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科幻小说 > 无铭刀本丸记事 > 第14章 所以,拜托了

山姥切从楼梯上下来,神色不怎么好。

        见他下来,几振刀剑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嚷道:“怎么样?”

        “有消息了吗?”

        “时政那边进度如何?”

        山姥切将蒙住头的白布又往下拉了一点,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道:“……定位到了。但是……地方比较特殊,过不去。”

        “过不去是指……?”五虎退呆呆地问道。

        山姥切摇摇头,表示详情自己也不知道。

        烛台切忧心忡忡道:“鹤丸已经在天守阁呆了好几天了,连长谷部都劝不动……总之,现在能确定他是安全的就好……”

        “鹤丸的身体最重要。”药研面露冷色,“既然结果已经有了,直接敲晕了带走吧。”

        “不不不无论如何敲晕还是……”烛台切急忙摆手,末了叹了口气。“不知道主君什么时候苏醒,或许他会有些办法……我先去看看鹤丸吧。”

        几位付丧神点头,目送着他上了天守阁。

        烛台切上了三楼,站在和室外,隐隐听见里面传来模糊不清的商讨声。

        “……有些棘手……”

        长谷部的声音。

        “可恶……怎么会掉到那种地方去……”

        鹤丸咬牙切齿的声音。

        接下来几个关键词飞速从耳边飘过,烛台切屏息听了一阵,迅速抓住了重点。

        ——时政的视察。

        不对劲。

        烛台切靠在门边想到。

        还没到半年一次的视察时间……况且主君还没醒,在这个非常阶段视察……

        式究竟掉到哪那儿去了?

        以现在时政的技术,几乎没有联通不了的时间点,就连传送地点也在不断优化,究竟是什么地点,能够屏蔽时政的传送?

        正当他思考时,身后的门被一下拉开,

        鹤丸压抑着情绪强作冷静的面容出现在门后,他似乎正要去取什么东西,看见靠在门外的烛台切,微微一愣。

        式清江失踪这几天,他几乎没有回去睡过觉。严格来说付丧神并不需要进食与睡眠,平日所作是契约之内为了贴合人性的自发行为;但真这么不眠不休几天下来,他的样子还是有些狼狈。

        烛台切看着他生出血丝的眼睛、凌乱的头发和略显疲惫的面容,心下十分担忧。

        “鹤丸,你……”

        “我知道,我会休息的。”鹤丸道,“已经找到清江的位置了。在一座暗堕本丸。”

        烛台切微微一惊,感觉事态正朝着他从未想过的方向发展。

        “暗堕本丸?”他毫不掩饰自己刚刚在门外听到了消息,“但不管是暗堕本丸还是正常本丸,有了坐标应该都能直接过去才是。”

        鹤丸沉默了一下,一点不好的预感在烛台切心中冒头。

        “怎么回事?”他站直了身体,严肃地问道。

        鹤丸皱着眉头,将视线投向了天守阁外的天空。今日是梅雨天,细密的雨丝搅在一起,看的人有些心烦意乱。

        他收回目光,低声道:“你还记得吗?五年之前,有一座消失的本丸。”

        五年之前,时政侦察到一座数据诡异的本丸。据费尽力气逃出来的狐之助所说,这座本丸出现了极为严重的暗堕现象,审神者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希望时政尽快增援;然而还没等时政的视察命令书到位,这座本丸就消失了。

        原本所在的坐标干干净净,连一根头发丝也没留下,在还不清楚本丸内暗堕状态如何的情况下平白失去踪迹,时政上下都气氛紧绷,连轴转了整整一个月。

        暗堕付丧神,与溯行军相似,却又强于溯行军,且争斗杀戮欲普遍极高的存在。付丧神暗堕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是赋予付丧神人性后产生的概率微小的副作用,也是时政高度警惕的一点。

        暗堕的例子并不算多,却桩桩件件都是惨案。时政内部对暗堕的意见总体分成两派,一派持温和态度,认为应该拘役寻求净化方法,一派认为应该当即碎刀以绝后患,这两派争论已久,迟迟没有得出结果。

