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盛楼月依旧平静安稳,因为侧着身子,精致小巧的脸庞藏在微微散乱的长发下,睫毛卷翘,像是一对展翼的蝴蝶。
反派立在床边埋头看她,脑海中却突然映出前世她被囚禁于风雨楼暗室的模样。
披散的头发,凌乱的衣衫,身上交错蔓延的伤痕……
她那样狼狈不堪,却扬起头看着自己,眼中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像刀子般锋锐的冷芒,还有深不见底的怨毒。
可现在的她,明明不是那样。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撩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认真注视着她好看的侧脸,轻声低喃:“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姐姐?”
他的姐姐没有回答,他便没有情绪的冷笑一声,将目光落在她手腕的手链上。
那颗阴魂石正静悄悄的躺在里面。
只要过了今晚,他就再也不需要她了。
然后他张开五指,放在手链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盛楼月眉头轻皱,难受的呢喃了一声。
反派一怔,再向她望去,发现她的眉间一缕光芒悠然隐去。
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她的神识当中。
对于修者来说,神识是最坚固也最脆弱的地方,不论是正道还是邪道,但凡神识被人侵占,那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反派忽然眸光一寒,卷起凌厉的杀气。
哪路诡修竟有如此胆量?
他也没有多想,开口喊了声:“盛楼月。”随即又想起来自己给她使用了诡道之术梦魇,这个时候想唤醒她根本就不可能,因而也顾不得其他,衣袖一挥,直接进入了她的神识。
那里面朝清潭,春暖花开。
他没有寻见她的身影,心脏没来由的一阵刺痛和慌乱。
这种感觉是两世加起来,重来没有过的。
他不由用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微微皱眉。
而就在失神的片刻,一抹白色的身影从背后的虚无中跨出,惊讶的喊他:“小邪,你怎么会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还有熟悉的气息。
反派心中的刺痛蓦然散去,转而衍生出他也不曾察觉的惊喜,他转过头去,只见盛楼月俏生生的立在他的眼前。
清澈的潭水旁,飘落的桃花下,她身上只穿了件极其单薄的白色纱裙,裙摆处还被暴力的扯掉半截,露出纤长白皙的小腿。
他的目光像是突然被烫了一下,转身不敢看她。
随后,他做了一件让他自己都颇为震撼的事情。
——他解开自己的外袍,递给了盛楼月。
“先穿上。”他的声音沙哑抑制。
盛楼月显然有些惊讶,但还是伸手接过,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还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反派依旧不敢回头,只在心里冷冷的骂了一声:“蠢女人。”
其实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进入她的房间到闯入她的识海,那么短暂的瞬间,盛楼月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天。
一开始她像在做梦,睁开眼睛便是一潭深水,水边桃花盛开,花瓣飘零,铺满幽深的潭水和延伸到远处的小路。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纱裙,侧身躺在潭水旁边,头发散乱,身上散开飘零的花瓣。
此情此景,实在是莫名奇妙。
盛楼月从地上爬起来,拢了拢身上看起来质地柔软却过分清凉的纱裙,试图让它看起来严谨一些,但明显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风轻轻吹过,弥漫淡淡的馨香,也调皮的撩起她的裙摆,抚过她雪白的小腿。
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并且马上反应过来,她不是做梦。
这种感觉就像被关在某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并不实际,根本寻不到出口。
她蹲在潭边,伸手捞了把潭水,什么也没有。
潭水也是假的。
其实连花都是假的。
这些一片一片落下的花瓣,轻易便在她的掌心融化。
这种感觉,比在杏花村遭遇的迷魂阵更像鬼打墙。
但又分明不是鬼打墙。
因为在从风吹过的馨香里,她捕捉不到任何气息。
没有阴气,没有鬼气,什么都没有,但凭借捉鬼师敏锐的直觉,她知道,周围每一处,无不暗藏杀机。
果不其然,就在她将四下都打量了一遍之后,有个两三岁小孩般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好奇的问她:“你不怕么?”
那声音在头顶传开,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盛楼月冷静的扬起头,望着苍白虚无的头顶。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一阵起伏不定的阴气。
看来那东西就藏在里面。
似乎惊讶于她的平静,那声音威胁她:“我马上就要吃了你,你还不怕么?”
盛楼月没有回答它,只道:“再给我一件衣服。”
藏在头顶的那东西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反问:“什么?”
盛楼月平静的道:“我说再给我一件衣服。”
那东西没有想到她不仅不怕,还这样理直气壮,恼羞成怒的道:“我凭什么给你衣服?”
