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持续了三个小时,现场的学术气氛依旧浓郁。
离座前,辰士柏想带着尤慈一起去后台找黄大师,被尤慈拒绝了,“一场真正厉害的讲座,是不会给听众问问题的空间的。黄大师刚刚说的内容,够我琢磨半辈子了。”
尤慈拿起披在椅背上的大衣,摆了摆手,“我先走了,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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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里,黄大师斟了壶龙井茶,伸手缓缓地点燃沉香,待气味散开后,才示意让一直站着的辰士柏入座。
黄龙,国家级建筑大师,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爱穿大马褂,佛珠不离手,还说自己入棺材的时候,要把《木经》再带进去研究500年。
他们并非故步自封,只是为了将薪火传承给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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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见我的人,不是给我带尊佛,就是给我带茶具。两手空空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辰士柏喝了一口茶,“黄老,您这是在怪我没礼数了?”
黄龙乐呵起来,情绪转变后,是一副慈祥老人的模样,“眉眼间和你小姨很像。”
辰士柏摩挲着茶杯口,抬眼,眼神里全是坚毅,“黄老,希望接下来您做的任何决定,与我是不是胡静的侄子,没有任何关系。”
黄龙有节奏地盘置着佛珠,语气肯定,“从你进门到现在,我只把你当辰士柏。”
辰士柏谈生意的时候不喜欢拖沓,六分钟的时间,他讲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黄龙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侧头闭着眼睛,“你应该知道,我不做商业用地。”
“不是商业用地也不是二次改造,这30亩地从地基到封顶全由您决定。”
黄龙明显没有被打动,“孩子,和我玩文字游戏呢?不管你怎么说,这块地是商用这个本质变不了。”
“黄老,一个商人,想赚钱牟利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再者,我从没打算把您与资本挂钩起来。今天来这找您,纯属代表我个人,辰氏并不知道这件事。”,黄龙的神情有些动摇,辰士柏趁热打铁,“是我个人,很欣赏您的艺术态度。”
黄龙放下手中的念珠,空气中回荡着珠子与木桌的砰击声,那支沉香快要耗尽。
辰士柏依旧很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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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师团队,我要用我自己的。”
“正合我意。”
“不许用黄龙两个字打广告。”
“您可以写进合同里。”
“未来每年的利润,拿30赞助当地的非遗文化。”
“236,这是极限。”
辰士柏是精算好各种数据来的,他不可能做没把握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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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辰士柏说了件大事,“对了黄老,那块地刚挖出了座屋脊獬豸,已经被送去文物局了,过几天就会有消息出来。您可以开始考虑一下,怎么在这块宝地上挥洒灵感。”
辰士柏没有选择用这事作为筹码来诱惑黄龙,既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也是想让黄龙看清自己的诚心。
门关上后,黄龙低头自嘲,“终究玩不过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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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慈没有回酒店,她打车去了刚刚经过的那片老城区。她在车上查了资料,又抓着师傅唠了一路的嗑,得知整个徽州只剩下这块老城区有百年民房。
老城区说小也不小,找起来确实挺费劲的,“师傅,那您知道老房子的位置在哪吗?”
“姑娘,这我还真不知道。就没剩几栋老古董了,政府保护得很好,就是怕有心人干坏事。”
夕阳余晖下,满是孩子放学后嬉闹的声音,尤慈深吸一口气,茶花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在所有美好的衬托下,尤慈突然觉得自己的目的性太强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再寻找什么老房子,只是跟着自己的影子到处闲逛,这个点四处都弥漫着家常菜的味道。
尤慈听见楼房里有人用方言喊了句什么,紧接着街坊邻居就开始收拾起自家晾着的衣物。
尤慈抬头看了眼天空,喃喃道:“要下雨了吗?”
不出一分钟,这两日来一直压抑着的雨水,哗哗往下坠。
尤慈护着胸前的相机跑到了屋檐底下,该死,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尤慈转身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抬眼的瞬间发现墙上的青石,她上手摸了摸,不光滑还有苔藓,明显是有年代了。尤慈感知到了什么,仔细打量到了房子的侧边,有黑色青石雕砌成各种形式的漏窗。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尤慈身子向后一倾,试图用相机将整个屋子的结构都拍摄下来,却忘记了自己正踩在台阶上,整个人顿时就没了平衡。
她“啊”的尖叫声已经到嘴边,一股力量又把她安全的推了回来,转头,是辰士柏。
“你怎么来了?”
今天在车上时,他就料到尤慈一定会回来这。
辰士柏挪眼,“能不能长点心?”
他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小路上铺的可是石头。
尤慈看到辰士柏手里的雨伞,明白他来的目的,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老房子的门被打开了。
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奶奶,“嘿,怎么多了一位小伙子?”