        但无论如何,消失即是大忌。

        一个拥有时间转换能力的组织脱离时政控制,不知所踪,变成一颗隐在帷幕之中的定时炸弹,更何况,消失的时间过久,似乎会影响时政的某项计划。

        时政进行判断后,下达了一经发现立刻灭杀的指令;京反本丸的全部付丧神被编制成队,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搜索。

        但是……无果。

        这座本丸,似乎永久地消失了。

        “直到今天……”鹤丸磨了一下后牙槽,神色撑不住要垮塌下来似的。只是单纯定位到了地点,式清江在那边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实力部分他并不担心,最要紧的是,暗堕会污染。

        但他飞速整理好情绪,对着烛台切道:“下午时政的人会过来一趟,这件事的牵扯……并没有那么简单。”

        ……

        暗堕本丸内。

        式清江静待几天,发现即使是白天,天守阁外也一直有付丧神轮守。

        按理来说,审神者拒绝外出,并且警惕性极高地打开了二楼的结界,付丧神无法进入,那么轮守的付丧神防的只能是自己。

        不许外人和审神者对话……吗。

        在第三次“偶遇”来给审神者送晚餐的烛台切后,式清江被缩在阴影中的乱叫住了。

        “晚上好,大个子。”

        他缩在阴影里,因为黄昏的日光有些无精打采。

        式清江向他所在的地方看去,发现他身上冒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如果不是长发颜色尚且鲜亮,他几乎要和阴影融为一体了。

        “你……”式清江犹疑的出声。

        “正常正常。”黑暗中伸出一只没什么力气、显得有些灰白的手,乱藤四郎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人没吃饱会饿肚子,饿肚子就会头脑发昏、脸色惨白什么的,很正常。啊——顺带一提,你还是不要靠过来比较好,会被染黑哦。”

        式清江顿住脚步,皱了皱眉。

        的确,从他进入这座本丸开始,灵力就一天比一天稀薄。但近几天的稀薄程度简直前所未见,似乎已经快要抵御不住笼罩着这座本丸的黑暗了。

        乱藤四郎问道:“大个子。如果有人强迫你做某件事情,你不想做,怎么办?”

        式清江回道:“若是错误的事,我会反抗。”

        “真不愧是兄弟。”小短刀蒙着一层雾气似的声音从阴影处漫出来,“那如果大家都在做呢?大家都在做这件事情,只有你不想做,如果你不做了,大家会跟着你一起受罚。那样的话你又会怎么办?”

        式清江伸手抵住刀柄,平静道:“我会斩断错误根源。”

        “哪有那么多能判断错误的事?”乱藤四郎道,“就像生命存在,如何去判断对错?”

        式清江沉默不语。

        乱藤四郎的状态有些奇怪,说话也很奇怪。

        “很难对吧?我也这么觉得。”乱藤四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语调变得阴冷下来。“那么大个子……如果你有一件想要做到的事,但是前路上有阻碍,你会怎么做?”

        式清江道:“你清楚答案。”

        这句话没能得到回应,乱藤四郎沉默下来,缩在阴影中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重新变得笑吟吟的声音划破了沉默的空气:“真讨厌啊,成天都是打打杀杀的,就不能和平一点坐下来对话,好好解决问题吗?”

        式清江将搭在刀柄上的手撤下来,抬脚向乱藤四郎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刚刚一动,短刀仿佛被触碰了私人区域的兽,声音猛地绷紧,带上了让人闻之却步的凶狠:“喂!我没让你过来!”

        式清江充耳不闻,走到近前,拂袖挥开了浅淡的黑雾,居高临下俯视着缩成一团的乱藤四郎。

        几天不见,他的身上又新长出来几根骨刺,双眼在黑暗中隐隐泛红,理智却尚且留存。乱藤四郎的暗堕程度在之前与鹤丸不相上下,鹤丸昏迷这几天后,情况更是急转直下。

        若非鹤丸处于昏迷状态,现在的情况或许与他差不多。

        并且——如短刀所言,靠的越近,身体的不适越明显,胸闷、头疼、狂躁,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哎呀呀,这样子很不好看的。”他冷冷地道,“为什么非要凑过来看一眼呢?”

