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楼月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激动到发抖鬼话童子,然后平静的转身。
只见鬼话童子口中的盛楼羽不知何时已经排众而出。
白衣少年墨发及腰,容貌俊儒,嘴唇微扬,似有淡淡浅笑,如春水荡漾,即便年纪轻轻,却堪堪一派儒雅温润的姿态。
他远远的看着盛楼月,没有动。
盛楼月觉得莫名奇妙,平静的道:“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盛楼羽这才有些着急,张口就喊:“大……”
只是才吐出一个字,立刻像是想到什么,便将后头的话收了回去。
片刻以后,重新说道:“你在桤木镇?”
盛楼月点头:“是啊。”
她不在桤木镇,那在哪里?
不就活生生的在面前么?
盛楼羽似乎没曾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脸上闪过瞬间的惊讶。
鬼话童子抱着盛楼月的裙摆,对她解释:“原主被家族驱赶之后,对盛家人从来没有好脸色。”
盛楼月眉头一挑,便就听盛楼羽道:“你过得还好吗?”
盛楼月迟疑一下,这要怎么回答?
好?
可她明明就不好,莫名其妙穿越就算了,还穷得只剩两斤大米。
不好?
这又关别人什么事?
她想了想:“凑合吧。”
盛楼羽叹了口气,摊开白皙如玉的手掌,掌心立刻便多了个巴掌大的锦袋。
里头似有淡淡白色的雾气溢出。
盛楼羽远远的向她伸手:“你知道我父亲约束得紧,这里面是我全部的晶核,是我自己捕杀灵兽得到的,品阶不高,但是可以换很多东西,你拿……”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夺走。
盛楼铃嘟着小嘴,怒道:“兄长,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忘记她怎么对待我和二姐姐的了?还有大伯大伯母,到现在还在闭关。”
小姑娘与少年有几分相似,但与少年过于温柔的容貌比起来稍逊几分,却因此褪去沉稳的温婉,多了秀雅的灵气,颇为俏丽。
盛楼羽听闻她所言,皱了皱眉,启唇轻斥:“小铃,不得无礼。”
盛楼铃背着手将锦袋藏在身后道:“对盛楼月这样的人,没有礼数可言。”
盛楼羽脸色立刻一沉:“自己的言行和旁人有什么关系?父亲时常都在告诫你言行乃君子之枢机,你难道都当耳旁风了么?”
修身絜行,言必由绳墨。
欲修剑道,先修品行。
故而《证道》一文中剑修无不光明磊落,或许亦有品行不正者,但多修至一定境界便再无法向前跨出一步。
鬼话童子目中两团怨气已经汇聚成了心形:“这就是极剑盛家的家风,正直,高洁,律己,没想到原文里面出场不多的盛楼羽竟然有如此气概,爱了爱了。”
盛楼月默默的看它犯花痴,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这家伙恐怕个女鬼,而且是个女色鬼。
鬼话童子原本是没有性别的,但是随着它们意识的增强,就会根据所处的环境,耳濡墨染,向着一个性向发展。
她觉得自己就应该赶紧赶走这个变态的鬼东西。
盛楼铃在盛楼羽的批评下顿时面红耳赤,埋着头咬着唇不说话,委屈巴巴的模样,像是快要哭出来般。
盛楼羽似乎颇为心疼,当即收回所有的严厉肃然,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小铃,你只管做好自己就行,莫要抱怨,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切记这个道理,莫再犯浑,来,把晶核给哥哥,我们拿给她。”
盛楼铃埋着头,倒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将锦袋放到盛轻羽手心。
少年修长的五指握住锦囊,缓缓递到盛楼月面前:“给,这些够你用几年了,只望你在这几年里好好反思,毕竟大伯与大伯母不会真心怪你,待二老出关归来,终究还会把你接回盛家。”
