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还是第一次听老一辈的人说起自己出生之前的事情,之前都是断断续续的从邻居的嘴里听过一些,但那时候不懂事,听到了会觉得生气,就问方南月难道奶奶真的不喜欢自己吗?方南月总是摸着她的头,温柔的告诉她,都是骗她的,大家都很喜欢她,都希望她健康快乐的长大。
可是后来看到奶奶的冷漠、无视和苛责,她也渐渐不再问方南月这些问题,她是小不懂事,但并不代表着她区分不出来周围的是善意还是恶意。
小时候她也确实身体不太好,爱生病,又因为早产,身子就比同龄人瘦弱一些,有些村里的小霸王就喜欢欺负她,她又打不过,只能哭着跑回家,家里人问了也不敢说,怕下次被欺负得更惨,只知道哭。还是有些同龄人不忍心看她被欺负,悄悄告诉她爷爷,她爷爷就每次去帮她撑场子。
久而久之,大家虽然不再欺负她,但是也不爱和她玩,她只能在家和自己玩。那时候她就想,要是有个人能和她一起玩就好了,最好是个哥哥。这样,奶奶也许就会像对二叔母一样对她妈妈好,对她也就像对堂弟堂妹一样好了。
后来还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李成工作调转到城里,李蔓也跟着过去,遇到李娇,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李娇罩着她。
那会家里人就会变着法的哄她喝药,说这样可以快点长大,和小朋友出去一起玩,一起上学,她也想和大家一起玩,就硬逼着自己喝药。
爷爷是个老中医,就喜欢去山上给她摘些草药,回来煮了让她喝,说这是天上太上老君给的神仙水,喝了可以长生不老,百毒不侵的。李蔓皱着小眉头一碗药喝了好几口才喝完,爷爷之后就会拿小马糖给她吃,还让她不要告诉方南月,因为怕她蛀牙。
妈妈之后因为在医院上班,会从同事那里打听些食补的方子和药膳,每天回家变着法的给她做不同的菜吃,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急急忙带她去医院做检查,好在没什么大事。
后来上了学,李成就带着李蔓在学校里慢慢跑圈、运动,还会托学校的体育老师在训练田径队的时候让李蔓跟着在一边练,起初李蔓不乐意,整天缠着李成撒娇说自己不喜欢,太累了,还一直出汗。李成就抱着小李蔓坐在膝头,说以后自己哪天老了,有人欺负她,他帮不了她,她打不过也可以跑。
于是李蔓就想着小时候被欺负的事,坚定的点着小脑袋说自己一定会练下去的。这么一练,就练到了初中毕业,高中课程紧,她就没再练,李成看她这些年身体素质也跟上来了,一直没生什么大病,就没再强求。
原来,从小时候开始,大家都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在呵护着她的成长,她小时候所遭受的恶意,都被他们的爱意一点点抹平抵消,因此她才不会对李奶奶的厌恶耿耿于怀,只是不喜欢因为自己的性别就遭受她的冷待,她只是想不通,都是女生,奶奶为什么要对女生恶意那么大。
说起往事,方南月和李爷爷也是感慨良多,李蔓只能一手一个的安慰着,好在这时候,李成厨房的事情也忙完了,就打住了这些伤心事,过去的事情就都让它过去,逝者如斯,说再多也只是揭着自己的疤,还不如一起往前看。
“过去的伤心事,今天这顿饭后大家都不许再提,该吃吃,该笑笑。今天是蔓蔓生日,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庆祝,我闺女来的这二十多年,我就很喜欢她,我很感谢她能来我们家,听她叫我一声爸爸,叫爸你一声爷爷,叫南月你一声妈妈。就喜欢她拿了奖状后噔噔的跑回家,让我们给她做好吃的!就喜欢她对着我们撒娇卖乖,这宝贝闺女,别人要我还不给呢。”李成给方南月、李爷爷和李蔓各自倒了一杯饮料,帮着布菜,说些话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是,今天是蔓蔓生日,不该提那些不开心的事。钟声一敲,又是新的一年,大家都应该红红火火的过日子。”方南月举着杯子和几人碰着,一口饮尽。
