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清江,无铭刀。不知为何失去了记忆,应召显现于此。”
平淡无波的声音在耳边环旋,式清江的视线与地面相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尾音落下的同时,他感到禁锢自己多年的禁制消失殆尽,如同溺水的人忽然被拽上岸一般,被突如其来的自由冲得大脑有些昏沉。
这是……和室的地板。地板上散着樱花瓣,不是在荒原上,也不是在血泊里。
他睁大了眼睛,犹豫着伸手触碰了一下地面,温热的触感让他心跳如鼓,身体如此亢奋的同时,精神却毫无波动、作壁上观,一种诡异的割裂感在意识中浮现。他恍然间发现,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很久,久到过往记忆尽数消弭,不知道记忆中的荒原是何地、也记不得自己曾跪坐在何人的血泊里,连自己是谁都快要忘记。
只这么一会时间,旁边的花瓣就已经开始消散了。式清江琢磨不准这漂亮安静的和室是否会随着樱花瓣一起消逝,有些惶惶地四下环顾,才发现对面正坐着一位面容十分熟悉的青年,微微笑着,似乎在等他平静下来。
花瓣没了。和室还在。
面前的青年微微前倾了些,温煦和缓的嗓音滑过耳廓:“你还好吗?”
两人之间的联结开始生效,式清江被一股清淡温和的灵力包裹着,心底的焦躁疲惫渐渐被洗净,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一直攥紧本体的手力道也微微松了些。
“我没事。”他道,“……谢谢您。”
“这是我应该做的。”青年温和地道,“我是这座本丸的审神者,京反。”
名即是咒。知晓面前之人的名字之时,这个在付丧神眼中模糊笼统的人类形象迅速清晰起来,式清江沉默地打量着,发现这个拥有清澈温和声线的青年浑身似乎裹着一层病气,脸色也颇为苍白,让漂亮的外表黯淡了几分。
京反声线和缓地道:“虽然记忆情况不太好,但你应当还记得你与时之政府的契约,对吗?”
察觉到对面的青年在等自己的回答,式清江攥着本体,低声道:“是。”
刀剑付丧神与时之政府的契约,如同直接刻印在灵魂上一样深刻,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契约其一:作为刀剑付丧神,成为时之政府的战力,与名为“时间溯行军”的敌人战斗。
契约其二:本灵封存在时之政府,分灵与本丸审神者签订契约,由审神者提供灵力化形,履行职责。
契约其三:……
契约终止时日:溯行军被尽数剿灭之时。】
自己从今以后,就是京反大人的刀了。对于武器来说,追随新主,相当于是新生涯的起始。若为良主,可让刀剑舍弃过去——
低垂的视野中伸过来一只手。他犹豫了一下,顺从地握了上去。
这只手的温度很冷,但却令人安心。
京反微微笑道:“希望你能在这里过得开心,清江。”
式清江心中安定,在审神者灵力的调节下慢慢恢复了正常状态,但他很快注意到京反苍白的脸色,低声道了一句失礼,将手收了回来。
“您的身体似乎……”问候的语句被和室门发出的一声轻响打断,式清江看向门口,才发现门外叠着几个黑影。看体型应当是短刀,估计是凑在门外玩闹,不小心撞响了门;这一声将他的问候打了个稀碎,也将几个孩子定在原地,门上的影子肉眼可见的僵硬。
过一会儿,门外传来了细小的道歉声:“……对不起,主君……我们……我们只是想见见新的同伴,如果打扰到您……”
尾音发颤,听起来快哭了。
京反无奈地摇头。“进来吧。”
门“哗”地一下被拉开,几振短刀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亮。
“这位名为式清江,是五条刀派最早的一振太刀。”京反作了简短的介绍,又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笑眯眯地鼓励道:“要不要向新同伴做个自我介绍?”
“乱先来!”橙色长发的漂亮孩子兴高采烈地举手,在得到京反的允许后端端正正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乱藤四郎,是粟田口的一振短刀。见到你乱很开心!”
很漂亮的短刀,很有活力。
“我……我叫五虎退,不过并没有击退过老虎……欢……欢迎来到本丸……”
是刚刚道歉的孩子,不过看起来快哭了。我很吓人吗?
“我叫信浓藤四郎,藤四郎中的秘藏之子。”
干净纯洁的短刀。
“我叫秋田藤四郎,因为很想见一见新的同伴,所以一起来了……”
柔软得不像一把兵器。
式清江思索着他们热情的来源,低头一礼。
“好了,新同伴已经见过了。”京反低头对短刀们道,“能帮我把光忠叫来吗?”
