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盛楼月是被人用水泼醒的。
还未睁开眼睛,她便感受到身边浓郁森然的阴气——是骨生花。
盛家剑修不在,鬼话童子也不在,就她一个人。
果不其然,对方凉幽幽的声音很快就在耳边响起,“起来,别装死。”
盛楼月配合的抬起眼皮,只见骨生花披头散发的立在她的脚边,手里还托着一个盛水的脑瓜瓣。
脑瓜瓣霉烂发黑,两只眼睛空洞洞的,与骨生花干枯褶皱,即将脱落的脸皮交相辉映,营造出鬼片才有的恐怖氛围。
盛楼月下意识想握个驱鬼符印,奈何全身酸痛,还被捆得严严实实,根本动弹不得。
骨生花见她挣扎,便探身过来嘲讽她:“即便你挣脱捆绑,也逃不出这儿。”
盛楼月留意到,她背后有一轮月亮,光芒洒下,却不能将四周一同照亮,除了两人所在,周边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跟泼墨似的。
而那轮月亮,圆得过于规矩死板。
像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及细想,骨生花衣袖翻飞,将她的视线强行拉了回来,“盛楼羽叫你大姐,你便是盛家人,也与封郎是表亲,所以我们的事情,是封郎告诉你的?他既然如此信你,便不会见死不救。”
盛楼月实在记不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更记不起盛楼羽何时叫过自己大姐,但她突然意识到,骨生花恐怕是想将自己作为人质,引那个所谓的封郎出面。
果不其然,骨生花一副你得感谢我的模样告诉她:“你放心,只要封郎能来,我便给你留个全尸。”
盛楼月心道谢谢你,我不放心,她诚实的告诉骨生花:“我真的不认识他。”
骨生花冷笑一声,不信。
盛楼月便问:“如果他不来呢?”
骨生花道:“他若不来,我便剥了你的面皮,用你的模样去寻他。”
盛楼月又看了一眼她皱巴巴的脸,怀疑她极有可能是受人诓骗才会以为扒人面皮能够变美,她也不是要故意气她,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她道:“你都成这副模样了,怎么还要执迷不悟?”
骨生花身影明显一怔。
或许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事已至此,已然不能回头。
盛楼月继续劝导:“真正将你放在心上的人,不会在意你的容貌,你难道没有想过,对方是为了摆脱你才找借口刁难你?”
骨生花哪里肯接受这个事实,忽然间状若疯狂的吼道:“闭嘴,给我闭嘴,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割掉你的舌头,让你这辈子也不能开口。你懂什么?封郎待我极好,他从未大声责骂过我,他会对我嘘寒问暖,会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
就这?
盛楼月惊呆了。
真正的好应是她的未婚夫陆灵昭待姜善那般。
为了姜善,陆灵昭宁愿脱离陆家,甚至不惜舍去性命。
这才是好。
其实骨生花也渐渐失去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弱:“他说不能来见我,是因为我们身份悬殊,他说想让我变美,这样才能站在他身边……”
后来渐渐的没了声息。
盛楼月一边暗自挣脱束缚,一边偏头看她。
骨生花抱着黑漆漆的脑瓜瓣蹲在地上,背影凄澈。
光落在她身上,若涓涓细流,盈盈流淌。
她的周围也像是拉开序幕的舞台剧般,渐渐亮开。
盛楼月一下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发现那轮死板的明月正中,不知何时亮起一圈清透的光芒。
不对。
那才是真正的月亮。
那圈清透的光芒,才是真正的月亮。
月光轻盈,照亮四壁。
先前那轮圆月,竟不是月,而是一个圆形的井口。
原来她和骨生花身处井底。
她的身侧,正对井口,是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上面飘满落叶和浮沫。
不看就罢了,这一看,盛楼月差点背过气去,骨生花这个邪祟,竟然用这潭脏不拉几的死水泼自己,自己偏偏还呛了一口。
骨生花根本不关心这水干不干净,她站起来走到水边,埋头望着那潭水,低声问盛楼月:“你这一生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明显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骨生花没有打算让盛楼月回答,继续道:“这潭水没有名字,却能照出我心中所愿,我总是看到我还是原来的模样,穿着红色的嫁衣,坐在闺阁的铜镜前等待我的如意郎君,那里,母亲活着,父亲未变,他们一起送我出嫁……我多想,活在那里。”
盛楼月:“……”
她止不住好奇,探出头望了一眼,然后她看到反派衣衫不整,长发飞散,魅惑又迷离的看着她,用十分危险的语气问她,“姐姐想要逃到哪儿?嗯?”