“哈哈哈,好,趁着今天日子好,我给大家唱一段老头我最近新学的一段戏。”李爷爷平时在家没事的时候喜欢听戏曲频道的戏文,兴起还跟着唱两段,最近喜欢的一出是京剧《三盗九龙杯》中一段杨香武进玩月楼盗杯的戏文,李爷爷唱的是达木苏王的一段戏文。
——“人来看过梨花斗
不由我一阵阵暗笑不休
灯火辉煌如白昼
我看那杨香武
他怎敢进玩月楼。”
李爷爷摇头晃脑,乐呵呵场完一段,让李成接王曦的唱词,可是李成又没听过,他哪里会唱,就捧夸着让李爷爷继续,李爷爷撇嘴,看了眼听得入迷,应和着打手拍的孙女,喝了一口饮料,继续唱下去。
——“达木王掌玉杯精神抖擞
杨香武三更怎把杯偷”
——“……我斩草除根就不容留”
李爷爷又把接下来一段达木苏王的唱词念完,一家人鼓掌喝彩,说李爷爷当年要是不去当京剧演员确实可惜了,抬手就是十成十的气势和姿态。
“不敢比哦,老头我啊,是业余的,也就是学个皮毛,人家那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比不得,比不得。”李爷爷歇了口气,喝了口小酒,吃了口菜。
“我就喜欢看爷爷唱戏,就像小时候你给我讲故事一样。”李蔓凑近给李爷爷添了些酒,“但是,爷爷,小酌怡情,不可以贪杯。”
“知道了,老头子我也就是今天高兴才喝一杯,平时也不喝,你爸管得严,老了,不比以前年轻时候了,不敢放肆喽。现在又有你这么个小管家,最后一杯,哈哈哈。”李爷爷抿完杯里最后一口酒,盖上盖子,让李成收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爷爷您又胡说,我看你最多也就三十岁,老当益壮!”
“还是你会哄爷爷高兴啊。”李爷爷乐呵地给李蔓夹了一筷子菜,让她多吃点家里做的菜,平时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估计想吃都吃不到。
一顿饭吃得还算开心,李蔓帮着李成收拾碗筷,洗完后陪着李爷爷看了会电视,老人家一天下来精力有些不济,略微消化后就回房睡觉了。李成和方南月出去了,李蔓现在也不担心他们还会再吵起来,那么些年了,再吵也没意思了,不如和和气气的走完最后一程,算是给彼此一点体面。
李蔓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之前发的生日宴合照有很多人评论留言祝福她生日快乐,她一一回了。睡前给秦维桥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很开心,即使之后父母不在一起了,她也希望他们能够过得好。
那边估计又在赶着拍大夜戏,没有回复,只有几个小时之前他发的一条生日快乐的消息。她刷了会咨询,就睡下了。
第二天起床后一家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围坐在一起吃早饭。饭后方南月让李蔓跟她出去逛逛,说是补给她几份之前的生日礼物,要什么自己挑,她也没什么想要的,就当是和方南月逛街散步了,好久没有悠闲地和她一起逛过街了。
两人一起去了商业街,还去看了场电影,逛了一整天才回来。李蔓帮方南月买了几件衣服,说以前是自己不在她身边也没有能力,但是现在她有工作了,她也想对方南月好一点,而不是方南月全心孤注的对她好。方南月搂着李蔓久久不语,爱怜地抚着李蔓的头发。
李蔓还给李爷爷和李成也买了些礼物,回到家后都给了他们。给李爷爷的是一个唱戏机,带着屏幕可以调频的,听声或者看画面都可以。给李成的是一件羽绒外套,希望他平时除了小西装外也多穿点保暖的衣服。
晚饭是李成做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吃,饭后李蔓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和爷爷看电视。戳了戳秦维桥,怎么那么久没动静,不会是又出什么意外了吧?