老奶奶看到两脸的疑惑,笑了,语速徐徐:“我刚刚在楼上收衣服的时候,看到姑娘站在这躲雨,想让你进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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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士柏看到尤慈的脸舒缓了起来,嘴角上扬起毫无攻击性的笑容,与在名利场上完全不同,这个笑颜很纯真。
对了,这才是他要守护的那个尤慈。
不知什么时候,尤慈和老奶奶的手已经搭在一起,“谢谢奶奶,还麻烦您下楼一趟。”
老奶奶轻抚了下尤慈的肩膀,“不麻烦,听你们的口语是外地人吧?来旅游?”
辰士柏收起雨伞,往尤慈身上靠了靠,“奶奶,我们来度蜜月的。”
尤慈无语,真是又老套又庸俗。无意间,她瞟见辰士柏今天穿了双小白鞋,萌生一计,伸脚死死的踩住。辰士柏没有任何反应,还一副“你随便踩”的样子。
老奶奶根本注意不到他们的小动作,热情极了,连忙招呼他们,“新婚啊!太好了!我正好酿了一壶桂花酒,快进来喝一杯,让我和老伴也能沾沾喜气!”
尤慈觉得这样唐突打算拒绝,况且他们也不是什么新婚夫妻。
结果,又被辰士柏抢占先机,“好啊奶奶!应该是我们沾了白发偕老的福气!”
尤慈压低嗓子,“你在发什么神经?”
“你不觉得扫了奶奶的兴,很没有意思吗?”
“你可别道德绑架了。”
其实还有一点,辰士柏知道尤慈想了解老房子更多的事情,所以也算是给尤慈争取了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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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里,奶奶取了两个陶瓷杯,从酒坛里舀了两勺桂花酒,笑盈盈的朝他们走过来。
尤慈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你待会给我好好说话。”
辰士柏眼睛一挑,乖乖承认,“上了贼船,可没那么容易下。”
一语双关。
老奶奶腿脚不方便,坐到矮椅上的时候,辰士柏伸手扶了一把,让她的身子稍微放松了些。
尤慈是个喝酒比喝水还熟练的人,再加上这碗桂花酒酿得实在是醇香浓厚,她一口气喝完了。
老奶奶一上来就问了辰士柏一个千古不变的问题:“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小孩啊?”
尤慈最后一口酒还没吞下去,险些被呛到。
反倒是辰士柏很自如,偏头注视着尤慈,“她说了算。”
辰士柏此刻真的很想和尤慈袒露,自己无数次的憧憬着和她的未来。但成年人之间的度他把握得非常好,再逾越就过火了。
辰士柏的眼眸低垂,帮尤慈抛出话题,“奶奶,您这房子多少年了啊?”
听到这个问题,老奶奶神情变得自豪了,“今年一百年了,经常有大科学家来参观,当官的呀也常常给我们补贴”,老奶奶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哎,有啥用,自己孩子回来的次数还不如外人。”
不知道为什么,老奶奶现在的状态和自己爷爷的某一瞬间很像,她有点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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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题谈下去没意思,无底洞罢了。姑娘,我看你背着相机,你是做什么的?”
尤慈放下翘着的脚,端端正正地把手撑在大腿上,“奶奶,我和您直说了,我也是慕名而来”,说着不禁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神情,“但是刚刚才发现的”
老奶奶看出尤慈的顾虑,连忙摇了摇头安慰她。
尤慈从刚进门开始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利用了老奶奶的热心。她的内心太过细腻柔软,尤恒时常说她是典型的有魄力没狠心。
而辰士柏不同,他做事只有一个原则,不上升到性命问题。并非冷血动物,而是商场上,需要他有这样的毅力的。
老奶奶起身,“姑娘,我去给你拿样东西来。”
没过多久,老人的手颤巍巍的递来了几张老照片,“这是我和老伴刚入住的时候拍的照片,还有几张房子的布局图,要是对你的研究有帮助,可以拿回去的。”
尤慈把照片摊开,泛黄还有点霉味,确实很有收藏价值。
尤慈把照片推了回去,没有接受。
这几张照片或许可以给她带来一时的利益,但它更应该是这个家庭一世的回忆。
尤慈望向老人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奶奶,我给您和爷爷照张相吧!”
老奶奶一口答应,喊着老伴下了楼,回到了五十年前的那个地方,按下快门的霎那,就是时光的见证。
老奶奶把他们送到大门,“对了,来徽州了就一定要去尝尝宏溪路的蟹壳黄烧饼,那叫一个色香俱全。可惜这条腿走不动了,不然还真是想再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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