一起走，可这话在肚子里滚了一个来回，还是没问出口。
难捱的沉默蔓延在驾驶舱内，方颜有些出神，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地面，千易则一直在看着她，鼻尖萦绕着她的气味，久久不散。眼前这只倔强的，机警的，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似乎不是那么好糊弄。
“方颜。”
“嗯？”方颜懵然抬头，不期然撞入千易深蓝色的瞳孔，里面装着深深浅浅的难辨的情绪。
“你受伤了。”
“嗯？”方颜低头看向自己，片刻后，她看到自己掌心有一片擦伤，经过刚刚扶手的□□，此刻掌心已一片嫣红。
方颜抬手凑近看了看，不甚在意的说：“只是擦伤，没什么事。”
千易环顾一圈，皱了皱眉，星舰上除了治疗仓并没备着处理外伤的东西，再回头，方颜已经开始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往外拿东西了，一边拿一边自言自语道：
“我记得我买了那个喷雾。”
很快，方颜身边就摆满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千易看着那两瓶透明的海水样本，手指不自在的微微蜷缩了一下。
“方颜。”
千易的声音带着点不明显的哑意，驾驶舱内方颜的味道愈发浓郁，在有些甜的血腥味中，他仿佛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渐渐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重合。
“我们从前见过吗？”
方颜没有丝毫犹豫的摇了摇头，“肯定没有。”
千易哑然：“为什么这么确定？”
方颜：“我，呃……反正我很确定。”
也许是心虚，方颜不敢在停留在驾驶舱，匆匆收起东西之后对千易说：“东西好像被我放在房间里了，我回去在弄吧，还有这两个。”
方颜说着把特意留出来两瓶样本往前一推，“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本想着出来送去研究所或者什么地方研究一下，现在看来似乎也没必要了，你看这两个该怎么处理？”
千易盯着两个瓶子看了片刻，然后对方颜点头道：“放这里吧，回头我来处理。”
方颜离开驾驶舱后，千易回到驾驶位上，看着前面越发稀少的陨石块微微出神，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只有两个身影在他记忆中格外清晰。
一个是他还不能变形时，有一天误入时空缝隙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时他还小，但也知道误入时空缝隙不乱动就有机会回到原位，可他降落的地方似乎是一条马路，身边有很多飞驰而过的车辆，处境危险。
这时，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试图把他抱走，但却被他尖利的爪子划伤，被划伤的小女孩没有被吓跑，反而站在他旁边为他阻拦过往的车辆，很快，在小女孩背对着她的某个时刻，时空裂缝又把他带了回去。
还有一个是他在斗兽场的时候，那时他已经是个少年，斗兽场每天都会进出很多孩子。那天，外面送进来一对姐弟，小女孩怕的发抖，却始终倔强的挡在弟弟前面，黑色的瞳仁看向弟弟时满是温柔与安抚。
每当他看向小女孩就会想起幼年时挡在自己前面的那个北影，不由得就想靠近，可最终，姐弟俩还是没能撑很久。
千易无意识地搓了搓指尖，如果说最一开始掳走她是因为怕计划泄露，后来带着她是因为她身边的海星，那后来呢？
心软的带她去尤金尼星；看到她杀、人后脆弱的样子忍了又忍才忍住的手；在自己提出要四处走走时，枫穆胡闹般骗来方颜自己却没有阻止；情期被诱发提前后不受控制的找到她的房间；看到她被吞入巨兽口中那一瞬间的暴怒；刚刚她提出要离开时心底的慌乱。
是贪恋那抹熟悉的味道吗？
感受着驾驶舱内那抹挥散不去的甜味，千易轻声呢喃：
“你，就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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