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路千里早早赶到学校。
校园里的空气要比校门外清新怡人,半空中悬着薄薄的一层白雾,白头鹎和乌鸫的叫声似乎穿透云雾,叽叽喳喳在耳边报着早到。
远处还有四声杜鹃和布谷的啼叫,是很好的一副晨景。
进门便是平直的大道,道路两旁栽着新树,这只是简单又稀疏平常的绿化。再往里走,盘踞在路边、教学楼附近的老树,单独划出的湖、小山,操场上正中央的巨树,它们共同交织出的深绿保护罩,才是校园空气净化的利器。
让人心神都沉静下来。
余一涯很享受,建议道:“等会儿要不要在校园里走走?或者在老操场那边跑步醒醒神也行。”
路千里点头:“先去开门。”
余一涯不赞成:“锁门的意义就是防止教室里的东西被盗,开了门还离开,不就是开着大门告诉小偷‘你快来偷吧,我给你开门了。’”
有道理,但是路千里的说法也有其依据:“万一有同学到了,就要让人在外面等了。”
而高中生的东西一般只有同学偷,现在还早,又是周末,开着门挂上门闩就好。
但两人的说法都有其弊端,最后只好去教室开门,先守在教室里,等下一位同学来了。
余一涯安慰道:“应该不会等多久的,还有机会体验一下难得清净的校园。”
他这样说是有依据的,这就要追溯到和班长借钥匙开门的周五了。
最初提出这个建议的还是余一涯,说要让路千里感受一下清晨的附中,转换一下心情。
路千里欣然接受。
周一到周五的早晨都由住宿的班长保管钥匙、开门,双休日班长要回家,便会麻烦要来教室学习的同学开门。
而这名被麻烦的同学,恰好叫冯希。
余一涯当即拍下板,让路千里做保证会先到,提前把钥匙借走。
事情非常顺利,没受到一点阻挠。更奇怪的一点是,班长在和路千里对话的过程中,竟然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异样的情绪。
能看出,她把路千里完全当成普通同学,该说话就说话,合适的请求也会同意。
但,在路千里遇到那些事之时,她亦没有站出来过。
所以余一涯没有在她身上花心思思考,而是转向话题中提到的另一个人,冯希。
可以说,在借到钥匙之后,他们大清早赶到学校里来的目的就变了——有一半是为了冯希。
周六早上,路千里也很早就来到了教室,却没等到冯希的到来。不过,倒是惊喜地在昨天下午,发掘了冯希和范仇认识这一秘密。
而今天,不知道能不能守到他们想要的“兔”呢?
路千里老实坐在位置上,翻着语文教材在看。
余一涯跟着看了几眼,问道:“你不念一下,能记住吗?”
路千里:“默念。”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打扰他学习了,余一涯老实下来。
早晨有些凉,路千里穿着冬季校服外套,从袖口伸出的左手扣在书脊上,另一只手则在适当的时候翻页。
路千里这副躯体着实有够白,还瘦,配上那副精致到雌雄莫辨的面庞,确实容易被认成女生。
和家长关系不好,不读书,从这两点里,本来能给路千里安上一个叛逆的形象。
但他的长相过分好看,在学校和其他地方表现出的性格又不同,反倒又让人有些迷糊了。
余一涯视线停留在路千里的右手上,发起呆来了。
“碰!”闷闷的一声响,是谁撞了一下,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响亮。
往教室前方看去,冯希背着书包僵在讲台下方,手上拿着个塑料水杯,位置在讲台前方,应该是水杯撞上讲台发出的声响。
见路千里看了过来,冯希慌慌张张把手上的水杯藏到身后,抿着嘴露出了个勉强的笑。
余一涯:“真是个好学生啊,就是挺害羞的。”
路千里只淡淡往冯希那边瞥了一眼,然后浑不在意般低头做自己的事,当没看见冯希的到来。
教室里沉寂了好一会儿,冯希才敢小心翼翼挪了下位置。见路千里没有注意到自己,他闷头走回自己的座位。
上午是安静的。教室里只余鸟鸣声、书页翻过之声、笔尖沙沙声。
这种寂静持续了很久。
路千里在默念完一篇古文后,便出门到湖边走了几圈,去吃了个早饭。周末的校园里也有铃声,在第一堂课铃声打响后,他才回到教室继续学习。
冯希依旧坐在座位上,路千里明明可以从后门进,偏偏从前门走,还故意要从冯希的座位旁经过。
冯希明显听到了声音,余光也能瞥见,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不看路千里。
余一涯见状,又是笑又是叹的。
周末的校园里也有铃声,在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响后,余一涯察觉到冯希离开了座位。
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或许他有点事要办,或者是解决正常生理需求,本不值得过多关注。
可十五分钟后——
余一涯:“冯希怎么回来?”
路千里:“也许去买东西了。”
余一涯:“但你刚刚不是看他走过后门旁的台阶,直接去了卫生间那边吗?”
余一涯的语气有点弱,他也知道冯希能去做的事很多,没必要揪着这十五分钟的空隙。
但他内心有种不安的预感,不去探究就会错失重要的线索。
路千里没有忽略余一涯这一点停顿,问:“还有什么要说的?”
“总之只是走两步、顺便去看看的事,就当是休息也行,可以吗?”
为了不让路千里感觉他的口气强硬,余一涯特意在后面加上了疑问词。
路千里低下了头。
余一涯无声叹口气,内心失望,但不言。
路千里将笔夹到书里,缓缓合上书页,站起了身来,往教室外走去。
情绪低落了才一秒,余一涯又重新拥有了愉悦的心情:“准备休息啦?”
路千里“嗯”一声,如余一涯所愿地,沿着冯希之前行走的轨迹去寻找他。
和余一涯话语中预测的不同,卫生间里空无一人。
从卫生间踏出来,路千里没急着回教室,主动问:“或许去老操场那边看一下?”
