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琰走到小男孩身边,温声问道,“你的小伙伴们每个人都念过童谣了,你好像还没有,你有会的吗?”
“有……有的”,小男孩被漠视了许久,终于等到大哥哥和他搭话,他感到受宠若惊,两个简单的字抖了半天。
“跟我来”,容琰牵着小男孩儿的手,走过去,挨着屠鸾站着。
屠鸾笑得脸发僵,捏紧瘪下去的锦袋,小声对容琰道,“我的果脯要分完了。”
容琰从她手上拿过锦袋,掂了掂,约莫还剩下七八颗。“等回到城里,还小姐一盒。”
屠鸾在心里腹诽:小姐我缺这点钱么?嘴上却嗔怪道,“世子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琰斜睨她一眼,忍不住笑起来,笑意从唇角一路上递至眼角眉梢,再低下头揉了揉小男孩的发顶,“你的小伙伴里,分到最少的也有四颗蜜饯,你背一首,我也给你四颗。”
小男孩瞅瞅容琰手上的锦袋,拘谨得抠着手指。穿豆绿衫子的女孩大声讥笑道,“他才不会背,他连咏鹅都背不全。”
小男孩小脸憋的通红,小声回怼,“才不是,我……我会的。”
屠鸾不着痕迹跨前一步,挡在小男孩和小女孩之间,“是会背童谣,还是会背咏鹅?”
小男孩嗫嚅道,“都……都会。”
屠鸾道,“咏鹅姐姐已经听过了,不如也像其他小伙伴一样,也背一首童谣来听好吗?”
小男孩没立刻说好,扭头望了容琰一眼,接收到容琰鼓励的眼神后,结结巴巴背道:
“天上一……一轮月”
“照……照见……龙虎斗”
“龙吐水,虎……虎喷火”
“虎威……威武,掰龙角”
“大熠江山……谁……谁做主”
“北胜王变北胜……皇”
其他孩子都因他念得磕磕巴巴在嘲笑他,小男孩攒足好大一口气才把这几句童谣背完,被其他同伴嘲笑,又委屈得垂下头。
屠鸾心中暗惊,龙吐水,虎喷火,暗示容李两家水火不容,后面几句更是露骨,编着童谣的人其心可诛。
屠鸾好奇容琰的反应,却见容琰蹲下来,将剩余的果脯都塞进小男孩的手里,“这首听起来似乎更难一些,剩下的蜜饯都奖励你了。”
扎冲天揪的小男孩不服气,“这有什么难的,我也会背。”
容琰转头看向他,“好,你背来听听,背得好,大哥哥就赏你五文钱,你自己去买糖人吃可好?”
容琰的语气听起来明明是和风细雨的,但就不知道为什么,屠鸾总觉得那一张温雅的面皮之下藏着冷锐的杀意。
小男孩就只记住了天上一轮月,后面的怎么也想不起来。容琰一边叹息即将到手的糖人飞了,一边又问其他小孩子有没有会背的,背得最多的,也只记住两句,还错了行。屠鸾暗中松了一口气,容琰继续装大尾巴狼,笑说可惜没有人能得到糖人了。
“差点忘了,锦袋是这个姐姐的,大哥哥不能慷他人之慨,锦袋还我,果脯你自己留着好吗?”容琰对小男孩说。
小男孩乖巧得倒出果脯,把锦袋还给了容琰,容琰抖去袋中的碎渣,漫不经心问道,“刚刚那首童谣也是你们夫子教的吗?”
小男孩摇头,“是爹爹教的。”
几个小孩眼红小男孩比他们谁得的蜜饯都多,阴阳怪气讽刺道,“你哪来的爹爹,你爹早死了。”
小男孩的眼圈一下子红了,用力握着蜜饯,一低头,一滴热泪滴在容琰的手背上。容琰被这滴泪烫了一下,突然看见小男孩的锁骨上缘有一块儿淤青,他这才注意到这么热的天,这孩子还穿着一件棉服,容琰摸摸他的小脑瓜,“去玩儿吧!”
