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小白扶起来,她还有些头昏脑胀,站着尝试自己清醒。
眼前的干尸,他生前的种种还历历在目,本是阴阳怪气的李虫来也是,虽然被收进了吞天童子,不知生死,可四面视线所及,无不是他曾经活着的证据。
他一个人在这样的大山里,在这样的龙潭虎穴,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一个灵魂,才能有如此不惹尘埃的意境,独自寂寞地谱写出如此之多瑰丽的艺术遗存。
我拿出吞天童子,将绳带解开,往里瞅去,果不其然,这种开元期修士的宝物不是我这个凡人能想到的。里面和普通布袋一样,别说生想见人死想见尸的李虫来了,袋子里连半颗米都没有。
唉,其实我还打算试试那咒语将这座大厅里还完好的东西收走保存的,一是自己喜欢,也能卖点钱,二是,放这里确实可惜了,它们的创造者都已经死了,何必留在这潮湿阴冷的地底守活寡。
想到铁哥他们已经脱困,现在可能又陷入了另一个危险,我心里又赶急起来,当下扭头就决然拉起小白朝门外走去。左边一直走到底,一条死胡同挡在我们跟前,我们又往回走,在路过那道幽绿大门时,我思索一二,还是留下小白,推开迈了进去。
无论如何,既然看到了,他们也是希望能早日解脱的吧。我一把大火点燃了整个恐怖阴森的炼尸房,火焰四窜,几十个蜡尸渐渐被淹没在火舌里,发出呲呲咻咻的燃烧声。
路过操控法阵的大厅时,心神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李虫来盘坐在那儿,阴柔柔地邪笑着说:“终于来了,今儿运气居然这么好,连得两位佳人……”
真的让人很难想象吧,他的梦想居然是娶个妻子,过个平凡的日子。远离这片尔虞我诈的世界,处处黑暗的洞底,做真正的他,那个可以抱着琴棋书画睡觉,还会流下梦口水的素雅才子。
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吧……流浪这些年,我已经麻木了。
如果我没有选择以身犯险,是不是早已死在了毒虫堆里,又何曾能见到李虫来师兄弟,他们又怎会将积累多年的恨引燃,落幕于烈火焚身?一切看似不可思议,又仿若早已注定。真如张太虚所言吗,这是一个被他创造的世界,那这次所经历的呢?
“你,好像在想很深远的东西……”
一声轻柔细语,将我惊醒,回到了安静得失去尽头的通道里。
“没有。”看着她清澈的眼神,我却生出些刺痛。“前面有点亮光,也许是出口,咱们快点。”小白嗯了声,紧随在我身旁。
……
“啊!重见天日!”
脚下可不再是沼泽了,没了迷雾,阳光明媚吧……咦?!我伸完懒腰,蓦然瞪眼,阳光呢?等眼睛适应环境,我环顾四周,荒草凄凉,天暗无光,前方竟静立着一片乱坟岗,阴森之景延伸,消失在漆黑树丛的深处。
“怎么这么快就入夜了?现在不是下午吗?”
见多了怪事,尤其身处枯骨老道的贼窝,自然立刻生出了警惕。当下我叹息一声,便告诉小白要小心四周。她拿着我给的桃木剑,观察了眼四面,居然还是若无其事点了点头。
我俩沿途虽小心,但一会儿就悠闲了起来。找了条碎石小道,穿梭在坟堆之间。形形色色的墓碑,像是一片尘封的画卷,对于逝去之人的故事,哪怕只有一个名字,我都同样深感兴趣。
“呦,这个蛮不错的,名字很霸道嘛。”“喔,这个死多少年了哦,坟头草都一丈高了,历史悠久嘛。”
这里长眠的人,多半和枯骨老道有关吧。无妨,死了都一样。
“小姐姐,你不怕吗?”身后,小白忽然认真地问我。
“怕?”我冲她笑笑,“我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的,怎么会怕这个。更何况,认识的人还不是说着说着就没了,比如洞穴里那些人,所以干嘛要怕呢?嘿嘿,随意就好。”
小白听罢,不可置否,拎着剑又左顾右盼,继续寻找她的兴趣点。她自己都若无其事,一副无人之境散步的悠闲,干嘛还来问我怕不怕呢。
当我们穿过了大片乱坟岗,走上一道坡地,眼前豁然开朗,下面不再是无人问津的乱坟堆了,却是散落着的一座座陵墓,规模之大,怕是不下上百座。这些陵墓样式统一,大理石建造,只不过有大有小,或单独坐落一处,或三三两两并排而立,颇有种烈士陵园的肃穆之意。