鬼话童子也不抱盛楼月脚踝了,转过头来说:“《证道》里面,盛楼羽虽然不会为难原主,却从来不肯正眼瞅她一下,更何况同她说这些话了,看来又是蝴蝶效应,不过这种明晃晃的施舍,穿越女配一定会觉得是对她人格的侮辱,她一定不会接受这种嗟来之食……”
刚刚说到这里,便见盛楼月伸出手,接住了盛楼羽递来的锦袋。
鬼话童子“啊”了一声,软嗒嗒的倒在地上:“脸好痛,湘西盛家总不按常理出牌,太不要脸了,打得好痛。”
盛楼月小心翼翼的收好锦袋。
这锦袋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小,摊在手心却是沉甸甸的,有浓郁的气息从里头渗透出来,浸入掌心,整只手瞬间变得异常舒服。
看来这就是灵气。
盛楼月点头:“如今生活窘迫,这晶核我也就不推脱了,不过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这厢盛楼羽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坦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盛楼月偏头看着盛楼羽道:“谢了。”
盛楼羽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盛楼月见他欲言又止,猜想他可能有点为难,知趣的拿着晶核告辞。
这回她可以去买些肉和菜了,或许还能给自己和反派添置几套像样点的衣裳。
不过这些东西不能白拿,待以后赚足了银子换了晶核必然是要连本带利还给盛楼羽的。
从蜿蜒长街折回,穿过人群,打算去添置物什,哪想就在路过一条小巷之时,忽的一股阴气从身畔拂过,呼啸远去。
作为捉鬼天师的盛楼月对这种气息异常敏感,蓦地驻足。
她偏过头去,望向身侧的阴暗小巷。
冗长的小巷破旧窄小,可见地面与砖瓦矮墙都长了一层青黑色的菌类,霉腐的湿气阴冷扑鼻,寂静中,笼罩着似有似无透明的烟雾。
即便镇上正是热闹时刻,小巷中却门户紧闭,唯有一间木门半掩,盛楼月慢吞吞的走来,还没有靠近,只能看到木门在巷子的风中来回摇摆,发出嘶哑的咯吱声响。
有浓郁的血腥参合着强烈的怨气萦绕在上空,寒意森然。
盛楼月食指与无名指并在眼前一划,双目立刻就看到木门里溢出的阴森黑气。
此地有鬼。
厉鬼。
恰时,她身后想起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方屠夫家。”
鬼话童子趴在地上,瞪着她看。
这巷子里阴气太重,鬼话童子那一点点与之比起来可谓沧海一粟,盛楼月倒是忽略了鬼话童子。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又跟来了?”
不是说爱盛楼羽么?爱不是应该时刻跟随么?
鬼话童子一本正经:“我可不是那种见色忘友的鬼。”
盛楼月道:“我和你不是朋友。”
鬼话童子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跟在你身边好一些。”
盛楼月懒得管他。
鬼话童子见她不说话,问她:“这里阴气好重,倒像是闹鬼。”
说话的时候,它似乎忘记它也是只鬼。
盛楼月皱眉:“这是方屠夫家?你是怎么知道的?”
鬼话童子伸出小圆手指向身后:“听那些人讲的,他们都不敢路过这里。”
盛楼月神色平静的靠近,靠近阴气最重的木屋,然后伸手,缓缓推开木门。
木门发出嘶哑的咯吱声响,打破小巷的宁静,异常刺耳。
木屋里头,满地血腥,阴气扑面。
她眸色一动,出于捉鬼师天生的敏锐,她竟然轻易入境,见到了当时的情形。
那天黄昏将近,天空刚刚下过小雨,小巷里笼罩着湿冷的雾气,半掩着木门的屋子里,少女被困在黑暗的牢笼惊惶逃窜,女鬼散着长发,拖着滴血的衣衫,在后头穷慢悠悠的追随,待少女再也跑不动了,它便向少女伸出尖利的指甲,无视少女的哭喊求饶,撕下她的面皮,再缓缓披到自己脸上,然后坐在镜子前,慢慢梳妆,将少女的脸庞画得更加精致美丽。
红烛伴雨,在铜镜里投下幽暗的剪影。
少女躺在血泊里痛苦的呜咽,女鬼却唱起虚渺空灵的诗歌:“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最后女鬼放下描眉的画笔,轻叹一声:“封郎,这样你就会娶我了吧!”