        “你说要聊天。”式清江回道。

        乱藤四郎道:“是是,我的错。真是的,论起显现以后的时间,我可是你的前辈哦?好歹尊重一下啊,比如蹲下来讲话什么的,我仰着头很累。”

        式清江抿唇,将本体放到一边,在乱藤四郎面前坐了下来。

        夕阳斜照过来,蒙上他的侧脸与肩背,散了一地的黑色长发似乎也被染上橘色,乱藤四郎怔愣地看了一会儿,脑海里无数个想法滑过,最终定在一句夸奖上:“……橘色的头发,很可爱啊。”

        “我以前的头发也很可爱哦,不像现在这样干巴巴的。”

        他意义不明地开始回忆过往,式清江坐得笔直,耐心地听他没什么逻辑的絮语。

        “……那时候一期哥会给我买发绳诶,很多可爱花纹的那种。啊、你知道一期哥吗?就是水蓝色头发的那个——糟糕,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这座本丸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啊……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这个空间很奇怪哦。时间流速似乎很缓慢,规则也很奇怪,正适合我们呆在这里苟延残喘。”

        “……”

        “说实话,活够了。大家应该都一样吧?也该厌倦了吧?”他恹恹地道,“三十多年都过着一样的日子,稍微有趣一点的只有鹤丸刚抓了新的人类回来的时候。可人类真脆弱啊,很快就精神崩溃,逃进结界里,成天要死要活,不愿意好好相处。”

        ”楼上这位也快了吧……?灵源都干涸成这样了。“

        “也、快、了?”式清江一字一顿地问道。

        “快死了嘛。这都不懂吗?”乱藤四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不然你以为,我们只靠着一个审神者就捱过了三十年吗?”

        事情似乎朝着他未曾预料的地方偏移了。

        式清江微微垂下眼睛。

        他本以为,刺杀一任审神者、最多以不正常的手段抓来后二任幽禁并榨取灵力。

        他本以为。

        “用旧了就得换,只不过本丸更换方式比较特别,必须旧的东西死了才行。如果不想死,就得有人动手让他去死。这都是时政的错嘛,非要设置死亡才能更替这一规则。”乱藤四郎满脸无所谓道,“不过不管审神者再怎么换,最终我们还是要暗堕。过程太久也没意思。”

        “乱想结束了。”

        式清江注视着被埋在阴影之中的短刀,神情蒙着一层灰似的,看不清楚。天色渐渐暗下来,今夜如此晦暗。

        “本丸里唯一一枚微型时间转换装置在鹤丸手里,等鹤丸醒来,你可以挟持住审神者与他交换。装置到手之后就去把那个人类抢回来带走——你很强,我知道的,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强。”

        “等你带走那个人类,这座本丸就完结了,嘻嘻……”他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身体随着自己的想象小幅度摇晃起来,声音微微颤抖着,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兴奋,“本丸中心认定不了审神者死亡的话,更换指令是无法执行的,乱可以和大家一起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然后拜托谁在我彻底暗堕之前将我解决掉……拜托谁好呢……”

        式清江道:“你似乎对这个流程很熟悉。”

        乱藤四郎突然情绪高涨,姿势夸张地比划道:“当然……当然——!!有好几个都是乱去解决掉的——!鹤丸夸乱很果断,说乱挥刀的姿势很漂亮——”他对上式清江冷淡幽邃的目光,仿佛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动作滑稽地僵在半空。

        他慢慢地将手收回去,抱紧了怀里的本体。

        “只要是乱守在这里的日子,不论你做什么,乱都可以装作没看见。”他声音很轻地、颤抖着道,“……所以,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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