余一涯很大方:“随你喜欢就好。”
其实心里美美的。
往老操场的方向,立着一栋给艺术生专用的漂亮房子。快步从草木繁茂的小道往那边走去,在走到能看见被房子遮挡的视觉死角时,路千里突然停住了脚步。
在教学楼前不远处,老操场台阶下有一片草地,一人蹲着,一人站在那里,两人似乎是在聊天。
周日的校园里实在寂静,余一涯不仅听见了这两人的隐隐交谈声,他甚至听到了一点教室里的响动。
“我说让你把他叫来就叫来,在这畏畏缩缩的做什么,像什么男人?你当范仇把你放我这儿,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了是吧?”
第一次感受到伍鸿辉惊人的压迫感,冯希往后退一步,可身后就是走廊上紧闭的窗。
冯希用手臂护着头,在伍鸿辉给他思考的时间中,他脑海里各种想法在乱飞——
今天这是什么地狱运气啊。
早上碰到了路千里,现在还被伍鸿辉抓住把柄威胁。
仇哥,怎么办,我要是把我们的关系泄露出去,你应该会很生气吧?
但是、但是路千里的事,至少我不想做把他推进鳄鱼池的那个人啊!
伍鸿辉靠在转角处,瞅着冯希的表现,嗤笑一声,道:“哼,不过是喊他一声而已,又没让你对他做什么,难道还能比你仇哥重要?”
冯希微微露出点眼睛,支支吾吾朝伍鸿辉道:“我……”
“辉哥、辉哥。”教学楼的入口处,熊应岩轻轻喊了两声。
伍鸿辉不悦地转头,冯希也看去。
入口处,正站着两人话题中心的人。所有的光线似乎都拢在他一人身上似的,只一个昏暗中被阴影覆盖的身形,竟让人看出气宇轩昂的感觉。
随即冯希禁不住瞪大了眼,他死死守住的防线,可不是让路千里就这样搞垮的。
但由不得他说什么,伍鸿辉已经先行迎上去了。
路千里的注意力首先是放在冯希身上,见他身上穿戴整齐,并没有被伤害的迹象,才把注意力勉强分给伍鸿辉。
这显然令伍鸿辉很不高兴,他走到路千里稍远处站定,嘲弄道:“你倒是懂得不请自来。”
但今天恐怕是不能让伍鸿辉如愿了,路千里一改之前任人宰割的样子,绕过伍鸿辉,往冯希那边走。
伍鸿辉散漫的眼神一收,如淬光的刀锋,与眼神一块如闪电刺向路千里后背的,还有伍鸿辉合成掌的手。
像是背后长了眼,路千里闲散地往旁侧一步,半转过身以左手架住伍鸿辉的手,再一绕,手抓住伍鸿辉的手腕,任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
伍鸿辉没有冲动地伸出另一只手和他对抗,而是就这个姿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仿佛之前对这人的认识都不够般,他打量其路千里来。
路千里也没有趁机袭击,而是按着伍鸿辉的手腕,把他的手压到身旁,然后若无其事松开手,转身看向冯希的方向。
“走了。”
冯希呆住好久,半晌回过神来,胆怯地挪了两步,眼神还望向伍鸿辉的方向。
伍鸿辉的动作被路千里挡住后,竟然站在原地充当起雕塑来,好整以暇地观望两人的行动。
也不知是不是玩心大起,冯希小心翼翼地挪两步,伍鸿辉也动一下,或是做出皱眉、眯眼等表达情绪的动作。
这时冯希就会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却也不逃,只是僵硬地立在原地,直到伍鸿辉又恢复浑不在意的态度,冯希才继续伸脚试探着往旁挪一小步。
就三四步的距离,冯希走了一分多钟。
好不容易走到路千里身边了,伍鸿辉口中蹦出来两个字,把冯希魂都差点吓没了——
“想走?”
瞥见冯希的肩膀又是一颤,路千里跟才想起身边有伍鸿辉这号人一样,懒懒掀起眼帘看去。
伍鸿辉威胁的嘴脸突然就变了,玩味起来,笑道:“没看出来,路哥平时装得挺好。”
他可不是真心要叫“哥”,下一句内容就老调重弹:“难怪会做出那种事,起先看不出来,现在——”
用轻蔑的眼光上下扫过路千里全身,他道:“应该说你真无愧于‘杀人犯’的名号吗?”
路千里不为他的话所动,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起先躲在后面很害怕的冯希,竟然喊了句:“他不是。”
声音还不小。伍鸿辉闻言,挑眉反问:“他不是,难道你是?”
冯希又一抖,伍鸿辉笑出了声。
接着他看路千里把冯希往自己身前推,两人一前一后往出口走,目光却有些阴沉。
两个跟班注意到了伍鸿辉的表情,对了个目光,就要把路千里围起来。
伍鸿辉见状,却是摇摇头,手掌往旁挥两下,示意两人退下。
直到那两人的踪影在眼前消失,转过身,窗外树影摇曳,伍鸿辉回味起路千里扫来的一眼。
没什么感情,含着冰冷的警告。
仅一眼,捕食者的警觉又在作祟。
被按下的右手手腕还隐隐作痛,伍鸿辉从兜里抽出根烟,右手用打火机点燃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啧,烦。”指尖捏着烟自言自语说了句,伍鸿辉的眼中却陡生兴味。
烟只抽了一口,伍鸿辉把烟掐掉,走到出口,把留下的部分丢到熊应岩怀里,睨着眼看他手忙脚乱接住道了谢。
随意交代句“走了”,他便慢悠悠往后门那边去了。
(https://www.eexsww.cc/76285/30912862/)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