更奇怪的是,明明是她在附身看水,却变成了反派在附身看她。
她甚至产生了一个可怕的错觉,他在用力钳制她的手腕,这让她又惊又骇,赶忙抽生离开。
留意到她的动静,骨生花偏过头来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盛楼月不打算与她分享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反问她:“水下有什么东西?”
骨生花却笑了起来:“你也看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对吧?”
想要的一切?
盛楼月心想反派还不至于,这水底肯定有什么东西能使人产生幻觉。
只是不等她说话,骨生花已经站起身子,“你们盛家救你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丢下手中的脑瓜瓣,并抛下盛楼月,独自乘风直上,消失在井口
走的洒脱从容并且迫不及待。
盛楼月也抬起头,只见月亮升至中央,一点剑光浮动,夜空苍茫,冷色光芒流淌,然后,她听到了盛楼羽波澜不惊的声音,“人在何处?”
盛楼月觉得这口井的隔音效果实在不好。
盛楼羽又道:“人在何处?”
盛楼月心想,以盛家的品格,极有可能是打算先清理了骨生花这个外患,再关起门来肃清自己这个内忧,所以比较执着的想要找到自己。
不过她也有那么一点好奇,当时骨生花明显已经处于弱势,是什么导致了她带上自己逃离包围?
而她虽在沉思,手上却没有停下,不消片刻便成功解开束缚,获得自由。
接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身试探。
还好,除了模样狼狈了点,全身酸痛了点,并没有别的大问题。
井外盛楼羽问完,轮到骨生花问:“你先告诉我,封莫哀可是来了?他何时能到此地见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回答她的是暴跳如雷的盛楼铃,“如你这般滥杀无辜作恶多端的邪祟,居然妄想封家表哥前来见你,他来杀你差不多。”
盛家其他人也跟着盛楼铃指责骨生花滥杀无辜。
这次盛楼羽居然没有阻止,待众人谴责完了才问:“告诉我,人在何处?”
骨生花冷哼:“我说了,封莫哀没来,你休想再见到她。”
盛楼羽没有出声。
静静的月色下,剑气微凉。
想是他又祭出了云泥。
骨生花忌惮的道:“盛楼羽,你难道就不怕我死了,你们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盛楼铃与她兄长不同,根本不受骨生花威胁:“呵,若是真找不到她还得谢谢你,以免她又出来祸害别人。”
盛楼月:“……”
罢了,与其等待别人解救,不若自己找到出口。
坐以待毙反而不是她的风格。
可是这口圆井四壁光滑,根本没有可以借助的外力,单凭体力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四下寂寂,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来自水下的,一股既内敛又隐晦的神秘气息。
也许这潭水下另有玄机。
盛楼月心念一动,打算在这里寻找突破口,而为了避免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她十指翻转,捏了个凝神诀印,重新往水里看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仿佛穿梭千年光景,沉湎于恒古无边的孤寂之中。
一截焦黑的木头,在覆满落叶枯枝的水底寂然伫立。
碎石为座,光雾环绕。
它就那般安静内敛的立在那里,默无声息的渗透到灵魂深处,伴随着一种道不清言不明的旷古情怀油然而生。
可明明只是一截焦木……
生于玄门世家的捉鬼师在这一刻想到了什么,然后十分娴熟的用方才捆绑自己的麻绳打结,将其套了上来。
“哗啦。”焦木脱离水底碎石,光雾涌现,水花翻转,强大的力量如同冲破牢笼的困兽,呼啸着一飞冲天。
盛楼月留意到了四下变化,但她没有打算停止手里的动作,一把将那截焦木握在手中。
微凉的气息触及掌心,立刻就与她产生共鸣。
她则紧紧握住它,目光顺着焦木往下,在断裂的端口上方,看到用刀子刻上的,歪歪扭扭的“是岸”二字。
终于,她轻声念道:“御神之木。”
御神之木立足黄泉,守望忘川,虽有通天之能,却不为镇压鬼怪,只为弥补亡魂遗憾,故而回头是岸。
据说踏上奈何的逝者,都能通过它看到自己此生最大的遗憾,下辈子再不错过。
也难怪骨生花会说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那么自己呢?
自己看到的那些又是什么意思?
可当她再看御神木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神木不知为何突然收敛气息,看起来分明就是一截被烧焦的断木。
盛楼月没有继续探究,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井口突然坍塌,一瞬之间碎石飞落,尘埃四扬,脚下颠簸不能站立。
这是绝境,同样也是出路。
这种情势下,她只好握住法诀,借助飞落的石块,层层而上,最终成功脱险
月光潺潺,落在身上,瞬间让她成了舞台剧的核心人物。
一直宣称所有人都不可能找到她的骨生花愕然的望着她,脸色极为难看。
一直以为找到她并不容易的盛家众人同样愕然的望着她,脸色变幻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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