壑尧就像一个被祁灿操控的木偶人一般,将他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达后,便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帐。
沈妧看着气息奄奄的魏榗,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去请巫医来。”沈妧说。
帐内的几个下人互相传递着眼神,没人敢领沈妧的命令。
半晌没听见动静,沈妧站起身,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怒容,“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几个下人瞬时跪成一排,却依旧没人敢答话。
沈妧像是明白了什么,低笑苦笑了一声,“是祁灿对吧?他吩咐你们什么了?是不准找人医治魏榗,还是不准你们听我命令?”
她痛心的看着面前的下人们,这其中不只有北境人,还有随她一路来的中原人,那些人中,也有在路上被魏榗照顾过的同胞们,可如今,他们只因祁灿一句话,就都冷血至此,怕是以后的日子,她都要孤军奋战了。
沈妧不怪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跟着自己入了“魔窟”,既要伺候着自己,又要看北境人的脸色,都只是想活命罢了。
她拾起一件披风,孤身离开大帐。
四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守在帐外,这几人就是壑尧给沈妧寻的新护卫,与其说是护她周全,倒不如直接说是过来监视她的。
沈妧随意指了其中一人,为自己带路,那护卫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服从她,毕竟上头的吩咐只是让他们保护王后的安全,没说不许她离开大帐。
二月初,晋朝已有了入春的苗头,而北境却还是一片隆冬景象。
沈妧踏着步子走在雪地里,发出“吱吱”的声响,北境的寒风凛冽,即便裹着一件厚实的披风,也依旧侵人肌骨,她不适应这样的天气,所以来到北境后,很少离开大帐。
跟着护卫的脚步,很快就到了祁灿的营帐外,门口没什么人把守,壑尧站在其中,一打眼就瞧见了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沈妧。
“天寒地冻的,带王后来这做什么?君上交给你的差事都办不好,滚回去领罚。”
壑尧并未直接将火气发在沈妧身上,而是责问与她一同前来的小护卫。
这话多半是说给沈妧听的,沈妧没心思看他们在自己跟前演戏,直接抢过话头说道:“是我让他带我过来的,你们君上是否在里面,我要见他。”
“沈王后。”
沈妧还未适应这个称呼,犹豫了半晌,才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穆塔将军。”沈妧声音很低,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一月前,正是穆塔将军率使团前去大晋求亲,也是他一路护送自己到达北境,所以沈妧认得他。
沈妧曾听周纪则提起过此人,早些年间,周纪则随着周俨驻守边境,时常与穆塔将军交手,他年岁已高,却依旧骁勇善战,且很懂谋略,周纪则十分敬佩他,只叹此人不能为大晋所用。
穆塔将军昂首阔步行至几人跟前,目光从沈妧身上掠过,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领,“臣今日与君上有要事相商,恐怕王后要等一等了。”
“将军可否给我一刻钟的时间,我只说几句话就走。”沈妧可以等,但她担心魏榗等不了了。
“什么事能有军务重要?王后应当能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吧。”穆塔将军说,
没错,在北境人眼里,一个中原人的生死,哪算什么要紧的事。
但若是她这个中原公主呢?
沈妧不愿多费口舌,后退两步,没有一丝犹豫,瞬时抽出身后小护卫腰间那柄短刀,小护卫到底是年轻,直至沈妧将短刀划过自己的左臂时,他才反应过来。
鲜红的血液顺着沈妧的小臂流淌着,落在在洁白的雪地上,就如同点缀在冬日里的片片红梅。
她那一刀下手干净利落,饶是穆塔将军那样见惯生死之人也是一惊,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中原公主,竟也有如此血性的一面。
沈妧面色依旧不改,可口中吐出的阵阵白雾却骗不了任何人。
那伤口很疼。
她将那柄带着血的短刀扔进了壑尧手中,“叫你们君上给我寻个巫医来。”
语毕,沈妧裹紧灌满寒气的披风,消失在白雪茫茫之中。
沈妧与魏榗不同,她若是出了差池,恐怕祁灿也不好向晋朝交代。
事关重大,壑尧立刻带着短刀进了大帐,“君上,方才属下疏忽,致使王后用这柄短刀伤了自己,还请君上降罪。”
祁灿狐疑的接过短刀,两根手指从刀刃上划过,沾染上了些许血迹,他捻了捻指尖,又放在鼻尖上嗅了嗅,果真是血。
她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哪来的刀?”祁灿淡淡道。
“是阿凉的刀,不过王后太过果决,属下也来不及反应。”壑尧如实回答,但字里行间都在为那个小护卫开脱。
“无能。”祁灿将短刀复又扔回到了壑尧的手中,那刀尖险些刮破他的手掌。
见祁灿欲离开大帐,壑尧忙追上去拦在他身前,“穆塔将军还在外面候着,君上若是担心,那属下便带上巫医去瞧瞧。”
“去吧。”祁灿想了想,又叫住了撩起帐帘的壑尧,“一个恐怕不够,带两个去。”
祁灿心知,沈妧此举是为了救魏榗,若是不先医好他,那沈妧也绝对不会乖乖听话医治,只是如此,那碍眼的中原护卫又要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想到这,祁灿心底又窜起一杆火,混杂着那没来由的醋意,别提是一番什么滋味了。
沈妧的伤势不算太重,将巫医给的药粉洒上后,不消片刻,疼痛感就消失了大半。
而魏榗的情况却不那么乐观,那只被祁灿断了的手臂算是废了,恐怕以后再也提不起刀剑来,这对魏榗来说,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
“公主何必要为一个无关之人伤了自己。”一个叫豆蔻的丫头,一边替沈妧换药,一边说。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若是我也装聋作哑,那恐怕大家以后都没有活路了。”
这次是魏榗,下次又会是谁?