而在小道尽头,最后面挨着树丛的地儿,还有两座很是气派的大墓。一座温柔祥和得华美如闭月,一座古朴厚重得沉稳如飞雁,真是死后也尽显佳人才子本色,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对夫妻冢。
“喔,真是想气死单身狗哦。这么居心叵测。”
好奇说罢,我也不走马观花了,径直就大踏步朝陵园最后边走去。“不对劲儿,感觉有点怪……”刚走到一半,我就察觉到了异常,不由放慢了脚步。
的确是的,越往前走,忽然就越觉得心悸。不是确切的害怕的那种,就好像,怎么说呢,就好像前面就趴着一头张开血口獠牙的巨兽,你却眼看不见,耳听不着,不知不觉地往它嘴里送去。
“呼……”
我呼出口气来,居然冻出了霜气。看向路旁的野草丛,才发现竟然大多都是枯死的,凝聚着一层层冰露,正滴滴答答的朝土里滑落。我抱着瑟瑟发抖地双臂,凝望向不远处的两座陵墓,心里忽然又觉得不甘心。
好吧,老实说了,不管你们嫌不嫌花痴,我就是想亲眼看看这样让人羡慕的爱情,刚才也想到了二哥,甚至还不由脑补了我和二哥该用什么墓双宿双飞的画面。所以,尽管周遭不对劲,我还是想上前做个观摩学习,敬拜下这两位前人。
……他丫的,拼了,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会来。
“小白!”我回头一望,没注意她就在我身后贴着。“把桃木剑给我吧,这里危险,你不要跟过来了,回那坡上等我。”
在洞穴里找出口的时候,我就问她要去哪里,有什么打算,当然也拉拢了她一起讨伐枯骨老道,定然能添加几分胜算。思索一阵,摇了摇头,她才说,“好,我跟着你。”
正当我强忍欢呼雀跃,表示要淡定。她却又补了句,差点没害我吐血道:“也许,你说的枯骨老道能杀了我吧。”
……
话说回来,小白闻言,把桃木剑给我了,却站着没动。
“干嘛?我可没有开玩笑。”
“嗯,我知道。咱们一起吧,前面好像很有趣。”
她说着,嘴角竟诡异地闪过蜻蜓点水般的微笑,提步就要从我身边走过去。真是活久见了,哦不可思议!我一把抓住她,第一次见她这样的,像对猎物产生了兴趣!
我倒平静下来,顺着她跃跃欲试地目光望向前去,除却一眼望尽的陵墓,哪里有什么她说的有趣的东西。其实有她跟着反而多了份保险,但是这次有着自己的小私心,若让别人因此陷入困境,这叫我如何安得下心。
“你离开!不要再跟着我!有危险我也能自己应付!”
见我坚持不懈,小白终于放弃念头,头也不回地往回走远。
直到目送她站到那块土坡上,我才握紧桃木剑,狠下心来,继续大踏步地朝前迈进。如此深入了一段距离,悬着心七上八下,眼看胜利就在眼前,离那两座夫妻墓都不到几十米,前方的空间忽然扭曲振荡,似一块无形帘幕被人拉开扯走。虚空之间顿时朦胧一片,到处微光流转波动,恍如梦境。
惊悚害怕之际,装狠壮胆模式可得同步进行时!
“我看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我可是本书主角,海扁你!”
如此强行附体,果然感觉精神抖擞,勇气爆表了,力量爆体了,读者大大们再也不用担心我阵亡了,顺带还能开启下个地图了!
好吧!废话不多说!正这时,前方陡然扑天盖地而来一股吸扯力,要将我吸进那片诡异奇幻的空间里。其力场之大,竟直接把我倒拖着往里拽,连双脚都够不到地,只差没彻底飞起来!
面对如此恐怖的场景,我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即就操起桃木剑对着空气一阵疯狂劈砍!当然了,无力回天,眼见就要被吸进虚空,我吃力扭头,往回瞥了眼那坡上。
只见小白姑娘绝世而独立,身上长裙飘然若仙。
看我投来最后一眼,她若无其事地看向我这里,抬起伸展出右手,随后,她又伸出一个拳头,最后,那拳头上面升旗般竖起了一根中指……
“啊!!”
也不知道是谁在鬼哭狼嚎,吓了我一跳。
“我一定会回来的!”
哦,这句话倒的确是我说的。不管你信不信,上句那杀猪般的咆哮,绝对不可能是我这么可爱的女神会发出来的……
几个呼吸后,全身迎来刺骨冰凉,我彻底没入了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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