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勿多少有些沮丧的。
“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就是住在陈叔家里,那时这里还不是民宿,当时我是真正意义上的寄住,小陈在长平打工,这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在外地,但小陈和其他的年轻人不同,他是这个村子唯一考上大学的人,陈叔当时没想过让小陈回老家来。
直到涔忻山的冰洞被开发出来,渐渐的有了游客,小陈干脆辞职带着积蓄把家里的空房装修为民宿,也是这个村子里第一家民宿,因此我回回来都是住在这里。
你说冉秋鸿的日志里曾经提到过涔沂山,我以为她肯定穿越来过这里,但如果她真把线索留下,也只能是小陈家,可无论是陈叔还是小陈都没见过她。”
说这话时,莫勿和卿生已经跟陈叔一家吃过了家常便饭,而这家民宿里还有几个游客住着,都是些自驾前来的年轻人,涔忻山冰洞夜间是不开放的,年轻人们就在院子里聊天,莫勿和卿生站在三楼的阳台上,莫勿背靠栅栏,他的头发被风吹得略乱,仿佛连头发都显示出了焦虑的情绪。
“冉秋鸿还挺喜欢写日志的,可日志里都没有提及穿越的事,我也是知道这趟行程会有涔沂山,才有针对性的搜索了她有关涔沂山的内容,可以肯定的是她来过这里,而且不是在百年后,因为百年之后并没有涔沂山此一地名了。”卿生说。
一百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像仁爱镇已经更名为河集镇,武陵城已经更名为武源镇,涔沂山在百年后也已经更名,纵然是还可能察到涔沂山的旧资料,但如果冉秋鸿只是在百年后到过,她为什么要在日志中写下这个旧地名?
卿生又说:“日志里并没有提及涔沂山最出名的冰洞,提及的是情人谷和母海等几个湖群,但你说无论是情人谷还是那些湖群,附近都还没有民宿、客栈,我想,会不会是冉秋鸿来这里的时候,不是百年后,也不是现在。”
莫勿微微蹙着眉头:“你的意思是,她来这里的时候是现在与百年后这段期间?”
“她哪怕在涔沂山见过你或者我,也应该不是在冰洞及这家民宿,她的那篇日志其实以抒情为主,并没有详细描写风景及人,我想就算是她留下的提示,也应当和线索无关。”
“母海我知道,也到过,情人谷也是涔沂山脉一处景点,不过我没去过,一般去情人谷的游客都会住在县城,如果冉秋鸿是在日后见过我到情人谷,她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把线索留在情人谷的关联地。”莫勿眉头蹙得更紧了。
因为这趟旅行,对于如何终止卿生的穿越,看来毫无寸进。
倒是卿生想得开,第二天下午她兴致勃勃的去逛了冰洞,虽然说五月的涔沂山还让人感受不到暑热炙浪,但甫一入洞,仍觉有如踏进了两方天地,哪怕t恤上套了羽绒服,双手也笼上了厚手套,可挡不住的寒意还是往皮肤里浸渗,人工搭建的金属梯像凿进了洞穴/里,厚厚的冰层简直不可思议。
“其实在我来这里之前,当地人很多都知道这里有个冰洞,但他们没有设备,不知道冰洞有多深,而且还怀疑这冰洞里住着什么怪物,否则不可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寒意,我是听陈叔讲的有这么一处洞穴,做好准备进来探秘才发现是个万年冰洞,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其实也是奔母海的。”莫勿在卿生的身旁,带着她一路往洞穴深处走去。
岩壁上形态各异的冰柱冰花,如此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哪怕卿生已经看过了不少张照片,但一步步的,仍然让她叹为观止。
这是莫勿发现的“世界”。
或许这个“世界”一直未曾闻名遐迩,现在、将来,都只是少数的人知闻,他们也并不关心冰洞的发现者是谁,所有的感慨只在于这一地质奇观……
于卿生而言,这才具备特殊意义。
“我其实发现这冰洞时,最先想到的就是你。”
当再次的站在夕阳下时,莫勿将装着两件羽绒衣的背包斜挎,他歪过头看卿生,她发鬓上的霜花很快的融化了,鬃角仿佛透亮,莫勿就不想跟往常一样的微笑了,不想被误解成玩世不恭。
“我当时很惊喜,可惜进洞之后手机没有信号了,冰洞没经开发里头没有光带,也拍不出清晰的照片,那时候我真的在想,要是许卿生也在就好了,她一定会说,‘厉害了莫勿,你居然能发现这么神奇的地方’。”
可是后来他并没立即告诉卿生这件事。
不是忘记了,是后来连自己都不再觉得惊喜,渐渐的有很多人知道这里,这里于他而言就成了科目和课题。