沈妧害怕看到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在这没有亲人祭奠的异乡之中。
“可若是陛下知道公主受伤,定会伤心。”豆蔻说。
他若是会伤心,就不会答应祁灿,将自己送来北境。沈妧这么想,却没将话说出口。
沈妧低着头,看着认真为自己换药的豆蔻,这丫头她从前没见过,是临到出发时,瑜贵妃拨给她了一批宫女,这批宫女中,属豆蔻最合眼缘,沈妧便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伺候。
沈妧曾经也有自己的心腹,叫长藤,只是她的母亲长孙皇后昏迷多年不醒,她便将自己最信任的人留在了宫中,替她时刻照顾着母后。
若是长藤在,一定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想到母后,又想到自己在北境的遭遇,心中郁结难舒,加之手臂上的疼痛,沈妧对周遭的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白日里,就一直躺在榻上,几次昏昏欲睡,又几次被莫名的恐惧惊醒。
直至用晚膳时,沈妧才不情愿地从软榻上爬起。
干躺一整日,脑袋里就像是灌满了浆糊,沉重的很,她双目无神的坐在饭桌前,用汤匙搅和着面前的甜羹,始终没有送进口中。
“豆蔻,我不想吃了,收了吧。”
沈妧将汤匙丢回碗中,汤匙碰撞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溅起几滴汤汁,落在案上。
她低着头,没精打采,余光瞥见有人过来端起那碗甜羹,以为是豆蔻,沈妧便没在意。
“果然难吃,不怪王后没胃口,谁备的晚膳?”
沈妧闻声抬起头,是祁灿,他嘴边还残留着甜羹的汤汁,被他用手指抹了干净。
女使们早在祁灿进来大帐时就已经跪在了地上,其中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回答齐灿的问题。“回君上,是……奴婢。”
祁灿将碗盏放回桌案,语气平静如水,道:“连主子喜好都摸不准,以后也别在这伺候了,明日去孤的大帐,学学该如何伺候主子。”
来到北境这么久,就算是没见识过,也听说过祁灿的威名,只看沈妧便知,堂堂晋朝嫡公主都落得这般田地,想她那样一个卑微的小丫鬟,落在祁灿手里,怕是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婢子知错了,求君上在给婢子一次机会。”
小丫头连连叩头,一声比一声响,嘴里也一直不停地赔着罪。
“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不想吃,怪不得旁人。”沈妧拉住祁灿的衣袖,说话也软绵绵的,想来齐灿应当吃这一套,他喜欢沈妧对自己服软。
果不其然,祁灿唇边似有笑意,他从旁边扯来一把椅子,挨着沈妧坐下,又重新端起那碗甜羹,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递到沈妧嘴边,眼中满含“柔情”的看着她。
沈妧见他消气,也不愿在徒增是非,乖乖的张嘴,含下汤匙,将里面温热的甜羹吞进腹中。
祁灿这才满意的收回汤匙,还想在舀一勺,却被沈妧按住,“我自己来。”
沈妧双手接过汤碗,左臂的伤口还在发痛,控制不住的颤了两下。幅度虽不大,却被祁灿看在眼里。
祁灿拉过沈妧的左臂,撩起袖子,那伤口很深,足有三寸长,当真是下了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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