屠鸾和容琰往前走了一里远,又是一座石桥,石桥旁边种着一棵苹果树,满树的小苹果硬是找不出来一枚比屠鸾拳头大的。屠鸾被晒得晕头转向,站立的力气都没了,一扭身跳上桥墩,借苹果树平衡身体,一手猛摇团扇。
“那孩子身上的伤,是他继父打的吧?”
容琰立于树荫下,阳光穿过叶片缝隙,割裂成斑驳的碎光点,洒了他一身。“也可能是孩子的母亲,待会儿找一户人家来问问,相隔不过几户人,必定知道那孩子家里的状况。”
刚刚哄孩子,说了太多话,这会儿屠鸾嗓子干得要起火了,一抬手,摘下一个小苹果,在衣袖上滚了一转,一口咬下去,差点没把她的牙给酸掉。咬下来的苹果块又酸又涩,含在嘴里,嚼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好卷在舌头上吸汁水,然后囫囵吞了。剩下的苹果是怎么也不敢继续啃了,容琰就在旁边看着,扔吧,可能会在容琰心里留下个骄奢浪费的印象,可吃又吃不下,着实苦恼。
容琰看见她被一口苹果酸得挤眉弄眼,心里好笑,从她手里拿过剩下那大半个苹果,扬手往溪水中一甩,“不好吃还吃它做什么?”
屠鸾有些难为情,脸颊红扑扑的,扭过头,不好意思看容琰。远处七个孩子又凑在一起玩儿花绳,背童谣的小男孩儿孤零零得站在一边看着,显然是被孤立了。
屠鸾道,“那孩子的继父教他这首童谣可能是想让他教给其他小孩儿,可这小孩儿天资愚钝,背了两天才勉强背会,他不合群,其他孩子总孤立他,所以他也一直没有机会把童谣背给他们听。只是,传播童谣的人为什么不多教几个孩子,又为何选在南郊这么偏僻的地方?在城内传播岂不是更快?”
“如果在城内大范围传播,传到陛下耳朵里去,太过刻意,反而容易招来怀疑。南郊有一座皇家寺庙,每年清明的祭祖大典都在寺庙里举行。到时候只用安排几个孩子在御撵经过的地方,恰到好处得念这首童谣就能达到极好的效果。”容琰难得没有对此讳莫如深。
屠鸾暗叹背后的人真是用心良苦,没再继续往深处问。
等屠鸾歇够了,两人借口讨水,敲开一户人家的门。那家的女主人是个好心人,邀他们进屋乘凉,从水缸里舀了两碗水出来,屠鸾迫不及待得端过瓷碗,不忘维持姿态,仰头小口小口得喝光了一碗水。
她喝水的功夫,容琰已经和女主人攀谈上了,说在前面遇到一个孩子,大热天还穿着棉衣,女主人瞬间就反应过来他说得是谁,“你说那孩子啊,也是个苦命的娃,三岁就没了爹,她娘带着他嫁给了徐家老三,徐家老三好赌不说,还喜欢喝酒,在赌场赌输了回家就拿老婆孩子出气,喝醉了酒也要打孩子。铁棍命苦,摊上这样一个后爹,一年四季身上伤就没断过,就因为徐家老三那不成器的滥-种,铁棍娘俩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我们这些街坊邻居看了都心疼,有多的米粮就匀点儿给那母子,就当积德行善了。”
想是不愿拂人好意,容琰在茶铺里一口茶都没用,却在走前喝光了这家女主人施予的一碗水。离开时,见院子里种了两株芍药,已经开出了粉白的花朵,容琰掏钱想买一朵,女主人开始不收,在容琰的坚持下,才收了钱。
屠鸾很好奇他为什么要买一朵芍药,等出得门来,屠鸾打着扇慢悠悠地走在容琰身边,突然间,容琰停下脚步,屠鸾跟着停下来,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
容琰的眼睛里倒映出屠鸾窈窕的身姿,他伸手抽出屠鸾发髻上的玉兰,折去芍药的一截花枝,代替玉兰簪在了屠鸾的发髻上。
“刚刚忘记告诉小姐,你发上的玉兰花已经彻底开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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