刚准备给他打个电话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好像是在马路边上或者某个施工现场的,可以听到嘈杂的车流声、汽笛声还有建筑机器的‘哒哒’声,声音有点可怜,“蔓蔓,我好像迷路了,你来接我一下。”
“你在哪,我怎么接你啊,我回家了呀。”李蔓以为他还在y市拍戏呢。
“我在平光,你家这边,但是我走着不知道走到哪了……”
“什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和我提前说一声啊?你微信上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找你。”李蔓还疑心自己听错了,坐直身子又问了一遍确定她没听错,才‘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拿起外套和钥匙匆匆出了门。
“爸,妈,爷爷,我有个朋友过来玩,他迷路了,我去接他。你们要是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了。”
“那你问问你朋友要不要到家里来,一个人迷路了也怪可怜的。人来找你,你也应该尽个地主之谊。”李成让她把秦维桥带过来。
“唔,我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
“行,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李蔓看到他发过来的地址是在离她家还有她高中学校都不远的一个路口,以前那是片老小区,最近在翻新盖新小区,有点偏,平时也没人过去,他怎么走到那的?李蔓怕他等着急,打了辆车过去,在十字路口下了车。
李蔓跟着手机上他发过来的定位走过去,看到了站在马路对面的秦维桥,穿着件黑色大衣站在绿棚子围住的施工场地外,夜风吹得他头发有些凌乱,他站在路灯下,隔着几步才有一盏路灯,其余路段被树影罩住,黑黢黢的。他就站在暖黄的路灯下,孤零零的,以前他是不是也这样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孤注一掷的想要把一个人带回家。
看得她心里有点泛酸,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李蔓都能看到他冻红的鼻尖和指节,也不知道穿得厚一点,把手揣进兜里,还在那里打字,傻子!
对面的傻子手指飞动着,不一会她手机里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我没事,你慢点过来,不要着急。”
恰好红灯,李蔓等着绿灯亮起越过斑马线朝他跑了过去,扑到他背上,死死搂着他,他被撞得有些失衡,但还是很快站稳脚跟,稳稳接住她。
“维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到这么偏的地方来了?吃饭了没有?饿不饿?冷不冷?……”
一连串的问题把他砸得有些不知道该先回哪一个,她兴奋地像个小孩子,死死揽住他,声音清丽明快,温暖软和的脸颊蹭着他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颊。
他是昨晚上飞机到的,到的时候太晚了,怕打扰她休息。随便找了个住的地方,本来打算根据她以前说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到她住的地方,给她个惊喜,结果转了一天人没找到,还浪费了见她的时间。
不由得暗地里笑自己傻,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把自己缩起来不见他的姑娘。
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他这么无头苍蝇的转下去,假期结束了都不能见到她,那他过来的意义又在哪里?于是干脆站在路边,等着她失物招领了。
“我刚到,准备看看你们这有什么好玩的,听说以前这块有个公园就想来看看,谁想到拆迁了。”