到现在想来还是惋惜的,最惊喜的时候,没有分享惊喜的人就在身边。
不过莫勿就是莫勿,他总是能自己发觉惊喜的。
“回回来看母海,其实都是和学生一起来,楚小岚他们觉得没意思,我也懒得撺掇他们,我还没去母海露过营呢,这回倒是有了机会,母海那一片,无论是元池还是暖海,都是绝佳的露营点。”
在涔沂山脉,几个湖泊是从古至今形成,绿洲围着湖池,湖池照着云天,到傍晚夕阳就像在天水之间一片燃烧,世界于是灿烂,风从远处来,把红茶的香气变得浓郁,手里的一杯温暖,久久不舍放下了。
两个人的露营,饮食很简单,有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能听见隔着水传来的,另一些露营人的吉他和歌声,卿生一直在画她的画稿,不知不觉间,抬头已见满天的星辰。
曾经,在手机屏上看过的星空。
鬼使神差的,卿生翻看她作品的评论区。
作者的独家粉:我现在又在那片星空下。
xx: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xx:今天又没有更新星空。
作者的独家粉:稿子画出来了,过几天你们就能看见。
xx:我听见了有瓜长出的声音。
作者的独家粉:你们猜得都没错,我是能看见画稿的人。
卿生看着另一盏灯下,拿着手机打字脸上还带着笑容的莫勿,她就忽然想起了冉秋鸿那篇关于涔沂山的日志,她说风经湖池吹来,其实像某种呜咽,因为站得远,她并没听见说话声,只知道某些文字确实就像有了出处,牧草似将那些文字吟唱,以风声呜咽为曲,一片天地山水就摧断了肝肠。
卿生不知道为什么那篇日志如此的感伤。
她眼睛里现在所见的,这片星空,湖光山色,夜晚的绿洲上露营人点亮的灯盏,澄静美好得让人身心安宁,她听不见风声呜咽,只听闻了牧草的低语,它们仿佛不知数千年、上万年、百万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它们并不为世人的悲欢离合打动,它们也许见证了,这里曾经建过一座壮丽的宫苑,慢慢的随着一段历史的终结坍塌了,腐朽了,但于它们而言,也无非只是归于最初的宁静而已。
不管辉煌,还是沉寂,山仍是山,水还是水,哪怕没有太多的人知道它们了,可它们却持续着美丽雍容。
看进冉秋鸿的眼里时,为什么那样的不同了呢?
卿生觉得自己的心情是愉快的,欢喜的,满足的。
她将手里的工具放下,抱着膝盖望着如沉睡的湖泊发了会儿呆,连莫勿什么时候走过来她都没发觉,突然醒悟的时候,就撞见了莫勿的眼睛,与星空和灯火相背,仿佛尤其幽遂,他的手肘几乎就要触到她的手肘了,卿生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炙意,烫得她心里一阵阵发慌。
可是她的眼睛却躲不开了,因为脑里像被抽了真空,什么想法都变得迟钝了。
莫勿的眼睛更凑近了点,睫毛眨了眨,突然从一片幽遂里涌现了笑意,他伸手揉卿生的头发,手一下子没舍得离开。
“从你的眼睛里看,我还蛮帅的。”
耳朵里像能听清他手腕的脉博,耳朵也被烫了一下。
这是他们留在涔沂山的最后一晚。
旅程结束了,关系似变又似未变,卿生知道是她还没决定好进退,但那个理由竟也渐渐的模糊了,有天晚上,她打开一直锁着的抽屉,翻开旧日记,她其实从不读自己点滴的心事,甚至没想过让它们再见天日,但她这天却开始温习,从扉页上速描出的少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
像是要从那些文字里,去找“越界”的理由。
日记本里的心事简单而直白,因为从来没想过要袒露,都是不加掩饰的抒发,而所有的文字,都在高三时的夏天戛然而止了。
那是卿生第一次意识到,爱情的危险。
也很清楚的,她从那时起就放弃了,彻底的退缩了,在自己的界限里规行矩步,所以她现在仍然不知道她是否还有能力去爱。
卿生闲着的时候,脑子里像过着一长卷的胶片,这卷胶片里有被爱情遗弃只能依靠酒精麻醉自己的妈妈,她是无望而痛苦的;有因为爱情变得残忍的赵江玫,她是狰狞的;有因爱生恨以致丧失人性的简北城,他是疯狂恶毒的;唯有从杜兰芝和柏淮桑的爱情里,卿生才能窥见美好。
付出代价后的并不完满的一种美好。
但杜兰芝是多勇敢和理智的人啊,她能毫无保留的去爱,并能接受和爱人在生活里错失,她没有因为妒嫉变得狰狞,这样的爱情,才不会摧生出仇恨的毒芽,才能吐露芳香,惊心动魄的绽放。
而我呢?我也能做到吗?
卿生合上旧日记,依旧把它锁在了抽屉里。
——第三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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