“遵命!”
“是!”
“啊……等等我……”
几个孩子簇拥着跑出去了。
式清江的视线落回京反身上,青年坐姿笔直,纵使病气缭绕,也如同青松一般;此时他正望着短刀们离去的背影,目光慈和,嘴角噙着些微笑意。
一位温和、坚定、让刀剑想要效忠的主君。他想,继空白一片的回忆之后,新的现实正对他翻开篇章。
几振短刀看架势是想将烛台切送到锻刀室外,路上一直热烈地絮叨。
“五条刀派最早的一振刀,也就是说,式先生是鹤丸先生的兄长诶!”
“是……是这样吗!有亲人在的话,鹤丸先生一定会很开心,就像一期哥在我们就开心一样……”
“不过看起来是一位很冷淡的人……和一期哥、鹤丸先生都一点也不像呢。”
“说起来,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看见鹤丸先生呢。”
“鹤的话,一大早就被主君派去远征了。”烛台切接话道,“得下午才回得来——好,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过了这个拐角就是锻刀室了。短刀们向他告了别,烛台切站在锻刀室外,将注意力转回来,对着门内询问道:“现在方便让我进来吗,主君?”
话音刚落,门内就传来了回应:“请进。”
烛台切动作平稳地拉开门,习惯性地确认京反的方位,视线挪到对面时,微微一愣。
京反的对面,跪坐着一位形貌如绿竹一般的的付丧神。这位尚不知晓名字的付丧神穿着深青色道服、外套海绿色羽织,表情颇为冷淡,从体型来看是一振太刀,蓄着黑色及腰长发。和鹤丸鎏金一般的瞳色不同,他的眼睛是通透漂亮的淡青色,远远看去如同两块冷玉。
和短刀们说得一样——不像鹤丸、不好相处。
不过也有可能是小伽罗那样的。烛台切心中拨着“识人很清”小转盘,在京反的示意下坐到了他身边。
“光忠。这位名叫式清江,是五条刀派最早的一振太刀。不知为何失去了记忆,从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京反例行介绍道,“一会儿想请你带他参观一下本丸,认识一下本丸的大家。可以吗?”
“当然可以。”烛台切道,他后面的声音有些迟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吗……”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他几乎可以预见鹤丸失望的神情,安慰式清江的话也因为关系尚且生疏而堵在口中。
很快,他看见京反侧身,对他点了点头。“清江的事情,劳你多多关照。”
烛台切极速领悟京反委托他照看国永兄弟的潜台词,被主君信任和需要的满足感很快将他心中的犹豫都挤了出去。“是。”他简短而坚定地回答道。与此同时,京反甫一侧过脸他便注意到了主君比平日更为苍白的面色,担忧渐渐浮现出来:“主君……您的脸色很不好,需要我和式先送您回去休息吗?”
“不必。”京反弯了弯眼睛,“本丸里许久没来新刀了,今天我很高兴。一会儿我会叫长谷部陪我出去走走,你——”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而问道:“你和鹤丸、伽罗的房间还能再多住一人吗?”
“当然,”烛台切笑道,”房间还很宽敞,就算再多来三个室友都不会挤的。”
他们目送着京反和担忧过度而脸色大变、唠唠叨叨的长谷部离开,和室里一时间陷入寂静。
烛台切深感任务沉重,总之先带他去逛逛本丸——
这振戴着黑色眼罩、笑容十分爽朗的太刀率先起身,对式清江发出邀请。“走吧,式。我们先去逛一逛本丸。”他向式清江伸出手,“这座本丸里聚着各个时代、不同的人锻造出来的刀剑,每个人的履历都大不相同,但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这些家伙,人都非常不错。”
“有劳,烛台切殿。”式清江道。
他的语气非常平缓,透着存世已久的刀剑特有的波澜不惊。
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烛台切心道。
式清江搭上烛台切的手,借力站了起来。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和室,从光线较暗的锻刀室内迈向走廊,式清江在走廊上站定,视线慢慢地、贪恋的滑过修葺精致的庭院、沉淀着岁月的和式长廊,滑过檐角挂着的风铃、走廊下的茵茵草地、眺望碧蓝如洗的天空,一时有点舍不得移开目光。
或许,就算是在他遗失的记忆中,他也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和平的、安宁的美景了。
“真是一座……漂亮的本丸。”他如此夸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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