“这以前是有个小区是附带公园来着,不过你怎么知道的,也不大,来这玩还不如去隔壁的森林公园呢。”以前她放学的时候经常和同学在这个小公园写完作业才回家的。
“唔,听说要了解一座城市,就要从犄角旮旯的地方才能知道原味,想从这里开始的。没想到,失算了……”秦维桥揽着李蔓的腿弯,背着她沿着来路慢慢走回去。
“维桥,你放我下来,你吃饭了没有啊?”李蔓挣着他背上下来,拿起他有些冻僵的双手,低头帮他呵气,又塞到羽绒服里面,抬头问他。
“还没呢。”跑了一天,没找到人,没心情吃饭。
“那……你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饭,我爸说让我带你过去。”
“风尘仆仆,仪容不雅,还是不去了,下次吧,我准备点礼物再去拜访,而且我爸妈也不在。”秦维桥看了眼自己两天没换的衣服,确实不太合适见未来的岳父大人,而且这次也不是为了见家长来的,虽然他很想。
“关你爸妈什么事啊?”就当是校友朋友之间串个门啊。
秦维桥笑着看她,黑眸里点点浮光闪烁,不语。
……
“那行吧,我带你去我们这有点小名气的一家菜馆,吃点特色菜。”李蔓拉着秦维桥拐个弯去了小弄口的一家叫王家炒菜的小店。
小店不大,只有五六张食桌,但胜在干净整洁。现在是饭点,人有点多,李蔓等着前面的食客走了收拾桌子后,拉着秦维桥去占座,给他倒了一杯热乎的芥麦茶,让他先暖暖身子,好在小店每张桌子下都放着炭火,虽然店里没装空调,但是关上玻璃门之后冷风吹不进来,也不冻人。
拿起桌上的菜单点了一份红糖糍粑、秘制红烧肉、腊味合蒸、外婆菜最后还加了个大肘子,以前李成带着她过来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他家的大肘子,红扑扑,亮晶晶的,还有弹性,一口下去全是胶原蛋白。
“你点那么多,吃得完么?”秦维桥看她点了一桌子硬菜,有些担心,她不是刚吃过晚饭么?
“吃得完,他家的菜就算是刚吃饱饭,我也能再吃三大碗。而且,你来了,我高兴,食欲更好啦!”
秦维桥一笑,食指点了下她额头。“以前不知道蔓蔓胃口那么好,那我以后要多赚点钱了。”
什么意思?说她胃口大?李蔓揪着他虎口处的肉狠狠捏了一下,在她的地盘还敢这么说她!胆子挺大。
和挠痒痒似的,但是做戏要全套,他皱着眉头,低低‘嘶’了一声,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蔓蔓,下手轻点,疼。”
捏捏她的手心把手带开,放在手心里把玩,嗯,十指纤纤,干净素雅,但是太素了,少了点东西。
李蔓也不是真心想要掐着他,借着他的力道挪开手,被店里的炭火烘烤后,手心又重新恢复以往的温暖。
饭后李蔓带着秦维桥在城市的夜色里漫步,刚下过一场冬雨,路边还留有积水落叶。踩上去发出‘噗叽’的水声,李蔓拉着秦维桥走滑道上了天桥,秦维桥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滑下来。
在天桥中心站定,看着桥下的车流飞驰过溅起一地水花,尾灯和天边的路灯被水渍氤氲出一片亮丽璀璨的光彩。天桥左边是一个商贸中心,灯火通明,桥上的行人自两人身后而过,步履匆匆的去了商场避风。
“维桥,你怎么突然来了啊?”李蔓从远处的街景中抽回视线,侧身拉开他衣角环手抱上他的腰躲进去,在他怀里抬头问他,漆黑水润的眼睛反射出桥上的灯光,璀璨耀眼,把他的意识一下子拉回了某个夜晚的操场上,那时候的他被问得猝不及防,狼狈地别开视线,匆匆离开了操场。
“嗯,因为有个人说想要以后生日的时候我都能陪着她,我也想多看看她,就过来了。”她冬天的时候没有像以往一样把头发绾起来,而是松散地披在脑后,乌黑的头发随着她微微仰头的动作倾泻如水。
秦维桥抬手揽住她后颈,摸到一手冰凉的发丝,让她靠在自己身前,低头凑近她肩膀在耳边轻轻说着。
“那你怎么不和我先说一声啊,我去接你。”
“你不是接到我了么?”秦维桥故作不解。
李蔓攘了他一下,抱得更紧了,匆忙的行人、喧嚣的车流、晶亮的灯光在一点点离他们远去,只剩下桥上依偎的两颗炙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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