风徐徐吹过。
鬼话童子打断她的思绪,不确定的道:“这应该是诡修留下的气息。”
诡修?
不,分明与鬼无甚区别。
她专业知识还行,不可能判断错误。
况且入境几乎是每一个捉鬼师的必修课,但凡是个捉鬼师,一旦踏入鬼怪作祟之地,神海之中立刻会还原当时鬼怪作恶的情形,这也有利于捉鬼师对鬼物的判断。
如果不是真正的鬼物,她又怎么会入境?
或者诡修至阴,与鬼物已经接近无二?
鬼话童子似乎猜到她在想些什么,惊讶的问她:“你不会想把诡修当鬼捉了吧?”
它见盛楼月不答,便叹了口气:“你们盛家人啊,就是这样,哪里有鬼哪里就有你们,连诡修都不放过,比陆家人活跃多了。”
陆家!
盛楼月其实不太乐意听到的广福一代的陆家。
她面色微微一沉。
鬼话童子便奇道:“难道传言都是真的?陆灵昭那个妖艳贱货为了大学女同学硬要与指腹为婚的你一刀两断?你们早就分手了是吧?我说难怪,男人不都喜欢小鸟依人的姑娘家么?你这种能够追着一只戾鬼跑遍大半个国家的女汉子……”
盛楼月吸了口气,终于忍无可忍打断它的话:“你最好给我闭嘴。”
揭人伤疤这种事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损阴德。
不过这个小鬼骂人的话倒是挺别致的。
鬼话童子被她打断,怏怏的闭了口,心里却想的是,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它们做鬼的最关注的倒不是娱乐圈秘辛,而是四大玄学世家的恩恩怨怨。
湘西盛家小辈被广福陆家小辈劈腿的事情在鬼圈传的沸沸扬扬。
据说陆灵昭爱上的小姑娘只是个普通人,两人恋爱过程也颇为曲折,中间不仅横插着未婚妻盛楼月这个巨大的障碍,还有两者之间不能跨越的身份鸿沟,剧情倒是像极了“玄学大师爱上我”这类傻白甜小言。
鬼话童子撇了撇嘴,觉得没意思,还不如穿越打脸好看。
于是它又想起了打脸,没有什么比打脸更好的了,偏偏盛楼月无意打脸。
可惜!
可惜啊!
它甚至开始抱怨,恶毒女配盛楼月怎么就没有一个退婚的未婚夫。
鬼话童子摇头叹息,大好的剧情就这么被糟蹋了。
它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没了任何奢求和梦想。
那厢盛楼月明显没有现场捉鬼的打算,因为她刚出闹鬼的屋子就看到盛楼羽带着盛家小辈及数名陌生男女匆匆路过小巷,朝着街头行去。
里头有名男子道:“这才隔了多久,那邪祟便又出来害人,这回是街头当铺老板娘,应该是昨晚就被扒了皮,发现的时候,血都干了,人还留了半口气儿,但很快就咽下去了。”
盛楼羽镇定的宽慰:“盛家在,别怕。”
这句话仿佛有种蛊惑的力量,匆匆而行的人们都松了口气。
盛楼月也松了口气。
如果极剑盛家能够解决,她倒不必出手。
她慢吞吞的提着大米走出小巷。
事实上她并不是光会捉鬼,无数个披荆斩棘的夜晚,她都会坐在漫天星辰的荒野盘算自己的生活开销。
她没有父母,没有钱,只有好好活着的信念和决心。
这些都没有人知道。
鬼话童子更不知道。
圆鼓鼓的小鬼一面慌忙跟上捉鬼师的步伐,一面觉得觉着她背影凄凉,心里面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对一个失恋的小姑娘好一点。
一人一鬼,一前一后,各怀心事。
小胡同里,雾色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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