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你想要衣服对吗?好啊,给……”
“嘶拉……”
虚无缥缈的天地间,响起布条被撕扯的声响。
有只雪白的小手,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
而盛楼月本就单薄透风的裙摆,硬生生被扯下一块,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那东西得逞之后,咯咯的笑了起来。
盛楼月眸光微微一冷,心道很好,就是要你露出马脚,旋即二话不说,握了个驱邪咒印拍过去。
“砰……”
“呜呜呜……”
头顶的虚无被驱邪咒打开一道口子后,那东西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呜呜呜……好痛……”
盛楼月冷道:“装神弄鬼,这就是下场。”
她也没有打算放过对方,在第一记驱邪咒印后,接连又握了个杀鬼咒印。
那东西吃了苦头,马上害怕的求饶:“啊啊,我不玩了,不玩了,你饶了我,我不玩了。”
盛楼月道:“是么?”
那东西却道:“假的。”根本就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就好像刚才求饶的不是它。
然后,盛楼月背后突然凭空出现一张人脸。
一张狰狞扭曲的人脸,眼睛分明不大,却努力瞪得圆鼓鼓的,几乎快要掉了出来,眼珠周围布满清晰可见的血丝,它还尽最大的努力扯开嘴角,扬起邪气血腥的笑意。
人脸用一个稚嫩却诡异,近乎兴奋到颤抖的声音道:“咯咯咯咯,一口咬住你啦……呀……”
盛楼月就知道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不说实话,反手就是一巴掌。
那张人脸还没来得及兴奋过头,就被一巴掌拍中,原地转了三圈。
盛楼月不给它回旋的余地,另一道更强的杀鬼咒印已经落下。
金色的印记犹如浴火的凤凰,席卷炙热的火焰,呼啸着展开巨大的双翅,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吞没世间所有的阴暗与邪恶。
转了三圈终于停下的那张怪脸,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化为灰烬,无力反抗。
然而在此之前,它先是惊讶片刻,然后很快又露出更加诡异的神情,用那个依旧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的声音道:“杀我呀,杀我呀,我死了你就永远出不去了,你永远出不去了,咯咯咯咯……”
火焰淹没它最后的声音。
人脸散去,四周归于平静。
那东西轻易被盛楼月除去,但盛楼月也真的出不去了。
她被困在这片天地间,潭水是假的,花是假的,连风都是假的。
她尝试很多方法离开这儿,比如咒印化解不行,凝神打坐不行,就算跨入虚无,也都会回到原点,来来回回有十多趟,她甚至想到了从头顶突破,不过这下倒好,回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反派的身影。
当然她一开始不敢贸然相认,直到凑得近些,感受到他熟悉的气息,发现的确是她听话乖巧的小邪,这才又惊又喜的喊他:“小邪,你怎么会在这里?”
反派明显正在寻她,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就转过头来。
她轻易捕捉到他眼中瞬间即逝的喜悦,可这种喜悦很快就被窘迫所替代,他很快转过头去不敢看她,片刻后解开自己的外袍,递到她的手里。
“先穿上。”他道。
盛楼月低头看了眼自己衣不遮体的模样,也有点窘迫,不过她更多的是感动,不枉她对反派那么好,反派也会照顾她这个姐姐了。
她感动的说了声谢谢,同时飞快的穿好他的衣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待穿戴就绪,她便出声提醒他,“好啦。”
反派这才重新转头看她。
纷纷扬扬飘落的花瓣下,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时无话。
片刻之后,是盛楼月先记起正事,于是打开话题:“你也被邪祟带到这里了?”
反派低头看着她干净纯粹的目光,面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不知道。”
盛楼月安慰他:“没关系,邪祟已除,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即便这儿有点古怪,但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反派见她神色坚定,没有说话。
识海囚笼不易打开。
自进入她的识海那刻起,他就已经识破了这路诡修的路数。
原来有一种诡修,他们专以食人识海的方式提高修为。
由于寻常也隐蔽在普通人的识海之中,所以即便是其他诡修或者正道修者,几乎都觉察不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会趁着人们最为脆弱的时候,一般是睡梦中侵入识海,在里面为所欲为,大肆杀戮,直到目标失去呼吸和温度。
他们算不得有多强大,偏偏这个识海囚笼牢不可破,若不是缔造者本身,解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也就是说,即便被困在识海囚笼中的人不被吃掉,也会被困死。
这里什么都是假的,也什么都感受不到,连力量的波动以及气息都捕捉不到。
不过既然自己在这里,就没有困局。
反派暗下决心,待实力恢复,一定要将这路诡修连根拔起,铲除得一个不剩。
盛楼月还在观望试探。
他背着双手,慢悠悠的跟在她的背后,就在她绞尽脑汁,又一次出手尝试时,悄悄伸出一只手,像是扒拉窗帘一般,将前方的虚无扒开。
盛楼月大喜:“功夫不负有心人呀,小邪,我们可以出去啦。”
反派看着她喜滋滋的模样,轻轻应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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